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祭
與此同時,淳于府陷入了一片緊張的氣氛之中。
雖然已過三更,靜心齋內(nèi)依然通室明亮,淳于崇義內(nèi)心焦灼萬分地在來回踱步,事態(tài)的發(fā)展情況完全偏離他的計劃,得知被戚越鳴抓走的不是淳于容而是堇南和溫姝縈,再得知鐘離搜尋無果,他連忙遣人去通知溫府,溫霆一聽自己的愛女被歹人抓走,立馬披掛上陣,帶領(lǐng)百余訓練有素的士卒上山尋人。
十二個時辰眨眼即逝,得知堇南和溫姝縈仍然下落不明,淳于崇義這才不得不開始發(fā)急了。他原本想將計就計,出其不意將戚越鳴這只老鱉的尾巴抓住。可現(xiàn)如今,老鱉沒抓住,倒把堇南賠了進去,這種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兒,他可不干!
這時候鐘離在搜尋了五座山后,火速回府將情況稟告給淳于崇義。
淳于崇義坐回榻上,沉吟道:“這孟夜池周圍有多少座山?”
鐘離道:“回大人,一共是十七座山。目前我?guī)怂褜ち藮|起五座山,溫將軍的人馬搜尋了西起三座山,可依舊一無所獲。”
淳于崇義老拳砸在扶手上,道:“還有九座山,這要搜尋到何年何月!”
正當室內(nèi)氣氛越加緊張是,門外李忠福的聲音傳了進來:“老爺,人帶了。”
“進來。”
被帶進來的人是愣頭青。淳于崇義始終覺得他沒有把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于是又將他抓來。一番逼問后,愣頭李終于將一個令人錯愕的秘密吐了出來。
自從發(fā)現(xiàn)戚越鳴暗中與自己作對后,淳于崇義便有些疑惑在心。雖然戚越鳴和沈郜交情是好,可他畢竟是朝中官員,為何會賠上他的前途乃至性命來與自己抗衡呢?而且,最令淳于崇義琢磨不透的是,每次他的矛頭都指向自己的女兒,而不是自己。
所有的疑惑在愣頭李突出真言后,便都解了開來。
原來,戚越鳴膝下無子,唯有一個女兒。他愛女至深,便將女兒的名字取為明珠。明珠和沈郜的長子沈篤是指腹為婚,兩人青梅竹馬,感情一直很好。可眼瞧著一樁喜事就要圓滿之時,沈郜因為密函之事鋃鐺入獄,再后來查出他犯的是叛國重罪,沈家男丁皆被處死在東街菜市口,剛滿二十歲的沈篤也沒有幸免于難。明珠在上個月廿七日,也就是沈篤受刑之日,懸梁自盡了。
明珠死后,戚越鳴便瘋了。他幾乎是一夜白頭,每日拿著明珠的遺物睹物思人。漸漸地,內(nèi)心巨大的悲痛轉(zhuǎn)換為強烈的恨意,他將仇恨的目光移向了沈郜之案的幕后操控者——淳于崇義。
此時,淳于崇義在得知事情真相后,大驚之余便是惶恐。他一腳踢向愣頭李的頭,直把那廝痛得嗷嗷直叫。
“說!戚明珠的墳在哪一座山!”
“鳳……風山……”愣頭李抱頭道。
“快,通知溫將軍的人火速趕到鳳山!”淳于崇義急得聲音發(fā)顫。
“是。”鐘離轉(zhuǎn)身離去。
淳于崇義猛然起身,踱步走到窗前,朦朧月光下,他仿佛看到了沈郜的臉,那張因為仇恨而扭曲的臉。
你死了,還要派一個瘋子來對付老夫,對付余的女兒!若你還在世,余必將你碎尸萬段,方能化解余今日之恨!
***
鳳山山腰處的一顆樹下,可能是因為過度驚嚇以及身心的疲累,在惡劣的環(huán)境中,堇南和溫姝縈緊緊相偎著,竟睡了過去。
當然,她們睡得極為不踏實。天未明時,她們被一陣腳步聲赫然驚醒,雖然那聲音很輕可她們還是聽到了。
“是誰?”溫姝縈扯了扯堇南的袖子,聲音極小地問了一聲。
堇南往四周看了看,隔著一小片樹林,她看到了一抹黑衣。
“快跑!”她低聲一喝,拉著溫姝縈拔腿就跑。
看到那抹黑衣時,她便知道迷藥的藥效過了,那兩個黑衣人醒了過來,此時必定是來抓她們的。
她們跑著,后面的人像是聽到了動靜,腳步聲越來越急迫。
“大哥,就是那兩個黃毛丫頭!”
