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細細一直不信神鬼之說,但這次居然兩個愿望都實再了。一路往南不過五里地,真的見到了一個小鎮,鎮上也有芙蓉醉雞賣!味雖不及上京的地道,但聊勝于無。
柳細細大口地咬著雞腿,后悔不迭:“早知道菩薩那么靈驗,我就該多許幾個愿了。”
“你想許什么愿?”剪刀遞給她一杯熱茶。
柳細細皺眉想了半晌,一本正經道:“太多了,一時說不完。不過我最想的就是師父和我們都能平平安安。以后我們賺很多銀子。”
剪刀笑了:“這些都不必麻煩菩薩了,找我就行。”
“你?”柳細細反問道,“你比菩薩還靈驗?我實在沒有看出來。”
剪刀傲然道:“求人不如求己。何況是虛無的神靈?我可有騙過你?你的愿望我都能幫你實現。”
柳細細樂了:“可算沒有跟錯人。”
果然神靈是不可靠的,也許是柳細細拜神之心是否虔誠,填飽肚子后,她竟然發起燒來。剪刀一時慌了手腳,抱著她便要去找醫館。柳細細有氣無力地說:“你不是背了一本醫書么?你給我開個方子便成了,何苦去花那冤枉錢?”
剪刀遲疑道:“我雖然記得書中藥理,但從來沒有給人診過病,怕有什么閃失。”
柳細細白了他一眼:“能有多大閃失?不過是小小的傷風。”
剪刀想想也覺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嘆道:“關心則亂。”
剪刀第一次為人診病,對象又是柳細細,免不了顧忌多多,完全沒有了平日的冷靜理智。反倒是柳細細比他平靜得多,不時地鼓勵他。
墨黑的湯藥送到柳細細面前,她本是極怕苦的,卻也一仰脖子滿碗喝盡。末了還強顏歡笑地說良藥苦口。剪刀看得心痛不已,將備好的蜜餞塞入她口中。
柳細細從小到大就極少生病,兩碗湯藥下去,一發汗,竟然好了。柳細細越發高興,贊道:“藥到病除呢!以后你可以一邊裁衣一邊治病,又能賺很多銀子呢。”
剪刀苦笑道:“銀子多了,我怕你會數得手發軟。”
再次啟程,剪刀竟真的給柳細細買了芙蓉醉雞,而且是兩只。柳細細抱著兩只醉雞,笑得眉眼彎彎。
柳細細不識路,一路上全憑剪刀縱馬而行。眼看天色將暗,剪刀也不走大道,徑直策馬進了一條山谷。
“我們這是去哪里?”
剪刀默不作聲,只是打開包袱拿出一件夾袍給柳細細披上。柳細細感覺到了剪刀的異常,不再多問,安心地窩在他懷里看沿途的風景。
已是九月初,一彎新月緩緩爬上枝頭。漸入林子深處,幽深晦暗,四周一片沉寂。滿天的星子在無云的天空璀璨奪目。眼前突然開闊起來,一個五六丈見方的草坪出現在眼前。昏暗中,兩個冒起的土堆依稀可辨。雖然沒有立碑,卻也可以看出是兩個墳頭。
柳細細打了個寒戰,自覺在向剪刀依了依。剪刀柔聲道:“別怕,他們是極喜歡你的。”說罷抱著柳細細跳下馬去,讓馬兒自己在草地上覓草吃。
柳細細隱約猜到了點什么,“這是你爹娘么?”
“你也該叫爹娘的。”剪刀拉著她走上前去。
柳細細乖巧地跪下了,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后,喚道:“爹!娘!”
剪刀甚感寬慰,緊緊握住柳細細的手,一聲“爹娘”叫出口后,眼角便有了濕意。
柳細細突然道:“我們還未成親,現在叫爹娘是不是早了點?”
這句話意在太不合適宜,剪刀瞬間失語,而后耐著性子道:“現在叫爹娘,他們會更高興的。”
柳細細跳起來,念叨著:“完了完了!你早就打定主意了要來拜祭的,怎么不買點香燭上?讓爹娘以為是我舍不得銀子呢。”
剪刀有些感傷:“爹娘當日遇害,是季方大哥冒死將他們的遺骨葬到了這里。這幾年,我也只來過一次。眼下我們處處受人監視,如果在這里留下拜祭過的痕跡,只怕會讓祈默拿二老的遺骸作文章。”
“季方?就是吳大哥讓我們去投奔的人么?”柳細細依稀記得吳江鳴說過季方已死,打了自己一個耳刮子道,“不對,是投奔他娘子才對。”
剪刀黯然道:“季大哥已經去了。吳大哥沒有說明原因,但我猜與他冒死遠回爹娘的遺骨有關。古家欠他的,竟無以為報。”
柳細細默然,片刻后,從馬上取下兩只芙蓉醉雞供到墳前,跪下道:“爹娘請吃雞。”繼而又埋怨道,“好歹也應該買點他們喜歡的吃食。”
剪刀見她溫柔賢惠的模樣,心里早已軟作一團,柔聲道:“爹娘不挑食的。你奉上的他們都會喜歡。”
夜色漸濃,寒濕的霧氣升起,淡化了月亮的模樣。剪刀凝聚內力將手掌撫在柳細細背上。柳細細頓覺一股綿長又溫暖的氣流在周身運走。片刻后剪刀收掌,她覺得四肢百骸無一不舒展,胸口更是一團熱息縈繞著,經久不息。
“餓了吧?”
“沒呢!”柳細細懂事地答道,誰知肚子卻不爭氣地響了一聲。
剪刀笑著將一只芙蓉醉雞遞到她面前:“吃吧。”
“真的不餓。”柳細細正色道,“這是供給咱爹娘的呢。”
剪刀笑著撕下一只雞腿遞給她道:“吃吧。爹娘也不忍心你挨餓。”說罷,自己也撕下一塊雞肉帶頭吃了起來。
柳細細不再客氣,狼吞虎咽地大吃起來。
月至中天,柳細細吃飽后便陪著剪刀跪在墳前聽他講小時候的事。剪刀聲音沉悅,悠悠地道出兒時的樁樁趣事,惹得柳細細笑聲不斷。笑過之后又是沉重的辛酸。童年多有趣,承受父母雙亡的傷就有多痛。
到了最后,柳細細明顯扛不住了。剪刀翻出幾件衣衫將她裹實了抱在懷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柳細細安然地在他懷里進入夢鄉。黑馬吃飽了也乖巧地回到主人身邊站著。月華寒露下,二人一馬,嫻靜安祥。
東方漸明,火紅的朝霞召示著又是一個大晴天。柳細細醒來時,又像模像樣地對著兩座墳叩拜請安。剪刀含笑收拾好衣衫,又將地上的雞骨頭一一拾起包好。
墳前除了兩人壓倒的草痕,再無有人來過的痕跡。黑馬吃過的草也會隨著秋意漸濃而慢慢萎去。
臨別時,柳細細道:“等天下太平了后,我們來將爹娘迎回我們的新家。”
剪刀說:“好。”
再次上了馬背,柳細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道:“我這算不算丑媳婦見公婆?”
剪刀將下巴親昵地抵在她頭頂上道:“你不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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