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路上,所有的疑團在她的腦袋里接連冒出,她凝神思忖片刻,總算想出了些頭緒。
昨夜道罹從房間里出去后,并沒有直接回府,他首先去到戚蓮所住的小苑,在飛越高墻時,不小心打翻了一只花盆。
慧圓所說的采花賊正是道罹。當然,道罹不可能因為貪圖美色去找戚蓮的,他別有目的,很可能是和戚蓮達成了某種協議。
第二日,也就是今日,他本要繼續去找戚蓮,可慧圓讓尼姑們將小苑守得水泄不通,任他有再高的輕功也無法飛進去。
于是他用了一招調虎離山計。
自己所住的房間位于朝云寺西邊,而小苑在東南角,在自己的房間周圍放火,將尼姑們引到西邊,他就趁機可以去找戚蓮。
然而,他放火時并不知道自己在房里——
師父……雖然不知他有何圖謀,想到他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還不忘將自己從著火的房間里救出來……
堇南在心里暗暗祈禱,祈禱他千萬不要再回到淳于府了。
馬車行駛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府上。
阮娘得知堇南回府的消息,立馬出了炊屋,端著碗安神湯去向芷香院。
“噯喲……”
看到堇南一張小臉黑漆漆的,嚇得她身子一抖,手里的碗差點就砸在地上。
“噯喲……小祖宗,你這是怎么了?”她跑過去,板過堇南的臉心疼道。
“朝云寺走水了……”堇南一張口,沙啞的聲音讓她自個都嚇了一跳。
轉念一想,在滿是濃煙的屋里待了那么久,自己現在還能說話,已經是萬幸了。端起那碗安神湯喝了一口,嗓子滋潤了些,她又道:“阮娘,你別擔心。只是虛驚一場,我這不是安然無恙地回來了么。”
“唉!自打來了這金麟城,真是邪了門,又是劫人又是走水,真個沒一天安穩日子可過了。眼瞧著你現在這懨懨的樣子,阮娘這心里……實在是不好受……”
阮娘紅了眼圈,說著話就哽咽起來。
“阮娘,你可別這樣。你一哭,不是逼著我也要抹眼擦淚的么。”
“好,好,咱們都不哭。”阮娘擦了下眼角的淚水,在院子里打了盆水回來,將堇南那張花貓兒似的臉抹干凈了,又從衣箱里拿了套衣裳給她換上。
“阮娘,近幾日府中可有什么異常?”
看著阮娘做什么事都是憂心忡忡的,堇南忍不住問道。
“異常的事,還真有一件。今兒早上,老爺的小閣樓失竊了。我也是聽李管家說的,并不知消息的真假。”阮娘道,“就在你回府后,老爺將府中所有的家丁都召集到靜心齋的院子里,此時正一個個挨著審察呢。”
堇南道:“審察什么,閣樓里丟失的東西么?”
“倒不是。”阮娘搖頭,“審察的原因是靜心齋丟了一只筆洗,你可還記得,就是咱們從黎黍縣帶回的那只翡翠筆洗。老爺大發雷霆,說是就算將淳于府翻個底朝天,也要將偷走筆洗的人抓出來。”
筆洗?父親怎會為了區區一個小物件興師動眾。恐怕找偷筆洗的人是假,抓那個竊入閣樓的人才是真!堇南如是想著,忽地站起身,只覺兩條腿一陣發軟,她向阮娘救助道:“阮娘,快,扶我去靜心齋!”
阮娘稍作遲疑,見她心急火燎的模樣,就依了她。
去到靜心齋后,她根本無法進到院里。院里站滿府上的家丁,個個挺直如松地站著,面色一個比一個緊張。
李忠福挨個搜身,搜完一個,又走到另一個面前站定,令道:“脫!”
