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市井流言如何,彼時木子白的確是帶著許月奴一起入贅了丞相府。
至于婚禮的流程嘛……請自覺參考上一錄中洛一夕娶宋玉寧的情節。(…………)許月奴因為身份尷尬,游街拜天地等環節全部省略,根本沒有在眾賓客的面前出現一下,就這么被安排進了宗府內較為偏僻的別院。
洞房花燭夜,在房外守著八個剽悍的護衛的情況下,木子白被迫留在了宗鳴鳳的新房中,沒能前往許月奴的別院。
“祝姑爺和小姐永結同心,早生貴子!”完成了最后喝交杯酒的儀式,伺候的嬤嬤們終于松了一口氣,行了個禮說了幾句吉祥話,這才全部退了出去。
木子白面無表情地挑開宗鳴鳳的紅蓋頭,果不其然看到她一臉得意的笑容。
“夫君,自小吃街一遇后,別來無恙啊。”她半開玩笑地笑道。
木子白冷冷道:“為了跟我賭氣,你不惜拿自己一輩子的幸福開玩笑,值得么?”
宗鳴鳳收斂了笑意:“天底下有幾個女子,會拿自己的終身幸福開玩笑?我請爹爹調查過你,以你的才能,確實配得上我。”
木子白呲笑:“因為我配得上你?還是因為我很少見地不討好你這丞相千金讓你覺得新鮮?”
宗鳴鳳皺眉:“你為什么這么同我說話?娶我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她堂堂丞相千金,會對他一見鐘情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他還有什么不滿的?難不成,真的是因為他那個所謂的“紅顏知己”?
木子白淡淡道:“這并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
“我只想和月奴在一起。”
“那你為什么答應娶我!?”
木子白不屑地一笑:“我是不想拖累好友,要不然,誰會娶你這刁蠻任性的大小姐?”
“……原是我自作多情了。”宗鳴鳳一愣,隨即自嘲地一笑,“但你終究還是娶了我。日后……”
“如非不得已,我日后不想再見到你。”木子白無情地截斷她的話道,“我和月奴本該過著暢談古今,游歷天下的愜意人生,要不是你,我也不會入贅丞相府,月奴也不會屈居為妾!”
宗鳴鳳本來是有幾分服軟的意思的,聞言終是忍不住大怒:“木子白,記住你今天的話,以后不要后悔!”
“我絕不會后悔!”
“好……你好……”宗鳴鳳怒極反笑,起身下了床,一把拉開房門:“你走!我宗鳴鳳的床上,不留心里沒有我的男人!”
“小姐……可是老爺吩咐……”門外的護衛弱弱地提醒道,話還未說完,就被宗鳴鳳一個厲眼瞪了回去:“我說放他走!你聽不懂嗎?滾!”
于是八個護衛齊齊后退一步!
木子白冷哼一聲,拂袖走出新房,徑直向許月奴的別院而去!
宗鳴鳳看著他毫不留戀遠去的背影,死咬住嘴唇不吭聲,雙眼卻是慢慢通紅,在眼淚流下來之前,她啪地一聲重重甩上房門,撲倒在床上低聲抽泣了起來。
“許月奴……我跟你,勢不兩立!”
第二日清早,木子白在許月奴的別院起身后,就直接去翰林院報道了。
宗鳴鳳沒說什么,只是穿著整齊后,候在了大廳等著許月奴來向她請安。
但是許月奴卻是比規定的時辰晚了一小會兒才到。
其實呢,初經人事的姑娘,尤其是丈夫也是初經人事的情況下……咳咳,第二天能爬起來就很不容易了,還要這么一大早穿戴整齊去給人請安,晚一點也是可以理解的。不過這在宗鳴鳳眼里,可就是十足的炫耀了。
聽過許月奴的解釋,宗鳴鳳非但不表示理解,反而勃然大怒道:“入我宗府第一日就敢罔顧家規,成何體統?許月奴!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別以為姑爺寵著你,你就無法無天了!”
許月奴自小家境貧困,哪里懂得這些大家門第的規矩,聞言慌忙下跪道:“大小姐恕罪!月奴知錯了!”
宗鳴鳳早就做好了拿她出氣的打算,如何肯就這樣放過她?忽略了許月奴的苦苦哀求,只冷冷道:“來人,上針刑!”
像這類大家門第,都有自己的家法,宗府的針刑是宗鳴鳳自己想出來的,她大小姐脾氣慣了,一有什么不順心地就愛拿身邊的下人出氣,但又怕人說她苛責下人,于是就想出了這招。
十多根明晃晃的細長銀針被下人捧了上來,宗鳴鳳用眼神示意了一旁的兩個婆子按住她,而后冷冷一笑,上前捻起一根針,左邊的婆子立刻撩起許月奴的衣服,露出她白皙的背部。
許月奴任由宗鳴鳳就這么一針一針地扎在自己背上,死咬著牙關一聲不吭——昨日洞房花燭夜,木子白居然拋下大小姐去了她的院子,她便已料到今日宗鳴鳳定然不會輕易放過她。
但是她無怨無悔。
只要能同子白在一起,無論是何等的屈辱,我都可以忍受。
宗鳴鳳怒氣沖沖地在她背上連扎了二十多針,見許月奴居然半句討饒的話都沒有,頓時失了興致,于是把手中的銀針放回針包里,又施施然回到首位坐下。
兩個婆子這才一松手,仍由許月奴摔到了地上。
接過丫鬟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手,宗鳴鳳這次略略平復了一下心情,淡淡道:“今日小懲大誡,你回去之后,把家規抄寫十遍,明日來請安時帶過來給我過目,記住不要讓姑爺發現,否則你日后的日子,只會更加不好過!知道了嗎?”
