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是最疼我的人，而三哥是和我最貼心的人——很久之后，當我再想起那個下午，在那溫馨的茶室里我們兄妹倆為孫悟空偷吃蟠桃而暢快大笑的時候，我仍會不自覺的這么想。

第二天，李鼐仍舊帶著玉蘭準時出現在楊府，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我也裝出一副一切自然地表情，配合著他的演技。只是三哥偶爾經過我們身邊時，面對李鼐露出的鄙夷地眼神，才讓我恍然回想起李鼐當時的態度是多么讓我傷心難過。

日子過得很快，楊府上下已經開始為春節而忙碌起來了。李鼐最近也比較少過來監視我了，可能是覺得雖然周亮選擇了在楊府附近的新宅，但卻一直沒有來接近我，所以感到比較安全吧。又或者是宮中確實在為這么重大的節日而不得空閑，比如在準備祭祖啊、祈福啊之類的活動，他可能實在是抽不出時間過來。他來得少了，就少了兩個人（他和玉蘭）給我添堵，所以我這兩天感覺心情還不錯。

而三哥也多了很多時間能纏著我講故事，我搜腸刮肚地把我腦子里還有印象的故事都講給他聽，估計如果今后流落民間，我可以當個說書先生什么的，肯定不會被餓死。不過，有些什么《紅樓夢》啊，《三國演義》之類的大部頭的書，我實在是記不清細節是什么了，講到不太關鍵的地方就含糊過去，甚至于一些角色的名字我也是瞎編的，能湊成情節就行了。就我這么胡言亂語、胡說八道的情節，居然能把楊興感動得跟什么似的，尤其是聽到“花氣襲人知驟暖”這一段，愣是把這句詩給念了不下一百遍，然后很快跑回去找二娘要了一個剛到楊府，本姓花的女孩子當貼身侍女，給人家起名叫“花襲人”。這名字一出，“楊家三少爺是天上文曲星下凡”的說法更是甚囂塵上，我和楊興則躲在書房或者茶室里偷偷笑，很得意自己造成的這種震撼的局面。

楊興也會經常試探性地問我，為什么會知道這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我當然不能告訴他，只說都是我看了些雜書，自己編著玩的。他當然不會相信，卻沒再追問，只是告訴我，他會把這些故事整合一下，寫出來供人傳閱。我說那挺好啊，像是《紅樓夢》，我只記得一首《葬花詞》，那些優美的詩句和繁復華麗的服飾、家具的描寫只能胡編亂造，如果楊興愿意重寫一遍《紅樓夢》，一定是別樣精彩的。我還逗他說，他可以取個筆名叫“曹雪芹”，而他居然同意了！曹伯伯，不要生氣啊，就算你在這個時空也可能會出現，但按理來說，圣朝基本上是處于唐朝的時間段上，你恐怕要晚出來幾百年，呵呵，借用一下，你不會介意哦！

那么多女主穿越到異時空或者古代，只要會唱兩首周杰倫的歌，會吟兩句唐詩宋詞，或者會繡個十字繡什么的，就會有一大堆男人拜倒在她們的石榴裙下。而當我用古箏演奏一曲《東風破》，想要換取三哥贊許、驚艷的目光的時候，三哥卻皺著眉頭問我：“你不是自幼熟讀《音律》嗎？怎么做出這么奇怪的曲子！這等曲調玩玩還可以，千萬不能在別人面前演奏，免得墜了謝家女子的聲名！”而那些唐詩宋詞就更不用說了，我腦子里就剩下當初高考的時候，老師填鴨式塞進來的那些，當著別人的面我都不好意思說，覺得太丟份兒了，雖然他們不知道，但我心里有數——那可都是在現實社會人人熟讀的名句啊，我臉皮多厚才敢借用啊！另外還有那十字繡，拜托，到底是怎么個工作原理，我為什么擺弄不明白啊！

總之，以我腦中殘留的現代的文化知識理念，我肯定在這個時代站不住腳，幸好謝家女孩兒聰明，謝雨顏又這么精心養育自己的女兒，才讓我現在琴棋書畫無所不精，刀槍劍戟、斧鉞鉤叉……什么都不會……不管怎么說，要不是我有這樣一個身份，我恐怕會很慘。換句話說，如果我是身體穿越，而不是靈魂穿越……結果是怎樣，我想都不敢想哦！

許久沒有回家的二哥終于趕在小年之前返回家中，他是和大哥一起回來的，兄弟兩人臉上都帶著和煦的笑容。父親很高興，他每年最高興的時候就是春節前后了，因為這個時候沒有繁重的公務，家人們也可以團聚在一起，其樂融融的，看上去很幸福。

