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晗剛進去,一個小廝從前廳后面冒了出來,跑過來給她牽馬。
“大人可有回來?”王晗問。
小廝接過韁繩,熟練地拍了拍馬脖子,讓馬先安靜下來。
“回夫人,顏護衛,大人回來了一會,但又出去了。”
王晗皺了皺眉,隨便一個小廝也知道回話時要帶上同在場的顏道啟。
“楊默呢,有沒有一道回來?”說到底,這才是她想問的人。
“有的,夫人。楊少俠正在護衛院內。”
好極了,這正是王晗希望的。她不認為憑她的嘴能夠責問仲德。他總能找到說詞,使無理的矛頭不知不覺指向她。
“我將在琴房等他。”小廝一把馬牽走,王晗就迫不及待地對顏道啟說。
“夫人?”顏道啟遲疑地說,“屬下以為……你怒氣沖沖……要興師問罪。”
王晗笑了笑,毫不介意他的直白。“說真的,‘興師問罪’這個詞對眼下的我太有誘惑力了。不過,‘自知之明’讓我成功抵抗住這份誘惑。”
顏道啟局促地一笑作為回應,像是他聽到了不合時宜的話。“楊默,他并不知情,夫人——”
“放心,你也有份。”王晗飛快地打斷他說道,“你責任重大,忘了?”
顏道啟看上去更加困惑了,臉色凝重。
“楊默知道的不會比你少。”王晗簡單地解釋了一句。因為你們兩個都是正派人士,私底下不討論別人的家事,否則你就不會有這樣的疑惑了。她又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隨后我會向你詳細說明你的責任。但現在,去把他請過來。”
說完,王晗不再理會顏道啟的反應,徑自往琴房走去。她邊走的同時,尋思著將要面對的人留給她的一貫印象。她該如何開口請他幫忙,楊默很坦率沒錯,但他會考慮站到“戰場”的一邊嗎?路上的風冷冽無情地刮過她的臉,她卻只感受到體內的熱浪。它們奔涌而上,王晗的心怦怦直跳,她不得不按著胸口上樓梯。
琴房里冰冷透徹。王晗站著想了一會,決定還是不加煤炭盆,或許冰冷能讓她保持此刻的鎮定。她坐到豎琴前面,面朝著房門等著。
沒多久,伴喜的聲音響了起來。王晗驚訝地看著她端著一盆燒紅的煤炭走了進來。
“顏護衛跟你說的?”
“是的,夫人。這兒太涼了,呆的時間一長,您會受不了。”
“他還說什么了?”王晗警惕地問。
“沒了,夫人。”伴喜垂手站起來,大大的好奇心在她眼中閃耀著。
“行了,你下去吧。”王晗柔和地說,“今天你會知道的。不過現在,到樓下守著,不許偷聽,更不許其他人偷聽。”
伴喜轉身走出去,正要關門時,王晗又搶先喊了聲“等等!”伴喜像踩到了針尖,跳了起來,一眨眼就回到王晗身邊。
“如何,夫人?”
王晗不得不拍她一下,以打壓她過分的激動。
“大人一回來就走了?”
“唔……差不多如此。”
伴喜的回答顯然比不說話更有引發人問清楚的沖動。
“什么叫差不多?”
“大人他……看過潭小姐……”
“還有呢?”
“就這樣了。”伴喜瞪大眼睛無辜地盯著王晗,好像她已經道出了天機,王晗卻出人意料不為所動。
“就這樣了?”王晗不自覺提高了嗓門。但就在這時,楊默到達門口的聲音讓她不得已先放下這話題。
楊默進來的同時,伴喜低著頭匆匆退了出去。
“沒想到你會讓顏道啟通知我。”楊默邊說邊坐下來,聽上去對王晗的邀約毫不吃驚。
但王晗嚇一跳,馬上問:“不妥嗎?”她可不想有什么失誤造成接下去的動作在“所有人”意料之內。
楊默搖搖頭,指一指門外。“小伴喜跑來跑去更平常。”
“哦。”王晗低下頭去,仍然不確定最好怎么開頭。
“王潭暈倒了?”楊默求證式的問她。不過這個問題顯然不用回答。“我還以為暈倒的人會是你。”
剛一說完,楊默就在王晗的眼中找到了觸發懊惱的動力。
“我以為你們全都……”他打了個手勢,驚訝中的王晗卻想明白了另一件事。
“你們這么快趕回來,純粹是因為王潭暈倒了。”她壓住胸口的怒火,從喉嚨底一點一點放出聲。
“冷靜一點,王晗。”楊默嘆了口氣。“現在這對你來說有多重要?”
