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兩人又回歸了甜甜蜜蜜的戀愛階段。
兩年后,正是應(yīng)考之年,洛一夕收拾行囊和天香辭別。
“香兒,我此去香州城應(yīng)考,來回少說也得大半年,待我高中回來,亦是你守孝期滿,到時候,我洛一夕必定八抬大轎娶你過門,叫那些嚼舌根的人統(tǒng)統(tǒng)閉嘴。”他滿臉自信地道。
方圓百里乃至千里的第一才子,洛一夕的確有自傲的本錢。天香與他相處三年,自然了解他的實力,也沒怎么擔心,只是微微笑道:“好,這次,換我等你。”
于是洛一夕風塵仆仆上路了。
但凡是個稍有劇情的故事,都不會在這種地方大團圓結(jié)局。聽到這里,我當即聯(lián)想到了那些話本子里最常見的情節(jié)——那洛一夕八成是一舉高中,然后便在香州城娶了什么千金,然后再也沒回來過。
但若只是這樣俗套的情節(jié),想來師父也不會大費周章地來聽了。
果然,天香接下來說的情節(jié),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
她說,半年之后,洛一夕就回來了。
但卻出人意料的并未高中。
遠近聞名的大才子,名落孫山了。
那日他面容疲憊地來見她,苦笑道:“香兒,是我太天真,以為滿腹才華就可金榜題名,為國盡職。卻不想,那官場,自古以來便是黑暗腐朽的。”
他們遠在香州城外,哪里知道一州中心的香州城,是何等糜爛之地。
要想高中,才華根本不重要。只要你有錢,有關(guān)系,哪怕大字不識一個,照樣可以高中狀元。
洛一夕為人自傲,不愿接受天香的資助,(舉凡懷才不遇的才子,大多都這個脾氣……)就那么兩袖清風的去趕考,哪里比得上那些有權(quán)有勢的上流子弟?自然是名落孫山的命。
因為自覺有負天香的期待,回來之后好長一段時間,洛一夕都拉不下臉來去見天香。
沒想到不久,天家驟然宣告破產(chǎn)的消息又一次鬧得滿城風雨,他這才急忙趕去了天府。
原來,早在天齊暴斃之后,天家的產(chǎn)業(yè)就開始日益衰敗。天母是典型的良家婦女不擅長經(jīng)營,天香從小被天齊寵大,也根本不懂得操持家業(yè),就算臨陣磨槍,終究不可能在短時間內(nèi)代替父親成為領(lǐng)頭主心骨,天家只靠著昔日對天父忠心耿耿的幾個大主事才勉力維持,但仍是抵擋不住頹勢,如此三年之后,已然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天母在宣告破產(chǎn)的那天,因自覺無顏面對天家上下,上吊自盡追隨天父而去了。
洛一夕趕到天府的時候,天家正在操辦天母的喪事,天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使到了如今這般田地,來來往往吊唁的人仍是很多,大多說著冠冕堂皇的安慰話,可終究沒有多少人能真切體會到主人的心情。
一片慘白的靈堂前,天香一身孝服跪在靈前,回頭看他苦笑:“看,那道士說的沒錯,我今年二十一歲,還未出嫁,便累得雙親喪命,家道中落,果真是余生坎坷。”
洛一夕上前一把摟住她,沉聲道:“從前我覺得配不上你,想著若能高中,便可風風光光來娶你,所以一直不敢多說什么。事到如今我才明白,什么地位尊卑都不重要,我只要你在我身邊。香兒,以后,和我在一起,可好?”
天香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世人都說男人涼薄,她雖然愛著洛一夕,但心里多少還是覺得洛一夕是很在意她家的財產(chǎn)的,之前聽他說起落榜的原因,她還想著是不是在暗示自己幫幫他。可如今她一無所有,洛一夕卻反而說出要和她在一起這樣義無反顧的話來……
“你明知道……我?guī)筒涣四懔恕沂裁炊疾粫觥院蠖〞蔀槟愕睦圪樀摹彼馈?/p>
洛一夕更緊地摟住她:“我知道,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一滴淚水劃過臉龐,天香帶著滿滿的幸福的笑容,用力地點了點頭。
所以說命運弄人吶,誰想得到,不過是短短的幾年,天香就從無憂無慮嬌縱任性的天家千金大小姐淪落得和洛一夕一般——無父無母,身無所長……
不過從樂觀的角度看,至少這兩人總算是門當戶對了啊!(…………)
天母喪事過后,天香遣散了所有人,同洛一夕一起離開家鄉(xiāng),來到了香州最繁華的城市——香州城,打算在這里就近觀察情況,也為洛一夕參加兩年后的科舉做好準備。
天香喪父的守孝期剛過,緊接著又是喪母加天家敗落,她和洛一夕兩人又都沒什么錢,這時候?qū)嵲诓贿m宜操辦婚事,兩人便打算暫緩婚事,先在香州城站穩(wěn)腳跟再說。
他們利用天香遣散天家后剩余的一些錢在香州城買下一座偏僻簡陋的小院,喜滋滋地準備開始他們的新生活。
這一日,兩人吃過飯,天香自告奮勇地要去洗碗。
“洛郎,你做飯,我洗碗,天經(jīng)地義!”
洛一夕很是懷疑地看了她一眼:“……你確定你不會再打碎第十七個盤子?”