許月奴喘著氣,慘敗著臉奄奄一息地道:“是,月奴記住了,大小姐。”
宗鳴鳳一挑眉:“你不過是一個侍妾,自稱姓名成何體統,日后,便改作月娘吧。”按照峻州的規矩,男方入贅稱姑爺,女方為小姐,妾侍為娘子,所以宗鳴鳳干脆就把許月奴的名字改作月娘——于是自此以后宗府上下便都跟著喚她為月娘。
“……是,月娘多謝大小姐賜名。”
”小姐,湯藥好了。“這時,一個丫鬟端著一碗黑乎乎地東西走了進來道。
“嗯,讓她喝下。”宗鳴鳳吩咐道。
許月奴勉強接過,問道:“這是……”
那丫鬟解釋道:“世家的規矩,正房未有所出前,侍妾偏房侍寢后必須喝這個,以保證長子嫡出。”
原來是避孕藥……許月奴眼神一黯,默默喝下。
宗鳴鳳這才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不錯,算你識相,我也有點累了,你可以回去了。”
“是,大小姐,月娘告退。”
宗府的人辦事效率很高,許月奴回到別院不出一個時辰,便有人拿來全新的院門牌匾給她的別院換上——月之苑。聽起來好像挺有詩意的,但其實在這樣的大戶人家,直接用居住者的名字命名住處,其實是很忌諱不吉利的,不過許月奴不知道,還感恩戴德地謝了來幫她換牌匾的人,弄得那幾個人心里怪愧疚的——這么良善的姑娘,怎么偏偏就給他們大小姐給盯上了呢?看來日后可有的苦頭吃了……
“月娘,先別謝了,進屋我為你擦藥吧。”宗鳴鳳派來伺候許月奴的小丫鬟粉桃見她不顧自己背上的針傷還在拼命跟那些人道謝,忍不住出聲喚她。
“哦,好!”許月奴不好意思地笑笑,隨粉桃進屋。
畢竟是最細的銀針,即使扎了二十多下,不仔細看的話,背上仍是看不出什么傷來。但是那種錐心的痛楚,卻是難以言說的,粉桃盡量放輕了動作,但涂藥的時候許月奴還是痛的叫出了聲。
“剛剛大小姐扎你也沒見你吭聲,怎么這會兒叫成這樣?”粉桃忍不住揶揄道。
許月奴無奈地笑笑:“大小姐么……我要是喊了,她只怕不會就這么扎二十來針就了事吧?”
粉桃詫異地看著她——這個月娘看起來唯唯諾諾好欺負的樣子,沒想到心里倒是個明白人。
宗府里的下人被扎慣了,(…………)手里都存著治針傷最好的藥,粉桃幫她上過藥后,很快就不疼了,而后許月奴就開始忙著抄寫宗府家規。待木子白從翰林院回來的時候,許月奴才堪堪抄好四遍,聽得木子白回來的消息,她連忙和粉桃一起將抄好的沒抄好的家規都一股腦兒地藏好,而后笑意盈盈地迎接木子白進門,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木子白這樣的粗神經自然什么都沒看出來,一進門就得意地跟她炫耀今日在翰林院是如何給那些人下馬威的,許月奴始終微笑著聽他講述,半點沒有要訴苦自己今日被宗鳴鳳折磨的意思。用過晚膳后,木子白極其自然地要在月之苑留下來,許月奴這才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道:“子白,畢竟你是入贅宗府,總呆在我這兒,恐怕丞相和大小姐會不高興的……不如你今日就去陪陪大小姐吧,這樣我們兩人以后的日子才能好過啊。”
“月奴!天底下怎么會有你這么大方的女子啊,推著自己的丈夫往別的女人哪里去?!”木子白不滿道,“吶,我聽你的入贅進來,已經是我所能做的最大的讓步了,天下沒有人能逼我木子白愛除了你許月奴以外的女子!”
