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克回軍營了,沈涵秋未及品味與父親離別的悲傷,就接到參加宮廷宴會的請柬,蘭頓把她帶到了奧托堂叔住的院子,交給蘇珊嬸嬸幫著梳妝打扮,。
接受蘭頓的拜托,蘇珊尚信心十足的說:“只有懶女人,沒有丑女人。放心吧,大哥,我一定會讓涵秋漂漂亮亮的去參加宮廷宴會。”
沈涵秋恰好站在一面落地水銀鏡前,扭了扭胖得走形的身材,無聲的張嘴干笑了數下。她的臉紅潤而圓,眼睛清澈卻不大,鼻子周圍長了許多雀斑,就算是再寬松的標準,她也不能算漂亮,用最溫和的評論語言也只能說她長相平平。
蘇珊辦事挺有效率,在沈涵秋沐浴的那么一會兒功夫,已經讓裁縫師為她趕制了一件銀藍滾銀色蕾絲花邊的長裙。
對新衣服,沈涵秋倒是滿心喜歡,只是嬸嬸要求她必須在裙內穿上束胸內衣時,嘗試著穿了一下之后,她堅決的表示:“這玩意兒簡直不是人穿的!我寧可不穿新裙子,也不穿這玩意兒!”
費了若干口舌之后,蘇珊放棄了說服沈涵秋的念頭,只得讓裁縫師把裙腰放大。但是接下來,沈涵秋不同意在臉上擦脂抹粉,不同意穿后跟墊高的鞋子,不肯把油亮的烏發盤起來,不肯戴她精挑細選出來的珠寶首飾,簡直讓她快暈倒了。
“天吶!你不是準備就這樣素面朝天,身上沒有一樣珠寶首飾,就去參加宮廷宴會吧!”
“有何不可!”沈涵秋帶著某種惡趣味般,快活的沖蘇珊笑著。在蘇珊揉額頭的時候,一陣風的跑了出去。
一直候在門外的蘭頓,看到沈涵秋的樣子,也沒露出特別吃驚的樣子,反而是奧托不安的問:“大哥,你不會是準備讓涵秋就這樣去參加宮廷宴會的吧?”
“涵秋剛才說‘有何不可’,你應該也聽到了吧?”蘭頓略帶無奈意味的沖堂弟笑笑,挽起侄女兒的手,朝外行去。奧托和蘇珊也隨后而去。四人上了同一輛豪華馬車,一起來到王宮。
氣勢恢宏的宮殿外,王宮守衛的甲胄整齊而華貴,軍刀閃閃。別人看了都是油然起敬,獨沈涵秋不忿:“這是請人來赴宴,還是讓人上刑場啊!”
蘇珊的纖手又撫上額頭,蘭頓低斥道:“休得胡言。”
奧托盡可能委婉的勸道:“涵秋,類似這種話,都屬于大不敬之語。被人聽去,會惹來些不必要的麻煩。”
“哦,好吧,類似的話,我都不說就是了。我保證,至少在今晚我不說。”沈涵秋舉起左手,在大伯父臉前晃個不停。
“你這丫頭。”蘭頓本來也沒真的生涵秋的氣,見她來逗自己又忍不住笑了。
進了宮,在赴宴的如云美女之間,沈涵秋就是天鵝群里最丑的也是唯一的一只丑小鴨。別人在悠揚樂聲里翩然起舞,獨她躲在角落里對著水果點心發起猛攻。
蘭頓和奧托走開,進入了男人們的圈子。蘇珊得丈夫的叮囑,要照看沈涵秋,不得不陪著沈涵秋干坐著。
一群周身珠光寶氣的夫人,走過來,走在中間的那位與蘇珊年紀相若的貴夫人嬌聲笑道:“唷,這不是我們蘇珊妹妹嗎?我看著這位姑娘是跟你一起進來的,好像還是你們霍希斯家族新任家主蘭頓伯爵的女伴,我們都挺好奇她是誰?”