隔著老遠,堇南還是聽到了后面的叫喊聲。
溫姝縈聽到這話才意識到后面有人追來了。
兩人拼命邁開腿往前跑,所幸她們和黑衣人隔著一段距離,因此只要跑的足夠快,一時半會她們還不會被抓到。
她們跑暈了,不往山下跑,倒朝著山尖跑去。
山上沒有人家,一個可以求救的人都沒有。正當她倆都快精疲力盡再也跑不動時,溫姝縈眼尖,一眼瞧見不遠處的一個土堆前蹲著個人影。
她用盡力氣跑過去,一面跑一面喊:“救命,伯伯,救救我們!”
堇南跟在后面,當她看清那人的面孔時,她突然覺得有些面熟。
一頭白發(fā),滿臉滄桑……
自己肯定在哪兒見過他。
突然間,她步子一頓,凝在原地。
那日的詩會,她見過他,他就是那鬧事的十一個官員中的一員。還有,就在詩會那日,她在靜心齋門前偷聽,聽到了戚越鳴這個名字。她也知道,正是這個戚越鳴,想要加害于她。
當她將一頭白發(fā)和戚越鳴這個名字聯(lián)系起來時,她的臉色“刷”地一下變得慘白。
“姝縈,不要過去!”
她想要拉住溫姝縈,可是已經(jīng)晚了。戚越鳴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像是一具行尸走肉的軀殼,滄桑如枯木的臉上裂開一個令人心驚的笑來。
“過來……”
溫姝縈被嚇到了,她一步步往后退。可是她和堇南已經(jīng)跑不掉了。因為后面的黑衣人已經(jīng)追了上來,她倆被堵在中間,插翅難飛。
“大人……恕屬下無能,將這兩個丫頭放跑了。”
“這不還在這兒么。”戚越鳴悠悠道:“帶走。”
一聲令下,黑衣人一人擒住堇南,一人擒住溫姝縈,像抓小雞似的輕而易舉。
堇南不知戚越鳴要將自己帶去何處,她只知道手無縛雞之力,就如魚肉只能任人宰割。
在不可預知的恐懼的煎熬下,她有些恨自己的父親了。
不一會兒,她和溫姝縈就被帶上了山尖。兩人被扔在一塊巨大的山石上,她們只是低頭一探,頓時被嚇得連尖叫的力氣也沒了。
山石懸在半空中,頭頂是瑰麗燦爛的朝陽,腳下卻是深不見底,薄云縈繞的懸崖。
戚越鳴踏上山石,他一副悠閑之態(tài),就仿佛腳下不是萬丈深淵,而是一片芳香的草地似的。
“你們兩個,誰是堇南啊?”他笑著問道,模樣就像是一個和藹的老頭。
“我……我是堇南。”堇南的聲音被風穿過,聽起來有些凄寒。
“過來。”戚越鳴笑意愈深。
見堇南不動,他道:“不過來么,那我只好請你的朋友去見閻王了。”
“不要……”溫姝縈尖叫起來,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山崖下,卻是那樣的微渺無力。
堇南強壓內(nèi)心的恐懼,她朝他走過去,又按照他的話緩緩坐下。
戚越鳴也坐了下來,他從衣襟里緩緩拿出一樣東西,堇南緊閉雙眼,她想自己肯定熬不過這一劫了。
感覺自己頭上的錦帶被扯了下來,她睜開眼側(cè)頭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戚越鳴手持一把朱紅色的篦子,正滿臉慈愛地替她梳頭。
戚越鳴每梳一下,堇南就忍不住周身一顫。
她太害怕了,她不知道這個老頭替她梳了頭后又會做什么,是將她五馬分尸還是將她扔下懸崖。
或許都有可能,對于一個瘋癲的人來說,什么事他都有可能干得出來。
“珠兒的頭發(fā)越長越長,爹給珠兒梳發(fā),珠兒的頭發(fā)越長越長……”
戚越鳴似唱似吟,聲音凄怨無比。堇南聽了,忍不住道:“我不是珠兒……”
只聽到篦子的齒赫然斷了一根,戚越鳴幾乎是暴跳而起,他臉上的慈愛之色遁去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怒氣。
“你不是珠兒,你當然不是珠兒!我的珠兒,早已埋葬在這座山上,早就腐爛成了枯骨……珠兒……”戚越鳴仰面大哭,眼睛里血絲蔓延,他睜大兩只通紅的眼睛,恨恨道:“珠兒在地底下孤苦無奈,你們與她年紀相仿,便下去陪陪她吧,啊?哈哈哈!”
戚越鳴跳出山石,大笑著走到山尖上。
兩個黑衣人出現(xiàn)了,他們手拿鐵鍬,開始在山石與山尖的連接處不斷挖掘。只要他們將另一邊埋藏在泥土底下的石頭挖出來。堇南和溫姝縈就會連同那塊巨大的山石,一同墜入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