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浩風坐在床上,房間里并未開燈,原本深邃的黑眸此刻充滿了悲傷,床前是一地的煙蒂,屋里是嗆人的煙味兒,仰頭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他笑了,笑命運對他的捉弄,讓“海嘯”打破他原本安靜的生活,強行塞給他一個父親,就在他開始接受時,開始習慣生活中有父親存在的時候,又殘忍的奪去他的父親。
“哥哥”柔美的聲音伴隨著沙啞的嗓音發出,原本明亮的眸子已經又紅又腫,一改往日的張牙舞爪,像一只溫順的小貓,爬上床,與沈浩風并排著,靜靜地伏在他的胸膛上。
輕啟櫻唇,曾經打死也不喊的兩個字,再次逸出“哥哥”,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給自己些許力量,支撐自己能夠坐穩。
“浩風”夏少南、林西、孟亞雷同時來到沈浩風跟前,沒有多余的話只是在沈浩風的肩頭拍了拍幾下,傳遞一種屬于兄弟之間的無聲的力量。
“那個女人呢?”低沉的語氣卻充滿了嗜血的味道。
“我們找到她的時候已經在游泳池里淹死了。”林西回答。
“呵,倒是便宜她了。”沈浩風扯了扯嘴角:“尸體呢?拖出去喂狗?!闭f出去的話是那么殘忍,可是語氣卻像一杯白開水一樣淡,周身散發著暴風雨來臨的危險,仿佛要吞噬一切生靈。
“不,不要?!泵利惖捻娱W過一絲慌亂,她緊緊抓住他的手,苦苦哀求:“哥哥,不要,媽媽神經有問題,她本意肯定不是想這么做的,我知道我不應該給她求情,可是,她都已經死了,你就饒了她吧?!北M管從小她就沒大從母親那兒感受到一點母愛,但是那畢竟是她的母親啊,盡管最愛自己的父親是被母親殺死的,但是叫她如何忍心看到自己的母親被狗啃的連骨頭都不剩。
“你在替她求情?”眼眸微咪,扼住她的喉嚨,漸漸收緊,出于本能,唐冰兒捶打著眼前這只阻礙她呼吸的手,發出微弱的求救聲:“哥——哥哥——不———不要?!?/p>
“浩風,這是干嘛呢,這事跟冰兒沒關系?!毕纳倌弦桓耐盏逆移ばδ?,見狀急忙上前掰開沈浩風的大手他可不想看到她死,心里害怕急了。
無奈沈浩風的手就像是皮貼在肉上一樣怎么也掰扯不開,唐冰兒有一種窒息的感覺,就在她以為自己就這樣死掉之后,大手徒然地松開了,她捂著自己的脖子,拼命地呼吸著新鮮空氣。
“不要?你覺得你有資格說嗎?”輕抬她的下巴,森冷的眼神射進她清澈的眼眸中:“你的母親間接的害死了我的母親,如今你的母親又親自殺死了我的父親,你竟然對我說不要?”
孟亞雷、夏少南、林西誰也沒有說話,是啊,試問誰能饒恕一個這樣的人,更何況他們從來都是沒有心的人,當初沈浩風沒有殺蔣珊就已經是一個奇跡了,現在這個才是真正的沈浩風。
“對不起,我替我媽媽向你媽媽道歉,至于爸爸我知道我不該說什么,媽媽確實罪該萬死,可是她畢竟生了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沈浩風先是冷笑,繼而是狂笑:“替你媽媽道歉?你以為你是誰啊?替你媽媽道歉她的罪孽就清了?”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不要再說了,不要讓我連你也一起恨。”
沈浩風起身,來到陽臺邊,鐫刻的臉上充滿了冰寒和狠鷔,淡淡的月光照在高大偉岸的身上,顯出他的狠戾和駭人,然而眼底深處的痛楚卻出賣了他內心的真實。
“不要,哥哥,我只有你了,請你不要恨我?!碧票鶅阂宦沸∨軄淼缴蚝骑L跟前,比沈浩風還矮一個頭的她輕輕地拽了拽他插在褲子口袋里緊握的拳頭。語氣里充滿了焦急與害怕。
“那就聽我的話知道嗎?”低下頭,輕輕的婆娑著她光潔的下巴,一股真實的觸感自之間傳達到心房,她對他的依賴像一記麻醉藥,讓他的傷痛瞬間得到了麻痹。
“可是……”
“難道你想讓你外公也搭上一條命?”冷硬冰寒的聲音再次響起,不禁讓人打了個寒顫。這才是最致命的,對活人的威脅遠勝于對一個死人威脅。
“不要,外公與這些事情都無關,再說他都已經被你們送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去了,他……。”她不能讓最疼自己的外公也因此受到傷害,急忙出聲辯駁。
“那你就聽話?!闭f出的話似乎來自飄渺的遠方,讓人產生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可是”還是想盡力為自己的母親爭取個全尸。
“帶她下去,看好了。”還沒等她說完,沈浩風已然出聲。聲音里透漏著大大的疲憊與不堪。
“哥哥,求你不要把媽媽喂狗,哥哥……”夏少南連拖帶抱的將唐冰兒帶走,他竟害怕她受到傷害,所以在沈浩風沒有出手前趕緊帶走。
“浩風,這件事似乎有些蹊蹺?!贝票鶅鹤吆?,林西說出自己心中的疑惑:“蔣珊一直被關的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跑出來?!?/p>
“是啊”
“好好休息,一切有我們在。”孟亞雷出聲。
沈浩風扯了下嘴角點了點頭,就是同意的意思,更多的是對兄弟的一種感謝。
唐冰兒不知道沈浩風到底把自己的母親的尸體怎么樣了,她私底下偷偷地問傭人,所有人都搖頭,她不知道這代表著他們真的不知道,還是沈浩風不準他們說。
她當然不敢去直接問沈浩風,她知道沈浩風巴不得吃母親的肉、喝母親的血。其實她也有點不能原諒母親,她不明白母親怎么可以把爸爸給殺了,難道她真的瘋了?