只是今年不同，因為突然多出了一個不速之客，他恐怕要在我家過完春節才能離開。

周亮。

本來我還奇怪，他不是在大殿之上，在那么多人面前說過喜歡我嗎？為什么沒見他行動呢？現在看來，他終于找到機會來接近我了——我一開始真的是這么想的！該死的自作多情！

再次見到周亮，我覺得他和上次的那個冒失的少年根本是兩個人。他的個子似乎也長高了，嘴唇下面隱隱有青色的胡渣浮現。男孩子是什么時候開始長胡子的？是像他這樣，十五歲的年紀還是更早一些時候？而他那對本來就特點鮮明的、粗粗的“小新眉”居然更加黝黑了，讓我禁不住看見他就想笑。

“很久不見了，謝小姐！”他很爽朗地跟我打著招呼，臉上絲毫沒有任何羞赧的表情。

“為什么會到我們家過節？”我問道，同時奇怪于他的鎮定，我以為，當一個人初次近距離面對自己喜歡的人時，一定會手足無措、滿面通紅的。但是，周亮的臉上并沒有我期待的那種表情。

“中原人都要過春節，沒有人愿意開工，我的新居遲遲不能完工，春節后才能繼續。”周亮不緊不慢地解釋，“圣上認為我的房子就在楊府附近，暫時借住在這邊，是比較好的選擇。”

周亮的漢語發音仍然不夠準確，但是意思表達的很準確——我來你家只是因為房子還沒蓋好，皇上指派的一個暫住的地方，和你一毛錢關系都沒有！

我奇怪地看著他，其實不大相信這件事和我沒關系。

周亮明顯是瞧懂了我的意思，他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我被笑得滿臉漲紅，不顧儀態地大聲制止道：“不許笑，你笑什么！”

“你，你不會以為我真的對你有意思吧？”周亮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笑道。

怎么，難道不是嗎？

稍一遲疑，我便明白了其中的奧秘，周亮身為陵南王的二子，什么大世面沒有見過，即便身高顯得他似乎沒有實際年齡那么成熟，但他的智慧應該遠遠地超過了同齡的少年。而作為想要依附于圣朝的羽族，在臣服之前怎么會不調查清楚整個圣朝目前的狀況，如果他們調查了，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個聞名于世的謝胭脂？看來，殿前的偶遇也只是陵南王和周亮這兩父子的特意安排。只是不知他們是從哪里得來的消息，居然能在皇上行動之前想到計策應對自如。這么看來，周亮是陵南王最寵愛的兒子，也未必就是謠言。唉，只怪我對謝胭脂的這副皮囊太過自信，真以為所有見過她的人都會愛她愛得無法自拔呢！

我苦笑一下，說道：“胭脂愚鈍，沒看出王子的大智謀，只當王子是一般孩童。王子的演技，真是精湛到了極致啊！胭脂佩服之至！”

“哪里話，周亮也并非存心欺騙，只是形勢逼人，望謝姑娘見諒。”

“如果我把你和陵南王的籌劃告訴皇上，你覺得怎么樣？”我突然戲謔地問道。

周亮那雙燦爛明朗的眸子中迸發出無法抑制的笑意和暢快：“至少我有一件事是沒對你撒謊的！”

是嗎？什么事？我心里問道。

“那就是，你確實是我見過的最美的，最有意思的女孩兒！”

我看著他的笑容，莫名其妙的，跟著他一起笑了。

家里多了一個陌生人，讓父親謹慎了許多，他不敢跟周亮太親近，怕被人說他通敵賣國；又不敢跟周亮太疏遠，怕皇上責怪他怠慢貴賓。在這進進退退的取舍中，楊雄活得很累，所以今年的春節并不是他能放下心來享受的了。但是大哥二哥他們非常喜歡周亮，總是拉著他在練功房切磋武藝，然后每個人都一身大汗、滿臉塵土地回來，三個人的關系非常融洽，像是認識很久的伙伴，看不出絲毫的生疏。

三哥不喜歡他，我能理解三哥的想法。家中已經有兩個五大三粗的武者了，再多這么一個，把家里弄得滿是汗臭味，實在是讓喜好清雅的三哥無法忍受。我倒是無所謂，每天看著大哥二哥和周亮一起切磋武藝，或者是聽三哥嘮嘮叨叨地埋怨周亮的種種不是，倒是讓我覺得非常有趣，總比前幾日坐等李鼐過來冷嘲熱諷強多了。

我突然想到，也許我是真的不喜歡李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