許月奴聞之又是感動又是無奈,木子白就是這樣的個性,誰也不能改變,看來她只能繼續承受大小姐的折磨和宗府上下的冷眼嘲諷了。
不過,她甘之如飴。
“不過我昨日被你折騰地夠了,今日你必須乖乖的,早點睡知道嗎?”許月奴臉微紅地警告道。
“是是是,我的月奴!”木子白討好道。
果然,這一晚木子白沒有別的動作,摟著許月奴早早進入了夢鄉。殊不知,許月奴卻在他睡著后,小心翼翼地起床,到書房繼續抄了大半宿的家規,拂曉了才回來躺下,沒過半個時辰,又要起身幫木子白準備去翰林院上班,而后她自己梳洗一下,便帶著十遍家規去向宗鳴鳳請安了。
算上前一晚被木子白折騰的,她幾乎兩天兩夜沒有合眼,還平白搭上二十幾針懲罰。人憔悴了好幾分。
宗鳴鳳連守兩日空房,心情自然是好不到哪兒去,但看到許月奴那副樣子,也沒什么心情繼續折騰她,照例讓她喝下一碗避孕藥,收了她抄寫的十遍家規后,便揮揮手放她回去了。
但這并不是說,宗鳴鳳就這么放過了許月奴。在接下來的兩年里,許月奴可謂是飽受折磨。
平常克扣她的吃穿用度,下人們對她冷嘲熱諷自不必說,宗鳴鳳心情好的時候,也就是在她請安的時候刁難一下,要是哪天她大小姐心情不爽了,那真是想著法兒地找許月奴的不自在。
大小姐出去進香游玩,她得全程像個丫鬟一樣在旁邊小心翼翼地伺候著;
大小姐去參加千金交流聚會,她得做丑扮癡給她們當陪襯,受所有人嘲笑;
沒有大小姐的吩咐,她不得踏出月之苑半步,形同軟禁;
家中繡娘忙不過來的時候,她要負責幫忙給全宗府上下的人做繡品趕制服飾……
一旦犯錯,便是宗府家法一個一個輪過去,還要想方設法瞞過木子白,不能讓他知道分毫。
有一次,粉桃實在看不下去了問道:“月娘,你這是何必?”
許月奴微微一笑:“粉桃,你覺得,以子白那樣的脾氣,能輕易在朝堂之上混得風生水起嗎?”
粉桃抽了抽嘴角:“說句大不敬的話,以我們姑爺那種瀟灑不羈,高傲固執的脾氣,實在是不適合在朝廷那種爾虞我詐的地方混飯吃……”
許月奴繼續笑:“可是,他卻從未向我抱怨過,不是嗎?”
粉桃一愣:“這么說的話,還真是啊……”
“他在朝廷里吃得苦受的委屈,肯定不比我少,他都沒有向我抱怨,我又憑什么向他抱怨呢?我想保證子白能自由地在朝堂之上成就一番事業,想他不為家中妻妾之事煩憂,就必須忍耐——其實這世間諸多煩擾之事,不過是人不能忍罷了……”
許月奴嘆了一口氣,又接著道:“這樣的日子雖然不好過,但是習慣了就好。至少,我有大小姐這輩子都得不到的,夫君的愛和關懷。天底下,有殘疾行乞為生的,冒著大雪、攀爬懸崖采藥為生的,受天災戰亂顛沛流離的,同他們相比,我已經很幸福了。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重要的是不思八九,常想一二。你明白嗎?”
“……月娘,你實在是個難得的好姑娘,姑爺能有你這樣的紅顏知己相伴,真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呵呵,好了,不說這些了,快幫我理一理線團吧,這幾件衣服,必須在今日趕制好。”
“好!”
兩年后:
“轉眼,又是秋天了。”
許月奴站在房門前愣愣地看著門前的一株楓樹,那是一年前,木子白特意派人從懷南移植過來以解她思鄉之情的。楓樹紅遍的時候,她不禁想起當年與他初遇的情景了。
“月娘,是時候去給大小姐請安了。”粉桃在一旁提醒道。
“好。”許月奴溫和地笑笑,提起裙角隨她向正廳走去。
“月娘見過大小姐。”到了正廳,面對上首的宗鳴鳳,許月奴甚是得體地行了個標準的妾禮。兩年了,她早已熟稔世家門第所有禮儀,就算挑剔如宗鳴鳳,也挑不出她半點毛病了。
宗鳴鳳一臉倨傲地坐在上首喝茶,抽空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起來吧。”兩年了,宗鳴鳳亦是沉穩不少,不再像從前那樣動不動就發大小姐脾氣了,近來木子白對她的態度也終于略有好轉,所以也就不怎么愛折騰許月奴了,但畢竟是情敵,縱然許月奴再怎么好脾氣,她終是不喜歡她。
“多謝大小姐。”許月奴起身,小心翼翼地坐到一旁。
“昨日姑爺又是宿在你那里了?”宗鳴鳳面無表情地問道。
許月奴微微一顫,點頭道是。
“那么,老規矩。”宗鳴鳳手一揮,立刻就有丫鬟送上一碗湯藥,許月奴眉眼微顫,默不作聲地接過喝了下去。
宗鳴鳳撥弄著自己的手指漫不經心地道:“這是我們這些世家的規矩,不管你甘不甘心,都得照做,知道嗎?”
許月奴微微一笑:“月娘蒲柳之姿,有什么資格為夫君綿延子嗣?這點規矩,自然是早就明白的。”橫豎她也沒想過要爭些什么,對她來說只要能留在木子白身邊就已足夠。
見她乖乖喝下湯藥,宗鳴鳳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安也請過了,你下去吧。”
許月奴于是起身行禮。
“月娘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