從小蔣珊就很少像別的母親那樣抱抱自己,拉著自己的手出去玩,曾經她故意淘氣希望能引起母親的注意,可是卻換來母親的一頓狠揍,打那兒之后她再也不敢招惹母親了。不過還好爸爸和外公都十分寵她,也就補足了那份有點殘缺的母愛。
但是母親畢竟是母親,不管是殺人兇手也好,乞丐也好,血液里終究流淌著一種與生俱來的親情。
她好想外公,可是外公自從上次從公司退下來之后精神也開始出現問題,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于是就被送了出去。她好想去找外公,可是她又根本不知道外公到底在哪個城市或者說在哪個國家,她根本不知道外公在哪兒。
這一切來的太突然了,對于一個大人來講都不知道怎么辦,更何況是一個十四歲未涉世被周圍人保護的很好的小女孩兒呢?
夜色漆黑,月光清涼如水,興展集團頂樓的總裁辦公室里,桀驁不遜的男子將手中的文件夾重重地摔在桌子上,粗糙的大手煩躁地揉了揉額頭,起身來到落地窗前,望著下面的車水馬龍,有一種居高臨下的王者氣息。
“浩風,那個女人是被別人放出來的,溺死在泳池旁邊也不是一個意外,只是這個人沒有留一絲的痕跡,給你明確的答案還尚需時日,甚至可能……”。“查不出”三個字被孟亞雷咽回去了,只是意思兩個人都知道。
到底會是誰呢?掛掉孟亞雷的電話沈浩風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難道是自己的仇人?畢竟作為一名曾經的殺手他得罪了太多的人,但是他有一種直覺,這件事另有隱情,完全不是沖著他來的。
靜靜地點燃一根煙,煙圈兒從沈浩風的唇間飄出,綻開一朵朵花,他的身體仿佛正隨著煙圈兒的上升而上升,騰云駕霧,隨風飄去。
回到家已是半夜了,經過冰兒房間的時候他習慣性地輕輕打開房門看看里面的女孩兒。
從父親死后,他每天都是比月亮回來的晚,比太陽走的早。只是因為不知道該以何種姿態面對唐冰兒,一個殺父殺母兇手的女兒,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以及還有另外一層他不愿意承認卻又實實在在存在的情感關系。
其實他可以不回來,可是只要一天不見她,心里就便會有一種噬骨的思念。
他知道這是不該有的感情,不會有結果的感情,可是他的心卻不受他的控制,他甚至不斷地用別的女人來替代她,然而女人換的越是頻繁,就會越有一種揪心的思念和疼痛,原來“無可奈何”四個字也是可以用在他身上的。
像往常一樣,輕輕地來到床邊,將散落在床前的發絲拂到她的耳后,給她把被子掖好,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那張嬌俏安靜的睡臉,這就足夠了,起身剛準備走,卻發現自己的大手不知何時被那雙小手輕輕地拉住了。
剛剛還微閉的眸子正閃耀著星星光芒看著他,沒想到她會醒來,有點尷尬,有點不知所措,掙脫小手想要離開,可是小手卻死死地攥緊。
“哥哥,你是不是討厭我?!比玢@石般閃亮般地眸子里蓄滿了淚水,“對不起”,兩行清淚流下,轉了個身背對著他,輕輕地唾泣著。
剛剛還包裹著的小手已然離開,粗糙的大手空空如也,隱忍的眸子里掠過一絲心疼,他的心完全被她的眼淚俘虜了。
像呵護寶貝般溫柔地扳過她的身子,讓她那雙黑白分明的亮眸看著他幽深的黑譚,拭去她滴落的淚水,“乖,不哭?!闭Z氣出奇的輕柔。
“哥哥,請你不要討厭我,好不好?!毖鲋驼拼蟮男∧樒蚯蟮姥矍斑@個自己目前可以仰仗的唯一的親人,眸光中依然閃爍著淚珠,緊咬的紅唇以滲出一絲血跡,像凄艷的紅玫瑰。
把她的嘴唇從牙齒中解救出來,“哥哥沒有討厭你”。
“可是這些天你都不愿意見到我?!弊⒁暳怂胩欤械剿f的話也許是真的,怯生生的將自己心中疑惑問出來。
“我——”不知該如何說下去,輕啟的薄唇動了動又合上了,他總不能告訴她他害怕自己那顆情不自禁的心吧!將她放到床上,蓋上被子“睡吧”,轉身離開。
門關上的那一霎那,唾泣聲先是變成輕輕的嗚咽聲,繼而轉化為嚎嚎大哭,他果然還是討厭她,爸爸怎么辦,哥哥討厭冰兒,嗚嗚嗚嗚嗚嗚……
沈浩風倚在門外,聽到里面的哭聲,心里一股抽搐的疼痛向全身蔓延開,在體內不停地翻滾前行,從腦袋心窩到胃肝脾肺,再到腸子和腰,最后攫住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