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絲像只離群的小羊羔,泫然欲滴的站在屋角一根大柱子后的陰影里。她的女伴們避瘟疫似的避開了她。她們談吐優雅,梳著各種各樣好看的發髻,鑲著五顏六色飾物的緞帶的鞋面,發出銀鈴碰撞般細碎而悅耳的笑聲。
沈涵秋進屋時,搜尋到露絲的身影,正欲去找她,不妨梅麗莎在一群花朵般的姑娘們中間,挑釁道:“看到了嗎?那個又肥又丑的女人,還妄想要嫁給飛鷹呢!”
花朵般鮮嫩的少女們大多不識沈涵秋,而飛鷹正是她們之中許多人的心中秘密喜歡的對象,紛紛跟在梅麗莎之后對沈涵秋大肆譏諷。
欺負這群無知少女,一點成就感也沒有。沈涵秋懶得跟她們計較,徑直朝露絲走去。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沈涵秋沒有計較,反而讓那幫少女得寸進尺,說的話更加的刻薄難聽。露絲從柱子后沖出來,大聲嚷道:“你們沒有資格批評涵秋!”
“聽聽,這小笨蛋說我們沒有資格批評涵秋。”梅麗莎夸張的笑著。
“你就是沒資格批評涵秋。沒有!”露絲攥緊了拳頭。
“看看,她還想打我呢!莎拉,她是你的表妹吧,你教教她規矩。”梅麗莎想挫沈涵秋的面子不是一兩天了,她恨這個肥胖卻囂張無比的女孩子。她的世界,因為沈涵秋發生了驚人的改變。疼愛她的父親,那個曾說要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送給愛女的好父親,嚴厲的警告她不許得罪沈涵秋,那個從小就圍著自己石榴裙打轉兒的沃森,自從與她一戰后,銳氣全消,人也變得陰沉而冷淡,他的目光再沒有圍著她轉過。
露絲的莎拉表姐,是梅麗莎的同班同學,也是梅麗莎的跟屁蟲兒。她的父親是一位世襲侯爵,在露絲她們這些表姐表妹面前,她向來是氣焰高熾。梅麗莎一發話,她馬上沖到露絲面前,施出風縛術,將露絲縛住,吊離地面一尺有余。
露絲也不求饒,嚷道:“莎拉表姐,我要告訴姨媽你打我!”
“我媽媽知道你得罪了梅麗莎,會拿蘸鹽水的鞭子狠狠的抽你這蠢丫頭!”莎拉揚掌朝露絲摑來,左手剛伸到一半,就被定住,然后她驚恐的看到一片薄薄的暗紅色光芒閃過,自己保養得相當水嫩的手指,從大拇指開始,一根根的斷掉。
“妖法!露絲會妖法!”
“天啦,露絲是是女妖!”
“莎拉的手指斷了!”
“我的手啊!”莎拉發出驚天動地的嘶號聲。
縛住露絲的風縛術消散于無形,露絲落到地上,卻跟木樁似的站著。像不認識似的看著沈涵秋,看著她冰冷的眼眸,感應到那冷眸里實質性的殺機,她的牙齒急劇的顫抖起來。
“不是我,我沒有。”露絲想說,卻只能如快死的魚的嘴那樣張合著,發不出聲音。
“梅麗莎,你是自己砍下一根手指,還是我替你砍!”沈涵秋認為不給驕縱成性的梅麗莎一點慘痛的記憶,這個愚蠢的丫頭一定會無休無止的找自己的麻煩,而且會像殃及露絲一樣,殃及她別的親人。
“你敢傷害我!你知道這是哪里么?”梅麗莎色厲內茬的叫道。她的護衛們也圍了過來,將她保護起來。
“知道,是荷西老頭的家。但就算是他,姑奶奶今天也不會給他面子。誰也別想保你,快做決定吧,是斷一根手指,還是斷一只手的所有手指。”沈涵秋冷冰冰的說。
“涵秋,不可以!”奧托擠進來,已經是嚇得滿頭大汗。
“伯父,不用勸我。我得讓這愚蠢的丫頭有個深刻的記憶。讓她清楚,欺負沈涵秋的親人,會有什么樣的下場。”沈涵秋今天一定要殺雞儆猴,一是因為梅麗莎指使人打露絲徹底激怒了她,二是因為聽到飛鷹已經將迎娶瓔珞提上了日程,她的心太痛。
“殺了這個肥豬!”梅麗莎氣得尖聲下令。她的護衛們各自拔刀,朝沈涵秋砍來。
未曾露面的主人荷西院長和一身漆黑的沃森,出現在樓梯口。沃森一言不發的拔出黑風法杖,伴隨著他打出的一串手勢,他的嘴里也念出一長串生澀的咒語。黑風法杖跟長了翅膀似的,凌空飛去。
帶著強勁的風聲,呈上中下斬向沈涵秋的五道刀光,被突然而至的黑風法杖截住,一陣叮當響,在黑風法杖表面浮動的黑色光芒里絞碎,落在地上。
“沃森,你什么意思!”梅麗莎雙頰緋紅,擱以前,沃森早色迷迷的看著發呆了,現在他卻不為所動的淡然道:“為你好,勸你別跟沈涵秋作對。不然,吃虧的只會是你。”
