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山?jīng)]有順勢起來,固執(zhí)地跪在地上,拉著村長的雙手搖搖頭,紅著眼眶叫了一聲“李大哥……”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他雙手捂住臉龐,貼到地上“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村長不明所以,轉(zhuǎn)頭看向梅如雪,以眼神詢問她是怎么回事。
梅如雪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對村長攤攤雙手,搖搖頭,表示她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村長從來沒有見過男人哭,也不知道該上前去安慰他,還是由著他盡情發(fā)泄。猶豫著伸出手去觸碰馬山的肩膀,指尖剛碰到他的肩膀,就立馬縮了回來,再伸出手去,又縮了回來,如此反復(fù)了幾次。最后,村長還是收回手,慢慢地垂在身子兩側(cè),選擇站在原地由著馬山盡情發(fā)泄,等待他情緒平復(fù)。
梅如雪和村長他們幾個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拿馬山怎么辦。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看來這次馬山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才如此地不顧顏面,當(dāng)著梅如雪和張叔的面,趴到地上大哭。
看馬山一個大男人哭得如此傷心,村長他們心里也難受,都沒有勇氣上去打斷他。等馬山發(fā)泄的差不多,哭聲漸漸變小時,村長才走到馬山面前,雙手抓住他的肩膀,勐地將他從地上拉起來,對著他嘶吼道:“你給我閉嘴,有什么好哭的,一個大男人光知道哭,哭能解決問題嗎?快告訴我們,你到底放生了什么事?”
現(xiàn)場的幾人都被村長的動作驚呆了,這還是村長嗎?他平時總是一副和氣很好說話的樣子,從來沒見過他發(fā)火的樣子,還以為什么事情都無法惹他生氣,沒想到,這村長發(fā)起火來是如此的恐怖。
馬山也被村長嚇了一跳,忘記了哭泣,睜大雙眼瞪著村長,半天都沒反應(yīng)過來。
村長看到大家的反應(yīng),松開抓住馬山的雙手,強(qiáng)壓下心里“噌噌”往上冒的火氣,語氣盡量平和地問道:“馬山兄弟,你到底出了什么事,說出來我們才能幫你。你不說話,我怎么幫你啊?”
馬山想起同鄉(xiāng)對他說的話,剛剛干涸的眼淚,又不由自主地滑出眼眶:“李大哥,我知道村里有不準(zhǔn)外人進(jìn)來的規(guī)矩,可我還是想請你答應(yīng),讓我接我娘來這里頤養(yǎng)天年。”說著,又“噗通”跪下去,向村長連磕了幾個響頭,懇求村長答應(yīng)他的請求。
村長無奈,只得點(diǎn)點(diǎn)頭。馬山見村長答應(yīng),站起來擦拭一下眼淚道:“李大哥,記得我曾經(jīng)對你們說過,我家里還有親人。我爹死得早,我娘不愿改嫁,就帶著我和大哥一起生活,可是她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太不容易了。姥姥家怕受我們拖累,早早就和我們斷絕了關(guān)系,不再往來,別的親戚也生怕我們賴上他們似的,躲得我們遠(yuǎn)遠(yuǎn)的。我娘吃盡苦頭,好不容易將我和大哥撫養(yǎng)長大,她以為好日子就要來了,卻沒想到,我大哥到了成親的年齡,卻沒有一個姑娘愿意嫁給我大哥。”
梅如雪不解,打斷馬山的敘述:“這是為什么,難道你大哥有什么隱疾不成?”除了這個,她實(shí)在想不出來,還有什么原因能讓周圍村子的姑娘沒有一個愿意嫁給他的。
“不是,我大哥很健康,只是因?yàn)榧依锔F而已。”馬山看了一眼梅如雪,回答完她的問題,繼續(xù)講述他家的故事,“我大哥娶不到媳婦,脾氣越來越暴躁我娘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到處找媒婆為我大哥說親。就這樣著急上火,再加上多年的勞累,我娘病倒了。為了給我娘看病,我們賣光了家里稍微值錢些的東西,醫(yī)藥費(fèi)還是差好多。一天,我聽到有人說土匪,山賊什么的來錢很快,還不用本錢,就動了這個心,到山上做了山賊。我不敢讓我娘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就推說生意很忙,每次回到家都是來去匆匆,放下錢就悄悄的離開。一年之后,家里有了好大的變化,娘的病好了,大哥也說了一房媳婦。那個大嫂對我娘也很孝順,事事親力親為,三個人和和美美的生活。而我,害怕村里人知道我的身份,慢慢放下心,不再經(jīng)常回家去看我娘。”
這很好啊,馬山兄弟哭什么,心里想著,嘴上就問了出來:“這樣很好啊,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馬山搖搖頭,淚水又洶涌而下:“如果一直是這樣,那就好了,可惜的是好景不長。大嫂她把我娘攢的錢都掏光以后,見再也不能從我娘那里得到好處,就恢復(fù)了本性,不再對我娘千依百順。剛開始還是不給她熱的飯菜,讓她吃剩飯剩菜,后來見她這樣作踐我娘,我也沒有回去,就以為我已不在人世,對我娘更過分,連剩飯菜也不給我娘,就讓她餓著。”
“啊?鄉(xiāng)下居然還有如此狠毒的人?”梅如雪聽完馬山的敘述,驚得張大嘴巴,說了這么一句。
“唉,都是因?yàn)楦F啊。”張叔沉默了一會,憋出這么一句,就不再說話。
村長什么都么有說,只是本來就黝黑的臉,比平時更黑了幾分,雙手緊握成拳,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
馬山見村長半天沒有出聲,臉色陰沉的嚇人,以為他不同意自己回去接娘親來惜福村,心里一慌,雙腿跪在地上,膝行至村長面前,拉住他的褲腿,哀求道:“李大哥,求求你,就同意我將我娘接到惜福村來吧,要不她會死的。我求求你了。”說著淚水又洶涌而下。
村長沒有說行,也沒有說不行,只是臉色更加陰沉。他黝黑的雙眸直直地凝視著馬山的雙眼道:“馬山兄弟,這些你是從哪里知道的?”