“……不會啦不會啦!你快去讀書啦!”
但是洛一夕還是不放心,看著她捧著碗碟走向廚房,終是沒忍住跟了上去。
他倚在門前甚是擔憂地看著天香洗盤子,果然,才洗了兩個……
“啪——”天香手一滑,洗到一半的第三個盤子當即碎了一地!
洛一夕:“…………”
天香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那啥……沒經(jīng)驗,不好意思啊……”
你都摔了十七個了,還沒有經(jīng)驗?!
洛一夕嘆了口氣,擺擺手讓她讓開,天香忙不迭地躲到一旁,一彎腰將手中的抹布恭恭敬敬地遞了上去。
洛一夕嘴一抽:“……這你倒是很有經(jīng)驗啊,香兒。”
天香吐了吐舌頭岔開話題:“我還是幫你磨墨去吧!”說完果斷一溜煙跑出廚房,只余洛一夕一個人苦笑著老老實實地開始洗碗。
現(xiàn)在這種狀況,洛一夕早有心理準備——天香畢竟是被錦衣玉食,無憂無慮地養(yǎng)大的,家務(wù)什么的一律不會也是很正常的,倒是他自己自力更生久了,七七八八都會些,便只得耐著性子邊教導(dǎo)天香打掃衛(wèi)生、洗衣煮飯之流,一邊出去擺攤賣字畫維持生計,晚上還要挑燈夜讀,日子一時間過得甚是艱辛。
但彼時兩人正是濃情蜜意,渾然不覺得苦。天香雖然笨手笨腳的,但是總是很努力地去學,從不偷懶,偶爾耍耍二,在洛一夕眼里也甚是俏皮可愛。
而在洛一夕不知道的地方,天香也在很努力地改正自己千金大小姐多年養(yǎng)下來的壞毛病。
洛一夕第一天出去擺攤賣字畫,天香也自告奮勇要去菜場買菜。她也知道自己從小被天齊慣壞了,價值觀和正常人不太一樣,(…………)于是出門前特意邀隔壁的李大嬸一起去買菜。
李大嬸是個實在人,被天香柔美動人的嗓音親親熱熱地喊了一句“李大姐”之后,當即消除了她對這個新來的鄰居的全部陌生感,滿口答應(yīng)了下來。而李大嬸當了二十多年的家庭主婦,深諳買菜一道,(…………)天香倒也是難得地挑對了人。
于是兩人甚是和諧地來到了香州城內(nèi)的菜場區(qū),挑選蔬菜和肉類。
“李大姐,這是什么呀?”天香以前在家里吃得都是大廚做好的菜,從來也沒有見過新鮮的沒有經(jīng)過加工的原材料,一時好奇地要命。
“那是芋艿啦!”李大嬸好笑地看著她:“香兒妹子該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吧,要不怎么會連著都不認識?”
“……我家以前是很有錢,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敗落了。”天香笑意微斂,略帶苦澀地解釋道。
“哎呀,你瞧我這嘴!……不好意思,勾起你的傷心事了。”李大嬸抱歉道。
“沒事兒,都過去啦!哎哎,李大姐,那個是什么?”天香故作輕松想要引開話題,隨手指了對面牛肉攤上的肉類問道。
“呃……那是牛鞭……”
“牛鞭?做什么用的?”
“…………”
“李大姐,你為什么臉紅了?”
“…………”
半年后,天香逐漸適應(yīng)了這樣的生活,能自己擔負起所有家事,洛一夕總算是能略略喘口氣,兩人枯燥的生活總算有了些起色。而這時香州城的香料業(yè)亦是逐漸開始冒頭,不得不說,天家人實在是很有商業(yè)頭腦,早早看準了香料業(yè)的前途。天香做了二十一年的大小姐,唯一學會的,不是琴棋書畫,而是香料。
空閑下來的她經(jīng)過洛一夕的同意,當然主要也是生活所迫,找了一家新開的香料鋪做學徒。她本是嬌生慣養(yǎng),但經(jīng)過這半年,性子沉穩(wěn)了不少,干活很賣力,又于香料之上甚有天賦,很快被老板提拔為制香師助手,她和洛一夕的生活漸漸地好了起來。
不久,他們終于舉辦了他們一拖再拖的婚禮,請了天香的老板和幾個關(guān)系好的伙計,以及隔壁的李大嬸一家,在自家院子里擺了香案供上雙方父母的靈位,請?zhí)煜愕睦习鍨樗麄冏C婚。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不過不送入洞房……先陪我們喝酒吃喜宴!啊哈哈!”
大家哄堂大笑,洛一夕倒也不在意這些,當著大家的面揭了天香的蓋頭,大大方方地陪眾人吃喝了半宿,待大家興盡而歸之后,才回到他們的新房休息。
紅燭照耀出滿室的曖昧,天香紅著臉坐在床邊,看著洛一夕單膝緩緩跪在自己了自己面前。
天香不解道:“洛郎?”
洛一夕捧著她的臉,微微一笑。深情款款地道:“香兒,我終于,等到了你。”
天香眼眶一紅,想起當初他在天家門外等了一宿的場景,亦是感動地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洛一夕鄭重其事地道,而后,兩人雙雙倒進紅紗帳……
一夜旖旎,滿室春光,彼時的他們,以為這就是一生一世,誰曾想到,此后的人生,竟再無幸福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