那家丁不敢猶豫,呼啦兩下就將自己身上的衣服扒了,只剩一身排骨肉袒露在外。
李忠福將他渾身上下仔細檢查一番,沒有搜出什么,便轉頭向淳于崇義點了下頭。
淳于崇義坐在石幾旁,一邊品著香茗,一邊揮揮手示意李忠福繼續搜查。
堇南環顧一周,當她看到身著灰衣的家丁中間站著道罹時,她急得跺腳。
“小姐,你這是怎么了?”阮娘奇怪道。
她不作回答,看著抱著一只酒壇喝得醉醺醺的道罹,不明白他為什么不逃,從朝云寺起火到現在,差不多過去一個時辰了。一個時辰,以他的武功,足以逃出金麟城了。
正在暗暗替他著急,李忠福已經走到他面前,抱拳道:“道罹先生,得罪了。”
“無所謂,不就是脫件衣服嘛!老子脫個精光給你看!”道罹醉醺醺地說完,打了個嗝,滿口的酒味熏得李忠福直皺眉頭。
“罷了!”淳于崇義站起身,向他們走去,和顏笑道:“道罹先生是余的恩人,若連他都要懷疑,余的身邊豈不是再無可信之人了。”
“罷了。”淳于崇義又說了一遍,使了個眼色,讓李忠福將院里的家丁遣散了。
當院子清靜下來后,堇南才發現道罹的身邊居然還站著林肆風。
林肆風一身白衣,從頭到腳纖塵不染,扭頭看見堇南,他神色平常,微笑著向她招了招手。
“阮娘,扶我過去。”堇南道。
林肆風……昨夜吃酒時他也在,她無法確保,他沒有和道罹一起去找戚蓮。
她走過去,仰頭看著林肆風,陽光籠罩下的少年干凈而又純粹,剎那間她肯定地告訴自己。
林肆風不可能是道罹的同伙。
而接下來通過一番調查,也證明了林肆風的清白。
淳于崇義很是信任道罹和林肆風,只讓他們各回各院,連搜身都免了。
回到書房內,他讓李忠福叫來巫氏、鐘離、兩個夜里守門的家丁,當然,還有堇南。
闔上房門,他的臉色陰沉下來,首先向鐘離問道:“你是說,還沒等你動手,朝云寺就起火了?”
鐘離道:“屬下領人去到朝云寺時,寺里早課剛結束不久,就起火了。”
“嗯。”淳于崇義轉眼看向堇南,“早課是幾時結束的?”
堇南道:“丑時。”知道父親看著自己,她撇開頭回避了他的目光。時至今日,她的臉頰還會火辣辣的痛,那一個耳光,實在讓她傷透了心。
“你們兩個過來。”淳于崇義向兩個家丁問道:“余問你們,今日丑時,可有人出府?”
“回老爺,沒有一人出府。”兩個家丁幾乎是異口同聲道。一人想起什么,又稟道:“不過——昨兒夜里,道罹先生和林公子倒是出去過。見他們在馬廄里牽了馬,奴才多嘴問了一句,他們只說要去朝云寺,騎著馬就走了。”
“他們去朝云寺,是給我捎東西的。”看著淳于崇義面露狐疑之色,堇南連忙替道林二人解釋道。
“你們且出去吧。”淳于崇義將兩個家丁遣了出去,搖晃著腦袋,不明意味的笑了。
“道罹,林肆風,果真是他們二人!”
堇南心一沉,原來父親心里早有答案了。
“老爺。”一直保持沉默的巫氏開口道,“背著您搗鬼的人應該只是道罹。不瞞您說,昨兒晚上賤妾胃部不舒服,就讓李婆陪著在府里走了一圈。走到府門前的荷花池時,我恰巧看到林公子進到府中,而他身后并沒有跟著其他人。他和道罹先生一同出府,卻沒有一道回來,不是很奇怪么?”
“你的意思是,道罹唯恐有人在身邊妨礙他辦事,這才將林肆風先遣回府,是也不是?”
“正是。”巫氏說罷,捻起一塊蜜餞放入嘴里,模樣頗是悠閑。
“余也覺得——肆風如此穩重的一個人,渾身上下沒有一點浮躁之氣,不像是會和道罹勾結的人。況且,方才院中審察時,他衣衫整潔,之前應該是在鳳竹院溫書。若說他是從朝云寺趕回來的,實在是不可能。”
堇南倏地松了口氣,身子還未完全放松,淳于崇義接下來的一番話,讓她不禁又繃緊了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