眾人屏住呼吸,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都呆住了。過了一會兒,大家回過神來,罵聲頓時響起,他們對于林肆風這一黔驢技窮的表現都嗤之以鼻。
反應最大當數那十一個敗在林肆風手里的翰林官員。
“小子,我還以為你是什么天才精英了,實際上,不過是一只坐井觀天的蛙罷了?!?/p>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小子,你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可別負氣一時,毀了你的前程呵!”
……
面對洶涌而來的譏諷嘲笑,林肆風那張如玉的面孔上依舊掛著永不退去的云淡風輕,他面向那十一個翰林官員,緩緩彎下身軀鞠了一躬。
隨即,他轉過身對宋仙萊又是一躬。
“學生年少輕狂有辱師尊,還望先生海涵?!?/p>
“啊……”宋仙萊還沒有從這一個充滿戲劇性的變化中清醒過來,他扶起林肆風,沒有再說什么話,擺擺手,顫巍巍地走出了人群。
隨著宋仙萊的離去,看熱鬧的人們一哄而散,淳于府重歸安寧。
除了林肆風,沒有人察覺到,在宋仙萊那雙渾濁的老眼里閃爍著幾點感激的光芒。
面對林肆風的退讓,雖然嘴上不說,但是他是感激他的。
和宋仙萊的表現相反,在墻頭上看戲的堇南氣憤得直跺腳,只差從梯子上摔下來,嚇得李忠福連忙扶住梯子,央求她快些下來。
堇南想不通,林肆風這家伙為什么要這么做。
她從梯子上下來時,恰巧林肆風也回到府里了。
她沖到林肆風面前,憤憤道:“林肆風你發燒了嗎腦子燒糊涂了嗎怎么變笨蛋了!我就不信宋老頭出的題可以難住你!”
林肆風看她一眼,準確來說是瞟,繼而便繞過她緩步往前走去。
堇南不依不饒地跟在他后面,心想這家伙平日里傲慢自大,謙遜二字明顯不符合他。
他把自己的風頭讓給宋老頭……這事兒太蹊蹺了……
堇南想拉住林肆風問個清楚,淳于崇義的出現讓她連忙將手收回,立即從小霸王便成了乖順的小女兒。
“爹。”她甜甜地喚了一聲。
淳于崇義卻像沒注意到她似的,直徑攬了一下林肆風的肩,二人說著話便朝靜心齋走去。
堇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事實就擺在眼前,告訴她淳于崇義真的將林肆風當成了兒子來對待。
為了一個林肆風,自己的爹爹竟然將自己忽略了。
堇南覺得忍無可忍,卻又無可奈何,她氣呼呼地跺了一下腳,轉過身見到李忠福,便道:“我肚子餓了,你去叫阮娘給我弄些吃食來!”
李忠福道:“小姐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堇南想了想,“讓阮娘將今兒的午膳和晚膳一并做好,一并端來?!?/p>
李忠福明顯被嚇到了,見堇南怒氣沖沖的又不敢說什么,只好去了。
***
靜心齋內,淳于崇義將丫鬟婆子都遣走,唯獨剩下林肆風一人。
“肆風今天的表現……讓伯父失望了?!?/p>
“在余面前,你就無須這樣謙遜了?!贝居诔缌x把玩著一只青玉蟬,悠悠問道:“說說看,你之所以會故意敗在宋仙萊手下,原因是什么?”
“肆風略有耳聞,宋先生是金麟城中的文人名士,然而,他并非以才學出名,是以好面子而出名的。今日他來門前挑釁,無非是想挽回面子罷了。我若真贏了他,他必然會覺得顏面盡失、心有不甘,明日、后日、以后的日子里,只要我一直贏他,他便會一直來府門前鬧事。如此往復,淳于府便永無安寧可言?!鳖D了頓,林肆風又道:“既然宋先生要面子,我將我的摘下來給他便是了。”
淳于崇義聽著林肆風說的話,頻頻點頭。
“肆風,沒想到你小小年紀,便知道為淳于府著想了?!?/p>
“伯父過譽了?!?/p>
“對了,昨日我給你的那卷書,你可都看完了?”
“回伯父,看完了,也都記得了。”林肆風不動聲色道,“而且,方才還見到了真人?!?/p>
淳于崇義拿著玉器的手一頓,那卷書是翰林院所有在職官員的畫像,全部都是由他親手所畫。他讓林肆風將書卷拿出來,用筆勾出他在府門前見過的人。
林肆風回想著那十一名官員的面孔,依次在書卷上勾畫出來。完成后,他遞給淳于崇義,淳于崇義翻開書卷略一過目,臉色愈加難看了。
耳朵旁響起孟津舟說過的話,淳于崇義看著林肆風勾出了十名官員,沉思半響,緩緩開口道:“這十人是老相識了。三年前他們就在翰林院任職,三年后他們依舊在職,只是既無升遷也無貶謫,依舊……都是一如既往的碌碌無為。余了解他們的脾性,一群烏合之眾而已,成則聚敗則散,沒有一人敢做出頭鳥。他們不過是嫉妒余的運氣,看不過余官復原職罷了。領頭的人,絕不是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p>
“還有一人。”林肆風道:“方才鬧事的人中還有一人不在這卷書上,肆風猜測,那人不是翰林院的人?!?/p>
“那人什么模樣?”
