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是烏龜,總是背著一個重重的殼兒,在危急關頭保護自己,可是卻得時時背著這重重的殼兒,所以活得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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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途中,崔超宇一直很關切地在問,例如今天晚上玩得高興嗎?喜歡這樣的聚會嗎?之類的蠢話,他不是喝醉了,就是不太了解戴夢妮。
這樣的聚會,所有的人都不是自己,誰會喜歡?恐怕他自己也不。
喝了酒的崔超宇,并沒有到地下停車場拿車,而是打車準備走,剛好來到門口,一輛金色的小天使停在他面前,剛剛那個金發碧眼,被成為CEO的家伙,將車窗搖下來,用有些生澀的中文叫崔超宇的名字,又向他揮揮手,示意他上車。
崔超宇走過去,兩人交頭接耳了一番,這才走過來,有些面露難色。
戴夢妮一看,心中了然,笑著說:“我自己走就可以了,你跟他去吧!”
崔超宇聽到這樣的話,臉上的笑意不是如蜜糖,而是如同甜蜜素,甜到對于自然太超過而讓人有些受不了。
他伸過手來拍拍她的頭說:“你真乖,改天好好補償你!”
說實話,戴夢妮當時心中的感覺有些奇怪,雖然不好意思說,但是她心中的想法是,她巴不得自己一個人走。
這個動作加上這個表情,實在是讓她有些吃不消,立刻將鉆進出租車,說出學校的名字。
來到學校門口,大門已經關閉,想要回到宿舍,唯一的辦法就是,沿著那條只有一排清冷路燈的小路,爬上一小段坡,翻墻進去。
腳上的高跟鞋讓戴夢妮雙腳巨痛不已,索性將它們脫下了,拿在手中,在小店中買了一根棒棒冰,晃晃悠悠光著腳爬上山坡,路上幾個躲在角落里抽煙,一個勁兒地沖著戴夢妮一邊吹口哨,一邊大聲笑。
戴夢妮看看他們,笑了笑,這也算是一種肯定吧!
來到門口,正準備翻墻,忽然從大樹后面竄出來一個人,擋住了她的去路,嚇得戴夢妮差點兒跳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二十五塊,才將一直放在口中的棒棒冰拿出來,說,嗨!
他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哼了一聲,問:“戴夢妮,你是不是在搞援助交際?”
戴夢妮聽完,氣不打一處來,這個人,什么話從他口中冒出來,都會變味兒,賭氣地說:“關你什么事?”說完就氣沖沖地首先將鞋子扔了進去,自己伸出雙手躍起拉出圍墻,卻發現實在是沒有辦法將腿輕易地分開,這才恍然大悟,自己也忘記了,穿的是窄身的裙子。
一時間,這戴夢妮被自己弄得進退兩難,進去實在是邁不開腿,不進去鞋子已經進去了,只得像手機上的玩具一樣,呆呆地吊著。
她滑稽的樣子讓那位二十五塊笑得彎下了腰,轉身走開了。
戴夢妮用余光瞥見這個二十五塊像是逃跑一樣走開了,心中暗自怒不可遏,這個該死的家伙,竟然會這樣見死不救,實在是可惡得緊。
放手下來,站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心中打了個冷戰,想到恐怕每個人都是賤人,剛才有鞋子不想穿,可是有鞋子在手上,不僅沒有絲毫的異樣,反而有種回歸一般的超然,挺瀟灑的。
可是這下子把鞋子直接扔掉了,沒有鞋子穿,馬上就像是個沒有人要的小狗,越想越覺得自己可憐。
正想折回去打車回家,卻看到那位二十五塊又出現在前方,手中還提溜著東西,走到她面前,遞給她,只說,喏!
接過來一看,竟然是一雙女式的拖鞋,粉色的底板,打著梅紅色的小點兒,上面還有一個蝴蝶結。
戴夢妮原想說這拖鞋可真是土,可是想到再土也有人幫忙買,不敢再多說,直接穿上去,這才發現,比起剛才的那雙如同裹腳酷刑一樣的高跟鞋實在是好得太多了,既簡單又舒適,是個不錯的選擇。
她穿上就向前走了幾步,面前的這個家伙忽然很緊張地問:“你又要去哪里,戴夢妮?”
戴夢妮咧咧嘴說:“我要回家,現在翻墻我是進不去了!只能回家了?!?/p>
他忽然伸出手來,拉住她的手臂,說:“反正你也不打算回宿舍,現在還早,逛一圈再走!”
