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二小心地將信箋疊好納入懷中，有些不敢相信道：“這樣就好了？”

柳細細白了他一眼：“我何時騙過你？對了，你現在沒有抓到奸細回去應卯，蘇大人會如何處置你？”

“蘇大人宅心仁厚，至多不過責罵幾句，勒令我嚴加盤察罷了。”花二毫不在意地笑了。

柳細細心知一旦讓蘇子錚察實她和剪刀的真實身份，事情恐怕沒那么簡單，便道：“早走遲走都得走。依我看，你不如等剪刀回來就動身去歧水找螭親王。省得螭親王與這邊動起手來后將你歸入叛軍一列。”

花二點點頭，又有些扭捏道：“是不是太趕了？明日一大早不成么？”

柳細細恍然大悟：“二哥是舍不得二嫂了？這倒是個難題。你走了二嫂可怎么辦？”

花二見她挑明了，也不再害羞，坦然道：“明日一早我便去接她一道走。橫豎她家里也沒有其他人了。隨我去歧水，仍然給我兄弟幾個洗衣燒飯。”

柳細細生怕夜長夢多，又道：“早走早好。若讓蘇大人得知你要投奔螭親王，只怕誰都走不掉了。二哥不妨今夜就去接了二嫂連夜動身。”

花二隱隱覺得柳細細一味催他動身是有什么事瞞著他，但他見她也說得在理，便允了。

閑話間不覺已夜深，剪刀還未回來。柳細細有些憂心。花二少不了好言相慰。

街面上人影全無，一輪滿月掛在空中。柳細細依在窗前，喃喃道：“又快中秋了呢。”

花二神色一黯：“不知家中近況如何了。”

柳細細想起上京城破那日清水巷里的大火，心中有些不安，強笑道：“元初陛下仁德，上京好著呢。等你再回去，只怕小三也有你高了。”

花二樂了：“我再回去他就當叔叔了。”

一條黑暗突然從窗口躍進房來，花二立馬起身將柳細細護在身后。來人卻是剪刀。柳細細松了一口氣：“事情可辦好了？”

剪刀點點頭，從懷里胡亂掏出一把金葉子遞給花二：“此地不宜久留。二哥恐怕也會有麻煩，不如離開這邊，往西邊去謀個營生。”

花二也不推辭，收下了：“剛才細細都與我說好了，讓我馬上動身……”柳細細背對著剪刀拼命地給他使眼色。花二一向機靈，話鋒一轉：“如此便別過了。你二人多保重！”說罷，利落地一拱手，走了。

剪刀迅速收拾好簡單的行禮抱著柳細細，也不走客棧正門，直接從窗口飛身而下。轉過街角，便見月光中一匹黑馬立在路邊。牽馬的人是一個暗色衣衫的男子，隱在馬后，驀地出現把柳細細嚇了一跳。

剪刀也不多言，直接將柳細細抱上馬背便策馬狂奔而去。柳細細只聽得耳邊風聲呼呼，身后隱隱傳來牽馬男子暗啞的聲音：“公子，保重！”

出了平越十余里，剪刀放慢了馬速，低聲問：“冷么？”

柳細細依身在他懷里搖搖頭。

月色清寒，秋蟲喁喁私語。剪刀索性將馬韁放到最松，任憑馬兒緩緩前行。

柳細細突然轉身身剪刀伸出手掌：“拿來。”

“什么？”

“金子！”

剪刀笑了，真的從懷里掏出一包金葉子遞給柳細細。柳細細略數了數，五錢一片，居然有二十多片。她不滿道：“你還敢藏私了！哪來的？”

“剛剛才得的。”剪刀好笑道。

“剛剛？”

剪刀答道：“胥良給的。我們一路上要花銷，我就收下了。”

柳細細歡喜道：“濟州一帶像胥良這樣的將領多么？”

剪刀思忖片刻道：“有七八個。我都得親自去會會。畢竟……他們都以為古家無人了。”

柳細細大喜：“每人都會給這么多金子么？”

剪刀撫額嘆道：“我若開口，他們只怕還會給更多。”

“那你開口啊！”柳細細忙道。

剪刀輕輕地往她耳中吹了口氣，悠悠道：“他們不僅要給金子，還會擁我為主，更有可能會把自家的如花似玉的閨女送給我……”

柳細細猛地回頭在他臉上咬了一口，狠聲道：“你敢！”

剪刀悶笑道：“還要金子么？”

柳細細一副視錢財為糞土的樣子：“銀子我會掙。師父說，會裁衣就餓不死。”

剪刀精準地攫住了她的唇。有整個夜晚可以用來親吻，從容不迫中又帶著柔緩旖旎。

剪刀舉目四望，薄霧升起。前塵舊事如過煙云煙，身份和仇恨都如迷離幻影中的前世。他懷里有她，足矣。

柳細細扶著他的肩膀，一遍又一遍地描畫著月光下他清俊的容顏。不時抬頭在他鼻翼或是眼瞼淺啄一口，沉溺地親近。她柔聲道：“剪刀。”

“嗯。”

“我們成親吧。”

剪刀一喜，卻淡淡道：“為什么想嫁給我了？”

柳細細把臉貼在他胸膛上聽著他強健有力的心跳，緩緩道：“師父曾說，如果我對你沒有男女之情便不要招惹你。現在，我招惹你了。”

剪刀顯然不滿意這個答案：“就這樣了？”

“當然不止了。以前我以為我爹是因為撿到我而沒有辦法把我養好才娶的我娘。我還想過嫁給師父，那么他一輩子都會陪著我了……”柳細細有些怕羞地把臉往他懷里藏了藏，“你不會笑話我吧？”

“不會。”剪刀的聲音低沉愉悅，“還有呢？說下去。”

“誰都有不得不離開我的理由。你說過，以后我在哪，你便在哪。”

剪刀有些心急：“沒有了？”

柳細細冥思苦想半晌，誠實道：“宋先生來風記找到我時，我聽到你的消息又高興又擔憂。在離姬谷中，我見你半死不活的樣子，恨不得能代你受罪。你解毒后昏睡不醒，我在你身邊守著才會覺得安心。我覺得我就像一個和你成親多年的老婦人在等你醒來。你問過我喜歡你不，南星也問過我喜歡你不。我覺得，我是喜歡你的……”

雖然有點不盡人意，剪刀還是樂翻了天，眼里是藏不住的笑，卻故作鎮定道：“我也喜歡你的。我得帶你去一個地方。”

“哪里？”

剪刀肅然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玉兔西沉，天光放亮。越來越濃的霧靄彌散開來，十步以內，視物不清。剪刀卻豪情萬丈，縱馬狂奔。

柳細細在剪刀懷里沉沉睡去，唇角噙著恬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