這女人最愛干哪壺不開提哪壺的事,蘇珊暗自詛咒著貝蒂嘴長膿瘡,面上仍保持著合宜的微笑:“她是我丈夫的侄女兒,叫涵秋。她是一個非常天真可愛的小姑娘。”
“的確是相當的天真可愛。”貝蒂夫人同女伴們眨眨眼,露出彼此心知肚明的曖mei笑容。
蘇珊讓貝蒂夫人們的曖mei笑容惹毛了,臉漲得通紅。深吸一口氣,露出一抹矜持的笑容,她伸手摟住正旁若無人大吃特吃的沈涵秋,輕柔的說:“宮里的點心味道還可以吧?告訴嬸嬸,你最喜歡吃哪種?嬸嬸以后給你做。”
“呵呵,嬸嬸,您不用特意表現出支持的姿態,我不在乎這些女人說什么。”為了蘇珊表現出支持的姿態,沈涵秋在內心里認可了她,笑容里也少了以往的輕忽與疏遠。
“嬸嬸可沒那么淺薄,以為咱們的涵秋會在乎別人的看法。不過,來了王宮,光吃這些水果糕點,就把肚子塞滿了,待會酒宴開始,有美味佳肴,你食難下咽可就虧大了。”總是丟人丟定了,蘇珊索性豁出去,說出了一番以前做夢都不敢說的話。
在貝蒂夫人那群女人驚訝而鄙夷的目光中,蘇珊泰然自若的用手帕為沈涵秋擦去了嘴邊的糖漬與水果汁,然后挽起她,優雅的對貝蒂夫人等人說聲:“抱歉,借過。”然后,從她們不自覺讓出的通道里,緩步離去。
殿外,清奇山石已籠上淡淡的月輝,習習微風送來芬芳的花香,兩人剛出門,瑞特突然冒了出來。蘇珊要給他行禮,他已經拉上沈涵秋跑開了。
“對哦,你就是那什么凱伽王子的兒子吧?”沈涵秋后知后覺的說。
“嗯。老大,我母妃要去見你。不過,她不想讓別人知道。”瑞特搔著頭皮,也不知道該如何對沈涵秋解釋。
“你是怕瞞不過宮中衛士的耳目嗎?”沈涵秋會錯了意,拎起瑞特,鬼魅般在樹影和殿宇間暗影里飛縱,宮中衛士別說沒看見,就算是看見的,也只是覺得是一道淡影在眼前飄過,至于這淡影是人影,還是鳥影,或者別的什么,沒人分得清。
在瑞特的指引下,沈涵秋帶著他潛入了凱伽王子正妃的臥室,剛落足在房梁上,發現下面的異常狀況,瑞特捂住沈涵秋的嘴巴,示意她跟自己一起潛伏在房梁上。
算是巧,也算是不巧。本該在宴會上出現的凱伽王子,卻在這里跟他的王妃談話。
一頭淡金色的長發束在腦后,華麗的禮服穿在身上,因著軒昂挺拔的身材,更添高貴的氣派。用最苛刻的眼光評判,凱伽王子也能稱得上是美男子。如果硬要吹毛求疵的話,也就是沈涵秋會說他的眼睛是寶石的藍色,有點像貓眼睛。
在人前永遠溫文爾雅的凱伽王子,在他的正妃面前,卻是冷硬如石:“伊芙琳,我是通知你,而非要征得你的同意。”
背對著沈涵秋的伊芙琳,淡漠而緩慢的說:“類似的話,你已經重復了很多次了。今晚,祟尚節簡的凱伽王子舉辦了宮廷宴會,身為主人,你再不到場,就太失禮了。其實,你根本不必特意來這一趟,告訴我別在宴會上露面。基本上,我對于跟你一起在公共場合露面,毫無興趣。”
“伊芙琳,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或許你在新婚之夜,就想殺我。但只要那一夜,你沒有沖動的用你的佩劍抹了我的脖子,那么,這一生一世,你都不可能正大光明的殺了我。”伊芙琳無視凱伽王子的怒氣,轉過身來,裊娜走向一旁的貴妃榻,慵懶的靠在上面,閉目假寐。
“伊芙琳,你們索倫特家族不會永遠像一棵根深葉茂的大樹,在背后支撐著你。這棵樹老朽了,很快就會被推dao。”
“噢,我知道,你很想推dao這棵樹,不僅是索倫特這棵,還有漢森、伯特、波爾莫那三棵,都是你的眼中釘。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問題的關鍵是,你的力量太過薄弱,窮你這一生,都無法將這四棵大樹推dao。”伊芙琳半睜著眼,略帶嘲弄的說道。
凱伽王子臉色青紅不定,僵立片刻,又高昂起頭,隱藏起眼中的敵意,露出溫柔的笑容,極其溫和的說:“伊芙琳,你總是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你總是分不清楚。所以,接下來將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你得因養病遷居到避暑山莊。”
“沒用的,凱伽,你休想用軟禁我的法子,讓我遠離王宮,讓那個女人找機會坐上我的位子。雖然這個位子,我一點兒也不敢興趣。但是我一樣會霸占這個位子,并且絕對不允許給她任何更高的名份。你想讓她的兒子取代我的兒子,成為王位繼承人,是白日做夢。”
“既然你把話挑明了,我也直說吧。王位,我是一定不會傳給瑞特的。假如你配合,我還會讓你保有王后的位置。”
“假如我不配合呢?凱伽,你要殺了我,還是殺了你兒子瑞特呢?”