“她要砍我的手指啊!”梅麗莎心里是有沃森的,這是她在沃森不圍著自己打轉之后,明白過來的。所以,沃森的言行,讓一向高傲得很少拿正眼看人的她,再也控制不住心頭的委屈,當眾啼哭了起來。
沃森自打收了黑風法杖之后,實力大增,本性卻也大變,不再是那個陽光卻輕浮的男孩,他現在沉默如石,還帶著些陰冷寒氣,面對哭得如梨花帶雨的梅麗莎,冷漠的說:“你應該慶幸她沒有要砍你的腦袋。”
“中邪了!沃森中邪了,都是因為你這個肥豬!”梅麗莎怨毒的盯著沈涵秋。
“看來,斷一根手指,還是不會讓你有個深刻的記憶。”沈涵秋看死人一般看著梅麗莎。
知道自己不是蘭頓,在這種時候勸不了涵秋,奧托只得求助于女兒:“露絲,快勸勸涵秋,別讓她把事情鬧得無法收拾。”
露絲干咽了一下,拉著沈涵秋的袖子,說:“涵秋,別把事鬧大了。我害怕。”
“露絲,你記住,有些人生就是惡犬本性,你兇,他就軟弱。你示弱,他就會想著把你撕碎。”
“梅麗莎不會。我擔保。”沃森性情大變,但對梅麗莎的愛,已經根植在他心里,長成一株根深蒂固的大樹。梅麗莎想要表示自己的憤慨時,被他毫不留情的擊中后頸,昏迷過去。
“給你個面子,但只有這一次。下不為例。”
“多謝。”沃森將梅麗莎攔腰抱起,欲轉身離去。
連荷西院長都不知道該如何應付眼前的狀況,保持的緘默。梅麗莎的護衛們跟大家一樣發了片刻呆,然后在一個人的帶動下,赤手空拳的朝沃森發起攻擊。
沃森抱著昏迷的梅麗莎,騰身躍起,像一只大鳥,飛落到二樓的樓梯口,從仍在發呆的荷西院長身邊像一陣風飄了過去,進了二樓的一個房間。
荷西院長回過神來,再看沈涵秋時,她已與露絲走到門外去了。他正要追時,聽到二樓幽暗的走道拐角,傳來凱伽王子的聲音:“今天的宴會就到此結束吧。”
準備好的豐盛菜肴,客人們一口都沒吃,就讓主人打發走了。出門后,難免有人會抱怨,但馬上就讓與其交好的同僚或者親朋好友給制止了。
奧托最后離開,他本想跟荷西院長說點什么,但是老頭沒有給他機會,客氣的把他給打發走了。
垂頭喪氣的回到家里,奧托看到沈涵秋和露絲都在,伊爾瑟和菲利普他們也都在,他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伊爾瑟率先打破了屋中的靜默:“莎拉表妹經常欺負露絲。”
奧托終于知道該說什么了:“可她畢竟是你的表妹,露絲的表姐。你們母親死的時候,我在軍團服役,是你們姨媽怕你們受委屈,把你們接到身邊照顧了整整五年,直到我回到王都進入財政部任職。”
伶牙利齒的露絲一反常態的沒有申辯,只是默默的流著淚。
“是我傷的人,跟露絲無關。”沈涵秋干巴巴的說。
正視著涵秋,奧托盡量平和的說:“我知道動手的是你。但是,一邊是堂姐,一邊是表姐,露絲沒有在起爭端的時候,設法平息爭端,就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我知道錯了,爸爸,我愿意去向莎拉表姐認錯,去向姨媽認錯,不管她們打我,還是罵我,我都愿意承受。”露絲哭著跑了出去。
“姨父會打死小妹的!”伊爾瑟追了出去,他知道那位世襲侯爵的姨父有多寵莎拉表妹,尤其是姨父跟父親不是一個陣營的,若非有懼內的毛病,估計早就不會讓他們兄妹們登門了。
奧托也追了出去。
沈涵秋倔強的坐在椅子上,沒有動彈。
菲利普和梅勒夫都陪著她靜靜的坐著。
月上柳梢的時候,露絲及其父兄都沒有回來,蘭頓卻過來了。
什么話也不說,蘭頓進來就將僵坐如石雕的涵秋擁住,讓她的頭伏在自己的胸膛上。
“大伯,我害怕露絲像大伯母那樣,被我連累送掉性命。”
很輕很輕的聲音,從沈涵秋的嘴里飄出來,幾乎讓菲利普和梅勒夫以為是自己幻聽。
“大伯明白,也支持你。涵秋沒有錯,大伯的涵秋不會做錯事。”蘭頓如何不明白,妻子黛麗絲的死,不僅是自己心中恨事,也同樣是涵秋心里的一根毒刺,這根刺,刺激得她對自己所認可的親人有一種近乎病態的保護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