馬山想起那個同鄉(xiāng)說的話,心里慌亂,著急地辯解道:“李大哥,我沒有領(lǐng)著外人進(jìn)來過,這是今天我去接家具的時候,剛好碰到一個同鄉(xiāng),他和我說的。我求求你就答應(yīng)吧,只有我娘一個人,只要你同意讓我將我娘接來這里,讓我做什么都可以。”
村長死死地盯著馬山,眼睛一動不動,思索了一會兒道:“馬山兄弟,如果我不同意,你會怎么做,放棄你娘,還是離開惜福村”
馬山聽了村長的話,一下子癱坐在地上,絕望地道:“如果你不同意我將我娘接來,那我就只能離開惜福村了。”
雖然來到惜福村的時間不長,但是這里的人和物,都讓馬山無比眷戀。尤其是村里的制度,讓本來一無所有的自己,擁有了他一輩子想都不敢想的東西。一想到馬上就要離開這里了,心里就像被東西堵住似的,幾乎要令他窒息了。如果可能的話,他真想一輩子都不要離開這里,就在惜福村生根發(fā)芽,可是要用他娘的命來換取這一切的話,他寧愿離開,哪怕死也要和他娘在一起。
村長聽了馬山的回答,眼睛一亮,贊賞地點(diǎn)點(diǎn)頭:“好,馬山兄弟,不愧是我們惜福村的人,有魄力。就為了你這句話,我破例讓你回去接你娘來惜福村頤養(yǎng)天年。”
村長的話一下把馬山落入地獄的心拉上了天堂,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村長,再次確認(rèn)道:“李大哥,這是真的嗎?你真的同意我將我娘接到村里來嗎?”
村長用力點(diǎn)了下頭,肯定地道:“你馬上就回去接你娘去吧,走的時候駕上村里的馬車,這樣快一點(diǎn),你娘也不會受罪。記得,早去早回,我們大家都等著你回來。”說完,使勁拍了拍馬山的肩膀。
梅如雪聽到村長的話,才明白村長的苦心。原來村長他不是不同意馬山把她娘接來村里,而是為了試探一下馬山,看他能否在富貴面前,保持一顆本心,是要離開村子和他娘在一起,還是會為了惜福村的富貴,拋棄他娘。幸好他選擇的是他娘,而不是選擇惜福村,否則自己可就丟人丟大了,以后在惜福村再沒了自己和冬雨的立足之地,甚至?xí)槐齐x開惜福村。不得不說,剛才聽到馬山的選擇時,梅如雪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氣。
“嗯。”馬山重重地點(diǎn)了下頭,向村長他們告辭離開。
“唉,又是一個可憐人。”張叔感嘆一句,抬起手里的旱煙狠狠地吸了幾口,便不再說話,慢慢朝他們的新家而去,背影似乎比以前挺直了幾分。
“李叔,那,沒別的事,我也先回去了。要準(zhǔn)備晚飯了,冬雨一個人在家,也忙不過來。”說完,梅如雪看了眼馬山遠(yuǎn)去的背影,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快步向家里走去。
村長沒有說話,朝梅如雪擺了擺手,表示他聽到了。他一個人站在那里,盯著馬山離開的方向,久久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就一直那樣保持著一個姿勢站著。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沒有想。
后來,梅如雪聽人說,村長那天晚上一直站到很晚,還是村長媳婦出來找他,硬把他拉回家去的。
村口。
村口通往外面的大路上,馬山駕著一輛馬車,在大路上疾馳而過,帶起一溜煙塵,瞬間淹沒了馬車。
路邊的行人只看到一個馬車影子,像風(fēng)似的從眼前卷過,就被馬車駛過帶起的灰塵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