“那真是我的兒子嗎?瑞特,哼!”凱伽王子俊美的臉頓時鐵青一片,顯得十分猙獰。
靠在貴妃榻上的伊芙琳坐起來,直視著凱伽王子說:“伊芙琳只有不愿意說的,但只要說出來的,肯定是真話。雖然我也惋惜瑞特為什么會是你的兒子。”
“他是誰!”凱伽王子一把掐住伊芙琳的頸子,發出受傷的野獸的吼聲。
“說出來,讓你殺了他么?不,他跟瑞特都是我要保護的人,我不會說的。”
“你去死吧!”
凱伽王子拔出劍來,瑞特眼一紅,正要往下跳,沈涵秋一把抓住他,點中了他的昏睡穴。憑她前世的戰斗經驗,她能看出凱伽王子拔劍的動作意在威懾,他并無意真取伊芙琳的性命,或者說他出于某些顧忌還不敢殺伊芙琳。
“我倒是希望你能殺了我。那么凱伽王子的真面目就會暴露在公眾面前。四大家族會連愾成枝,推dao你另立君主。可惜啊,凱伽王子,你終究在權欲中喪失了做為男人的血性啊!”頸子被掐著的伊芙琳困難的說道。她真的一點兒也不怕激得凱伽王子發狂,或者說她就是想激得他發狂。
“你不會得逞的。伊芙琳。我會在鏟除四大家族的勢力之后,再殺死你跟那個奸夫。”
“要說奸夫,那也只能冠在你的頭上。新婚之夜,我可是親口告訴你,我的身心都歸屬于另一個男人,我視他為夫。我求過你放我離開。我愿意終生隱姓埋名。是你強暴了我!”伊芙琳無比憎恨的怒視著凱伽王子,語氣極盡輕蔑。
凱伽王子握劍柄的手又緊了幾分,手指血色盡失。似乎用盡全身的氣力,他才讓自己平復下來,又一次恢復常態,溫和無比的說:“我很高興,我們對今晚你不出席宴會的事情達成一致意見。你休息吧,我得出去招待客人了。”
“走好,不送。”伊芙琳也冷靜下來,還相當優雅的沖凱伽王子欠身施禮。
等著凱伽王子離去,沈涵秋拎著瑞特跳下來,伊芙琳初時吃了一驚,想叫人時又捂住嘴,動作敏捷的起身去關上門,然后接過瑞特,問:“瑞特怎么了?”
“他只是睡過去了。你怎么不問我是誰?”沈涵秋好奇問道。對于伊芙琳的鎮定,她相當的佩服。
“你肯定是沈涵秋,我沒有說錯吧。”伊芙琳先時面對凱伽王子時鎮定自若,這時對上沈涵秋了然的目光,卻難免臉紅:“剛才的對話,你都聽到了,是不是?”
“想殺我滅口么?”
“如果,你沒有教過我曾經懦弱的兒子國家是他的玩具這種有趣的論調,我想,我應該會殺你滅口。”伊芙琳低聲笑道。她很美,像謫落凡間的花精靈,美得超凡脫俗。她很香,不是貴夫人們擦的脂粉及香水的香味,是那種清純的花香。她的笑容,是那樣明媚,像春日的融融陽光,讓人覺得溫暖無比。
“那么,我得說,幸虧我說了那句話了。”沈涵秋調皮的吐著舌頭。伊芙琳讓她覺得非常親切,非常愿意與之親近。或許由于伊芙琳是瑞特的母親的緣故,又或者是緣于對伊芙琳對愛情忠貞不渝的敬佩吧!她想。
“涵秋,一直都想找機會感謝你,又怕做得太明顯,反而會讓凱伽猜忌你,所以,一直到今天,聽瑞特說你也是受邀客人,所以就讓他把你請來。”
“我什么都沒做,干嘛謝我?”
“你給了瑞特信心。如果不是你開解,他會越來越自卑,越來越懦弱。那么,他繼承王位的可能性,就會越小。”
“其實做帝王,未必是好事。”沈涵秋不以為然的說。
“可是不做帝王,瑞特如何能保得住性命?”伊芙琳反問。
幽幽的嘆了口氣,沈涵秋說:“瑞特得慶幸有個時刻都會他打算的母親。我真是羨慕他。”沈涵秋對伊芙琳有種難以言說的親切感,也許還不僅僅因為她是瑞特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