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李氏臉上已有笑意，適才因為徐進寶告的大狀所帶來的震怒似乎已經消散地差不多了，李兒終于可以放下心將整個盤子都擱到桌上。順手拿起一個油果子遞給徐進寶：“呶，你也嘗嘗看。”

對于突然送到眼前的油果子，徐進寶微微發怵。他可是耍了無賴將她干的壞事兒都抖落給李氏聽了，李兒不是該張牙舞爪學馬太一樣把自個兒給折磨得屁股尿流嗎？為何還送他油果子吃？他怪異地瞅著李兒，半天不敢接。

李氏把李兒的手往徐進寶推了推：“吃罷，不過是粗食，怕入不了少東家的眼。”

徐進寶嘴唇打顫，莫名其妙瞅瞅母女兩個，猶豫良久，才把油果子接到手中。

這事兒若是發生在大半月前，打死李氏也不信李兒會與徐進寶和平相處。但恰恰是這半月，李兒昏迷清醒之后那些乖張粗野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詫異的體貼與善解人意。所以剛才徐進寶邋里邋遢一把鼻涕一把淚進來告狀的時候，李氏還不全信。于是待李兒進門那一刻才會先聲奪人嚇她一嚇，以試試徐進寶說的是真是假。

直到現在，李氏心中才算有個底，看來徐進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還想著欺負她家李兒。好在李兒已非過去的李兒，否則她這院子里這會兒怕已是雞飛狗跳的了。

李兒見徐進寶算是識相，沒有當面戳穿她，就拿腳踢了踢他的鞋子，咳嗽了兩聲道：“剛才看你在巷子里摔了一跤，衣裳沾上些不干凈。不如暫且換我大哥的衣裳再行回去？你這些臟衣服回頭我給洗了，讓我大哥給送五味館去。成么？”

“啊？咳咳咳……”徐進寶正往死里啃油果子，聽到事實完全被扭曲了成一個自己自作自受的故事，嗓子里噎了一口面粉，差點兒沒噴出來。

李氏倒是應了心中所想，果然是徐進寶栽贓誣陷李兒的。打從李兒不再與他一般見識開始，這孩子總是三天兩頭地來挑事兒。也難怪，徐進寶是這幾條街的孩子王，還從沒見過有誰膽敢不服他的，就是李兒自小與他作對，生就一副倔骨頭不服軟的命。于是來來往往將近十年了，干的架不計其數，兩方輸贏各半。本以為這兩孩子是沒完沒了了的，誰知道李兒還有靈魂開竅的一天，這下可好，反倒讓徐進寶缺了個對頭，渾身不自在了。

想著，李氏只能無可奈何地笑。本想著是一對冤家，街里街坊的大都沒好意思因為自家孩子打架而扯破臉皮，更何況徐家家底殷實，無論事實怎樣，到最后還是李兒吃虧。于是啞忍了這些年，就盼望著以后兩個人長大會有所改善。

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快，好教她一陣寬心。

李兒的熱情體貼沒把徐進寶哄住，反而令他大跳了起來往屋門退了好幾步，滿臉潮紅地結巴道：“不……不用了，我……我我回家了。”說著把沒吃完的油果子好端端地擱回板凳兒上，一溜煙已經竄出了院子。

古代的孩子真不經嚇！李兒暗自吐舌，她可是真心想替徐進寶洗洗那身衣裳的，說到底也是自己釀的禍，無論被誰知道她都沒好果子吃。誰知竟讓徐進寶受寵若驚了。

徐進寶要走，李氏也緊張。他這副邋遢狼狽樣若回到五味館，家中人不得把帳算在李兒頭上么？于是趕緊張口叫住：“少東家且等等，我家李兒送你回去。”

虧了李兒機靈，李氏的話才出口，她也已追出了門去。出了自家破落的小院子，就見到徐進寶原來并未走遠，正一個人在狹長的巷子里無聊地踢著石子兒，咕噥著幾句不清不楚的話，聽起來像是在罵人。

“徐進寶！”李兒叫住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在徐進寶前頭。

徐進寶抬頭一愣，著實慌了一把，立即后退幾步，似乎對于剛才馬太的攻擊仍然心有余悸。瞪起眼睛問道：“你追出來做什么？你還想怎么樣？”他已偷雞不成蝕了好幾把米，難不成李兒還要落井下石？！

李兒忍俊不禁，苦笑道：“什么時候這么怕我了？你在我眼中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街頭霸王。”

徐進寶有了些底氣，將腰桿往前一挺，正氣道：“過獎了。我現在要回家，沒空搭理你。”

“等等。”李兒拉住他，“我這兒還有事得跟你徐少東家商量呢！”

徐進寶兩眼上下打量她，冷笑了幾聲：“嘖……你還有事兒求我呢？我以為你李家的人都一副硬骨頭，打死都不愿求人的呢！嘿……完了都求我徐家的人，真是好生硬骨頭哦！”

李兒且不理睬他的冷嘲熱諷，況且徐進寶說的也是事實。李芾進五味館幫傭，的的確確是挨了李氏的老臉，去求的徐當家的。這層理兒上，她的確站不住腳，也沒那功夫跟徐進寶扯淡。

于是只淡笑了笑：“我確實有事與你相商，你愛聽不聽。”

見她一本正經，徐進寶也不由得打起精神：“你說來爺聽聽看。”

“明兒個我就要去梅莊了，從此以后我也鮮少有機會回來瞧瞧你們。我本想帶些舊物進去好做念想，誰知道梅莊里有規矩，不準下人帶任何東西進去。所以，我想讓你幫個忙，使個亂子在路上，趁機將東西順給我。如何？”李兒將心里堪堪擬下的計劃說了一遍，本來也指望不到徐進寶頭上，但是眼下的確再找不到第二個合適的人了。李芾不必說，穩穩妥妥，老實巴交的一個人，讓他干這事兒，還不如直接讓人逮個現行呢！李氏又是長者，總不能讓她老娘出馬陪一幫小兔崽子在大街上胡鬧吧？所以想來想去，此事還非徐進寶不可了。

徐進寶摸著下巴思考了一陣，大約也想到要干這么件事兒自己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只要自己振臂一呼，必然有十里街坊的小屁孩兒跟著響應。要干成不過是動動手指的事情，小菜一碟。但怎么想都覺得李兒不是來跟自己打商量的，倒是有幾分脅迫的意味。不禁瞇起眼珠子，狐惑地問：“若我不答應，你會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