“模樣平常,就是神色陰郁。那人雖然看上去不到四十歲,但是頭發已經全白了。”
淳于崇義聞言,陷入了深思之中。
靜心齋的氣氛一時壓抑下來,和擁有燦爛陽光的外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堇南今日是賴在荷花池邊不走了,她將阮娘端來的吃食一掃而光,吃得都打嗝了還不停歇。
因為生氣,所以要吃。這就是她的邏輯。
吃飽肚子后,她便往那塊大石頭上一躺,瞇著眼睛開始思考人生。
陽光微醺,她有些困了,睡意朦朧之際,府門外的一陣馬蹄聲讓她就像“詐尸”似的忽地坐了起來。
她朝府門跑過去,卻見兩扇朱紅的大門又重新闔上了。
李忠福走下臺階,一見堇南就像見了鬼似的,連忙將手背在后面,吞吐道:“小姐……你不是在石頭上小憩么……”
堇南瞪著他:“你手里頭拿的是什么?”
“沒……沒什么……”李忠福冷汗直流,正想將手里的信塞到衣襟里,卻被堇南死死地逮住了,“唉喲……小姐……這信你看不得……”
堇南哪里肯聽他的話,見他不放手,張嘴就朝他的手上一咬——這才順利將信拿到手。
她一心認為這信是從鹿州送來的。
“娘好久沒來信了。”她小聲咕噥著,將信拆開來,一看到里面的內容便傻眼了。
“什么愣頭李、呆頭鳥的……”這信不是從鹿州送來的,而是從黎黍縣送來的。
李忠福趁她錯神之時連忙將信搶回來,快步走到靜心齋交給淳于崇義。
淳于崇義一直盼著這信,此時忙將信展開來,仔細一讀,大致內容便了然于心。
原來,那封寫有“金麟有變,快逃”的信是由一個名叫愣頭李的人送去的。而愣頭李的主子是戚越鳴,任職于衛尉寺,為從三品官員。
淳于崇義不記得自己和戚越鳴有甚過節,可他派人送那封信給堇南她們,今日又參與鬧事,兩件事加起來足以辨明他是敵是友。
“看來,今日鬧事的領頭者表面上是宋仙萊,實則是這個戚越鳴呵!”淳于崇義將那封信揉做一團,擲在地上,道:“他要與余為敵,余也不會怕他!只是他隸屬九寺,余只怕鞭長莫及,無法摧毀他。今日皇上對沈郜之案像是有起了疑心,余可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拋頭露面,惹皇上懷疑。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老爺。”李忠福想到一計,“既然動不了這戚越鳴,何不從愣頭李身上下手。”
“這愣頭李是個什么來歷?”
“回老爺。”李忠福道:“這愣頭李只是長相愚笨,實則狡猾機靈,他是戚越鳴最得力的手下。不過,此人貪財好色,很是滑頭?!?/p>
淳于崇義點點頭,突然有些狐疑道:“你為何會這么了解他?”
“奴才和他是同鄉,當初他來金麟闖蕩時,家里頭還讓我多照顧著他一些呢。”
淳于崇義聽了這才放心,又道:“照你的意思,這愣頭李閑暇時最常去的地方便是青樓了?!?/p>
“是。”
“那明日你帶幾個人去將他抓來?!?/p>
“老爺,這……”李忠福面露為難之色,“這愣頭李認得我,別說見到我了,只要他聞到我的味兒,立馬逃之夭夭,任誰都抓不到。”
淳于崇義哼了一聲,想讓鐘離去抓人,可想到他受傷了便打斷了這個想法。
一時間,他發現自己竟沒了可以用的人。
“不如,讓小生試一試?!?/p>
林肆風的話,讓他的精神為之一振。
淳于崇義知道,就是十個愣頭李,一個林肆風便可以將他們全都俘獲。
淳于崇義不假思索便應了。
事情商量妥當,幾人正要散了,堇南突然滿臉怒氣地推門進到屋里。
“為何有人要害我?”
她在門外聽了許久,便知道在黎黍縣時有人就想害她。
她聽得云里霧里,似懂非懂,她不明白,淳于崇義整日和什么孟大人、鐘離在密謀些什么。
現如今,林肆風居然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堇南站著,等待淳于崇義給她一個解釋。
可此時的淳于崇義根本沒有心情再哄她騙她,他沉下臉,怒喝:“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