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慵懶,農田里稻谷已被勤勞的農人收入倉中,只留一田齊整的根茬。越過農田便是幾座不小山。木葉繁茂,經霜后已是滿山金黃。陽光之下,層林盡染。
月衍禎心情極好,一撩袍擺道:“愿意上山去走走么?”
柳細細斜睨他一眼道:“你好像打輸了,怎么還這般有興致?”
“未必就是輸。”月衍禎意味深長地看著柳細細。
柳細細越過他往山間的小徑上走去。月衍禎在身后輕聲道:“你和他并沒有成親。”
“那又如何?”柳細細傲然道,“不過是遲早的問題。螭親王還是擔心你這一仗如何打吧。裴之秋可不是好惹的。”
“那些事自有古囂給我請來的好屬下籌謀。我現在只關心你的婚事。”
“呵呵——”柳細細笑道,“我在螭親王眼里竟是嫁不掉的姑娘了。讓你失望了,剪刀對我的心從來就沒有變過。”
“你當然嫁得掉……”月衍禎聲線溫潤醇厚,如輕柔的夢囈,“比如我,就很想娶你。”
柳細細一愣,干笑兩聲:“螭親王真貪心,迷倒了靜月國的萬千女子,連一條漏網之魚也不肯放過。真令人心寒啊!你的府中還有美艷無雙的螭親王妃,軍中也有對你死心塌地的青嶼先生。這么快你就想著琵琶別抱了。”
月衍禎的聲音帶著讓人沉迷的蠱惑:“放眼天下,誰又及得上你半分?”
柳細細不再說話,專心地分開路旁帶刺的草莖。
“你不是漏網之魚,你喜歡我。”
柳細細默然,埋頭走路。
“你是喜歡我的。”月衍禎不依不饒。
柳細細突然轉過身,直視著他的眼睛道:“我一直以為誰對我好,我便可以喜歡誰,嫁給誰。現在我才明白自己是多么傻。這個世上對我好的人很多,男的女的都有。我要一一喜歡,再嫁給他們的話,只怕嫁不過來。”
月衍禎一愣,又道:“你不可能喜歡他。”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柳細細眼里泛起瀲滟的柔色,“他就是我的家。”
月衍禎不甘心道:“我可以給你的不止一個家。他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他不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
柳細細嫣然一笑:“他說我是最貪心的。因為我說我只要他。”
一股從未有過的挫敗感浮上心頭,原以為唾手可得的東西,卻已變得遙不可及。月衍禎喟嘆道:“你還小,什么都不懂。我會讓你明白的。”
柳細細轉身向山頂走出。月衍禎跟在兩步之遙。咫尺天涯。
“一直沒有機會問你,你是怎么和他走到一起的。”月衍禎緊走兩步趕上她,兩人并肩而行,狹窄的小道有些擁擠。
柳細細自覺地退后一步,奇道:“我不和他一起和誰在一起?”
“你為什么不用那支釵?”月衍禎自嘲的笑笑,“或許你是連我送的東西都不屑用了。”他頓了頓,又道,“我一直不覺得你是個假清高的人。”
“清高?”柳細細攏了攏自己的頭上。她除了對吃特別在意,衣袍上稍微有點挑剔,頭上一直都梳最簡單的發式。綰發的是一支再普通不過的銀釵。“你是說那支白玉小釵?不是被你要回去了么?”說罷,她思忖片刻,痛心疾首道:“難道那支釵真的很值錢?我當時真該把它賣了!”
月衍禎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金茂銘沒有對你說那釵的用處?”
柳細細努力回想半晌,茫然道:“他說,你讓我別上這支釵……便有幾分女子的形容了……”
“還有呢?”月衍禎聲音瞬間寒涼。
“沒有了。”
月衍禎面色變得陰沉晦澀,揚開折扇對著路旁的樹林重重一揮。一時枝折樹倒,黃葉滿天。
柳細細大駭,驚恐地跳開幾步。月衍禎咬牙道:“他居然敢……”
柳細細隱約覺察出月衍禎的火不是沖自己發的,小聲問道:“猥瑣君?他做了什么讓你發這么大的火?”
月衍禎深吸一口氣:“我以為夷族是最適合你呆的地方。”
“你想把我送到夷族?”柳細細感到情況不妙,估摸著如何逃回去找剪刀。
“別怕。我現在不可能送你去夷族了。”月衍禎頹然道,“當初我讓金茂銘把小釵給你,讓他安排你去見一個夷族人。那個夷族人完全可以把你安全地帶到夷族。”
柳細細心中涌起一片不敢深究的柔軟,她忙問:“猥瑣君對我隱瞞了這些事,難道是想我死?”
月衍禎有些后怕:“守在風記外面的人隨時都可能要了你的命。”
柳細細聽得心驚肉跳,不知不覺中,她已在鬼門關外轉了一圈。“那個夷族人呢?”
“死了。”月衍禎寒聲道,“我以為他是為護你而死,卻不料是我錯信了人而害了他。”
柳細細了然:“我叫他猥瑣君的確不算冤枉他。”
月衍禎瞇起鳳眼,淡淡道:“的確夠猥瑣。”
“你和夷族關系很好么?”
月衍禎沉默片刻,悠悠道來:“夷族是地處靜月國和杲棲國之間的一個小部族。那里群山起伏,溝壑縱橫。叢林之中,瘴氣毒蟲、兇禽猛獸橫行。本是和外界互不相通的一處隱世逍遙的所在。數百年前,杲棲和靜月中的采藥人發現了那里奇草異藥遍地橫生,而夷族人根本不會使用。杲棲國和靜月國都試圖將那塊肥美的土地納入囊中。派出很多強兵硬攻,無不鎩羽而歸。”
“那么現在靜月國內的夷族人又是怎么出來的呢?”柳細細問。
“夷族是個神秘的種族,他們族內通婚,育九女方得一男。夷女多情,迷戀上了入山采藥的男子,許多夷女隨著采藥人私奔。夷族通往外界的隱密外泄,繼而引起大戰。靜月國和杲棲國的戰爭十有八九是為爭奪夷族。夷族竟在兩個大國爭斗的夾縫中靠著險峻的地勢生存下來。不過不少夷族人被擄到外面,男子為奴,女子為婢,成為最低賤的種族。”說到這里,月衍禎的聲音最得異常低沉。
柳細細奇道:“聽你說來,像是你親自到過夷族一樣。”她想了想,又道,“這也難怪,你們月家當初鎮守西嶺。西嶺與夷族毗鄰而居,你家中也不少夷女吧?夷女多情呢!”話里已有了戲謔之意。
月衍禎眼里卻是難見的悲切:“我曾對你說過,我的娘親是月府內的浣衣婢。她其實就是別人送進月府的夷女。”
“她一定很美。”柳細細想到了南星和暗香媚娘。
微風漸起,月衍禎像陷入了哀傷的夢魘:“她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子。她的美麗卻給她帶來了一生的傷痛。父親的一次醉酒讓她懷上了我,直到生下我也再沒有見過自己名義上的夫君一面。我十三歲那年,她撒手人寰,留下我在月家艱難度日。我在月家一直就是個恥辱。”
平淡的言語淡入風中,卻在柳細細的心弦上狠狠地撩撥一下,余音不止,顫入靈魂。
(這兩天的推薦漲了很多,親們真給力!虎么一下!不過收藏是袖的軟肋~從這章起,女主和月帥哥的戲份多一些。大家別急,袖會一一安排妥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