很對,又一個說明現狀的情況而已,她應當承受得住。
“你記得,我們上次的談話嗎?”沉默了一會,王晗開始提示,試著走上“正道”。
楊默用眼睛作了回答。
“‘你有你對的歷史背景’是什么意思?”
“呃……”楊默難得在用詞上遇到了困難,可他的表現在王晗看來則是另一種意思。
“或許你想說的是‘你們’?在你看來,我們這一大幫人?”
楊默眼睛一亮,王晗卻臉色更沉了。
“你也認為他們這種做法無可厚非,我應該大度接納她?”
“不,當然不。當時我問過你,你顯得心滿意足。”他也提示她。
“是的。”王晗沮喪地承認道。“我太蠢了。”
“他們兩人都比你心思縝密。”楊默給出了一個公正的評價。
“他們不該這么對我!”王晗忍不住低吼,又一次情緒起伏。
楊默面露難色。王晗清楚那是什么意思。
“大局已定,對吧?”她喘著氣問。
“那么你想怎么做,力挽狂瀾?”楊默的語氣聽著沒什么生機,王晗內心的羞愧使得她更心虛了。
半天,她才磨出幾個字。“我想試一試。”
“你知道,”楊默慢慢地,小心地說,“比照南郡公現在的霸氣,你父親他……離這邊遠了點。”
這話還是激怒了王晗,沒怎么細想她又脫口而出:“他渴望得到父親大人的恩露那會……”話到一半王晗就自覺了,抿住嘴唇不再說下去。
楊默半低著頭,能看見他皺起了額頭。王晗等了一會,分不清他是在沉思,還是煩惱不已。
“我知道現在再想辦法是晚了點。可當初……我……你們,”她語無倫次地亂說。“你原來也早就清楚,卻跟他們一塊瞞著我!”
楊默抬起頭,張大了嘴巴。“我是客人!我怎么說?”
“‘不,當然不。’”王晗重復著他的話。“既然‘不’得如此堅定,為何不能適當地提示我?”
“我當時就想問你,是否真的高興。你的回答,你還記得吧?我還能提示什么?”
王晗退縮了,她又感覺到“叼婦”正上她的身。
“這些都不是重點。”楊默繼續說,“最關鍵的問題是,”他刻意頓了頓,王晗緊張地望著他。“我以為你知道。”
輪到王晗張嘴了。她真想自嘲地笑一陣,可實在笑不起來。
“我太蠢了。”她搖著頭,自言自語。“這世上只有我會勸自己相信他們的表面功夫。”
“但無論如何,你是正牌夫人,有權知道丈夫娶妾或升官,諸如此類的大事。”
“那么,你也同意,致使王潭暈倒的我,還不至于罪大惡極?”
楊默輕輕笑開了,眼神中充斥著擔憂。“我真以為暈倒的是你。”
“在看到父親的信那時,我也……黑過一陣。”事已至此,承認自己暈過去也顯得無足輕重了。
“看來小伴喜對你忠心耿耿。”楊默打趣道。幾乎同時,他又恢復嚴肅問道,“無論你想做什么,只能從王潭那頭下手,你想好了嗎?”
“我,”王晗迂回地說,“實際上,我沒有為把王潭嚇暈而內疚。她時時刻刻完美無暇的表演快把我氣出病來了。”
對她的闡述,楊默只能作一個無奈的笑。“這么說,怎么做你已經想好了?”他問道。
“大致上。”王晗坦白道。
“好。”楊默干脆地說,“說來聽聽,可行的話,我們就試試。”
“顏道啟,顏護衛他是我父親派來的人。”見到楊默點頭,王晗接著說,“那時,由他護送王潭和春兒一路南下。我想,現在也由他護送她們回去。”
“你的意思是?”
“我要在明早就安排她們回去。當然,瞞著王大人。”
楊默思考了一會。“那我戲份是……幫忙瞞著大哥?這聽起來沒什么作為。”
“你能拖住他,兩個人在南郡公府上留一夜嗎?”
“嗯,聽起來有點作為了——會不會做得過于明顯,擺明了一副有事不讓他知道的架勢?”
“他此刻巴不得不見我。”王晗提醒他。“或許……最好先把妾定下來,再來應對我的‘無理取鬧’。”
楊默瞇起眼睛深笑。“這個主意值得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