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

急促的晚自習鈴聲在走廊的盡頭響起。

后門連續的腳步聲，把我吵醒。

教室里人聲鼎沸。或笑，或鬧。我直起腰板搖頭，驅趕下午看書時頸椎的酸痛。

幾個匆忙的身影掠過玻璃窗，走廊地面上的影子拉長漸遠，只有厚重的奔跑聲，回蕩在走廊里。

簡嫚妍手里握住的鉛筆不斷地在演算紙上書寫出一串串繁瑣的演算步驟。她柔順的長發擋住了我大半的光線。

從小到大，父母都在我耳邊說著她的乖巧、懂事與優秀。

“你看你嫚姐，好聽話啊”、“你樂什么？就班里個第一，你簡叔那女年級第一”、“你嫚姐啊，還幫她媽媽買菜咧，哪像你”……

這樣的話，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重重地捶打著我的耳膜，在我懵懂年少的年紀里，滋養出一個個打著問號的疑問句。

她真的很好很優秀嗎？她真的乖巧聽話懂事嗎？她成績優異每次都拿第一嗎？她每個學期的獎狀都已經多到不能再貼墻上，而放進用來長大后留作回憶的箱子里了嗎?

一個個疑問，在我那顆只能存有動畫片、零花錢、玩樂的腦子里，像春天里破土而出的嫩草，若光速般瘋狂地生長著。最后，成長出一大片茂盛繁密的軟草，激發著我年少的倔強。

“她是怕長達后嫁不出去，才那么聽話的”、“拿第一就拿第一，肯定是抄的。再說，我顧著玩了，沒看書”、“怕嫁不出去，才會有學做飯的念頭”……

雖然我一次次用幼稚而又蹩腳的理由去反駁。

可我心里卻清楚，這樣的疑問反駁總會那么地不牢固，總會被以否定的形式徹底地碾壓，變成粉末。

因為她，也真像大人們說的那般，乖巧、懂事、聽話、成績好。

第二遍鈴響后。班主任經過教室的前門，緩步走上講臺。

“同學們停下來，嗯……今晚我們用一節晚自習的時間選班干部。”班主任四下看了看。

話畢，臺下響起不大不小的議論聲。班主任立即抬手示意安靜。我聽了頓覺索然無味，提不上什么興趣。

從小學到初中，九年，十八個學期，除了初三兩個學期忙于學業不立“廟堂”外，其他的每個學期我都混得上那么一官半職。官癮早過足了。再說我不喜束縛，一朝當官，便是時時受制。講講小話，斗斗地主，蹺個課什么的，一被抓住就罪加一等。

更重要的是，這個新環境我不太適應，有種壓迫感，不自然。也有可能是我還有那么點……自卑。

“班干部呢，是班主任的左膀右臂。能者居之。所謂‘能者’當然是負責、組織溝通能力強的同學了。”班主任笑呵呵道。

“人人都有機會的，先呢，毛遂自薦，像美國總統那樣，是吧。再發表一下競選演講。然后再由同學們——你們這些選民投票，票數高的自然而然地當選啦。”

聽了班主任的話，班上的同學抱著或玩鬧或認真的心態，開始相互推著同桌。也有些直著身子，伸長了脖子看著講臺上的班主任，又時不時地和旁邊的同學交流幾句。

旱冰場見過的那個像是叫“兮妤”的女孩，正和同桌說話。她與簡嫚妍同組，兩人相隔三個座位。一些話隱約傳來。

“誒，你去你去。”

“你怎么不去。”

“你敢去我就去。”

“真的？”

……

“都在做什么？”簡嫚妍的聽覺神經像是比旁人慢了一個半拍不止，這時才抬起頭來，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議論的同學，又看了我一眼問。像是隨意，又像是刻意。

在我還不確定她是否在問我的時候，班上突然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里面還有一些男生的喝彩聲。

只見一個身材瘦弱的女生走上了講臺。

她戴著和簡嫚妍一樣的黑色塑料框邊眼鏡，齊肩的碎發。粉紅色的T恤。

教室里白熾燈散出刺眼的白色光芒，籠罩著她那一張嬌小的臉龐。看她柔柔弱弱楚楚可憐的俏模樣，讓誰見了，都有想去憐兩憐的沖動。

“同學們好，我是唐子瑜，我要競選的是班長。”

女孩發出與她體形有著天壤之差的聲音。讓我略微驚訝了下。

她的競選演講極短，說了些初中時當班干部的經歷，介紹了下自身的優勢。豪言壯語一番，便結束掉。

“還有誰要競選班長的？”唐子瑜走下臺后，班主任視線在班上一掃，“沒有那就開始選副班長了哦。”站在門口的班主任對這個未來班長頗為滿意，急不可耐地宣布下個職位的競選。

“林兮妤嘞，林兮妤她要當嘞。”先前和林兮妤說話的女孩開口，說完她趴在課桌上放肆大笑，像是奸計得逞了般。林兮妤不好意思地拍打著她的肩膀。

全班人的目光都轉移到兩人所處的位置。林兮妤拍打她的手掌在這樣的注視下收回。我以為她也會像那女孩一樣趴在桌子上，沒有想到她卻站起身，回頭揮舞的拳頭在女孩面前晃了晃，徑直走上了講臺。

我的心小小地“咯噔”了下。

在我不深的印象里，她是一個沉默寡言簡單到讓人過目便忘的女孩。

那初見時未有絲毫閃光點的，極其普通的樣子還縈繞在我腦中。當時的我心里還出現個“這樣的女孩花點心思應該很好追”的想法。

軍訓時也沒見她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孩。

在全班的注視下，竟然走上臺前。去競選那個副班長了。

這樣一幅場景的形成，是她的勇氣自信還是我的膽怯自卑？

不管是什么促成了這一局面，但能肯定的是——我震驚了。

“咳咳。”或許是靦腆或許是緊張，她清了清嗓子。白皙的臉龐泛出一抹緋紅，微笑著。

站在了講臺上，她也不說話，左手叉腰，手背微掩淡紅的嘴唇，側頭看著門口的班主任。臺下幾人被她逗樂了。

“講吧，大膽點。”班主任鼓勵道。

“我講嘍哦。”她的語氣像是小女孩家的詢問，透出一股稚氣；又像是要鎮住臺下的笑聲，帶著認真。

教室里的笑聲停住。

“嗯……我叫林兮妤……”她舉止灑脫，神色平靜，緩緩道。

班上的職務最后定下，班長是唐子瑜，副班長是林兮妤。

隨后下來競選的是各種委員，課代表。

活潑搞怪到笑死人不償命的，又以體育特長生入校的胡過出乎意料地被成青青擊敗——與體育委員失之交臂。不過也撈到個紀律委員的欠揍差事。

與林兮妤同桌的女孩蘇小米當選文娛委員。

學習委員沒有競選，直接點名——簡嫚妍。

班主任的解釋是：學習委員選的就是班上成績最好的同學。

簡嫚妍只在老師的點名后，起身謙虛了幾句，頭微微一低，便坐下。拿起鉛筆又在演算紙和代數教本上演算著習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