這個家伙是不是傻了,半夜三更,從宿舍里遁逃出來,還要順著宿舍邊的圍墻散步,是不是真以為宿管老師視力有盲區,還是將同學們的睡眠情況都想得過于理想,總之,他瘋了,她還沒有。
連忙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說:“我困了,改天吧!”
他卻并沒有因此而打退堂鼓,直接拖著她就往下走,動手拖她的時候,身上的黃色籃球服從他的外套下露出了一個角,這讓戴夢妮忽然想起,自己將他的邀請忘記得一干二凈!
想到這里,自覺矮了一截,一路被他拖著走,心里想著該怎么樣解釋,想得有些出神,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湖邊。
這是城市唯一最貼近自然的地方,可還是被裝扮得燈紅酒綠,對于學生來說,一天的生活已經結束,而對于學校之外的人來說,生活才剛剛開始。
繞著湖慢慢走,心中慢慢平靜,他不問,她就不用解釋了,她是這么想的,至少比在他面前直接說出忘記了要好一些。
湖堤的人行道上,并不像湖面那樣平靜,幾乎囊括了所有名人畫像的畫紙,擺開了一百米,遠遠地一個人坐在一個藍色的彩燈下面,一個長頭發的年輕人,正用一把黑色的吉他彈唱著,我想要感受這世界。
歌聲如泣如訴,聽得戴夢妮渾身起雞皮疙瘩,從包包中掏出十塊錢,放的他面前的鐵質飯盒里。
他停下來聽,表情認真。
一曲唱完,年輕人對戴夢妮說:“你要不要試試?“
她連忙搖頭,為了讓這個拒絕看來顯得流暢一些,并且看來不像是誰的錯,她連忙將視線轉向一邊,正好看到有人畫糖畫,連忙過去看。
好懷念啊,不知道多久沒有見過這個了,她之所以想念這個,不是因為懷念它的美味或者是欽慕那些惟妙惟肖的畫,是因為戴夢妮本人是個絕對沒有賭運的人,每一次玩兒這個,都只會中一個葫蘆或者荷花什么的,那些壯麗精美的巨作完全與她無緣。
這糖畫的怎么會一點兒也不與時俱進,都那么多年過去了,好像還是那個轉盤,那把勺子似的,不過,一切照舊,她還是只轉到了一個螃蟹。
轉身將螃蟹遞給一個一直在一邊呆看的小孩兒,讓他興奮不已。
戴夢妮拍拍手說:“走吧!”
他有些奇怪,說:“想要那個蟠龍就買吧,幾塊錢的事!干嘛表現得那么失望?”說完就伸手從口袋中掏錢。
按住他的手,戴夢妮笑著說:“我不想要買的,只想要自己轉到的!”
他搖搖頭說:“又笨,還倔!”
穿著禮服、穿著拖鞋,跟他走在人流如潮的湖堤上,感覺挺好的。
晃過了路旁的小販集中區,便是一片清一色林立的酒吧,露臺上的桌子已經完全坐滿了,比起剛才的小販區,熱鬧之處有過之而無不及之處。
冷不防肩膀被人從后面拍了一下,回頭一看,戴麗君一臉壞笑地看著她,以及她旁邊的二十五塊,喊了一聲:“戴夢妮!”
令戴夢妮始料未及的是,戴麗君和這個二十五塊一副相見恨晚的樣子,不僅相談甚歡,還相邀到酒吧中喝一杯。
戴夢妮幾乎是無奈地跟了上去,只看到一個精明干練的中年男人對這戴麗君微笑。
戴麗君的這種行為是令人發指的,將兩個完全陌生的男人拉進了母女的聚會,尷尬、無奈,卻又有些隱隱的平衡。
戴麗君伸出白皙的手,對著身邊的二十五塊說:“你好,我叫戴麗君!”
二十五塊也伸出手握了一下,說:“你好,我是卓輝!”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是戴夢妮第一次知道二十五塊原來叫做卓輝,只是這個卓輝怎么會那么耳熟,好像在哪里聽過一樣。
一直坐在戴麗君身邊的男人笑笑,對戴夢妮說:“真不敢想象,麗君竟然有你這么大的一個女兒!你好,我是李國豪!你媽媽的同事兼朋友!”
戴夢妮聽完他的自我介紹,看向正笑得滿面春風的戴麗君,她正將一顆瓜子放入口中,優雅地吐出瓜子皮,倒是一旁的卓輝在桌下拉了一下她的衣角,這才止住她想說的話。
戴麗君并沒有搭理戴夢妮,只是看著卓輝,將一杯酒遞給他,說:“我的女兒是烏龜,總是背著一個重重的殼兒,危機關頭用來保護自己,可是卻得時時背著這重重的殼兒,所以活得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