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荒煙揚起，被風吹散，然后就露出面前的這座城鎮(zhèn)。準備是說，這根本算不上是城鎮(zhèn)，它的規(guī)模雖大，卻不像內(nèi)陸的城鎮(zhèn)具備完善的設施。它具有的，只是基本的酒肆，品類缺乏的小商鋪。房屋一律是一層樓的磚瓦房，一眼望過去就看得出內(nèi)外一致的簡陋。

寬闊的街道上時不時就會刮過風沙，但來往的路人們都似乎早已習以為常。他們身材大多數(shù)都很魁梧，這是蠻人的基本象征。穿著粗布衣褲，在快要入冬的此時也沒有穿上厚的大衣外套，一方面顯示出他們身體的強壯，另一方面也說明他們物質(zhì)貧乏，生活水平不高。

荒城的本土居民早已習慣了這里一年四季風沙的肆虐，并不怎么因沙子迷了眼睛而發(fā)惱。而那些低聲咒罵，不停拿手揉著迷了沙的眼睛的人，自然都不是蠻人。

蠻人十分排外，雖然因為貿(mào)易需要而有不少內(nèi)陸人進了荒城，或做小本買賣，或路過游玩，他們對內(nèi)陸人的排斥與鄙視卻依然毫不掩飾。

明明穿著要比內(nèi)陸人差，明明膚色五官也不如內(nèi)陸人耐看，但蠻人在內(nèi)陸人面前卻始終是抬頭望天，鼻孔朝上。

“李霽，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一身粗布衣裳，卻仍然掩蓋不住氣質(zhì)的紀墨晨沿路都感受到周圍蠻人投射過來的各種不友好的目光，心底微微發(fā)毛。而更讓她氣憤的是，同樣一身布衣的李霽悠悠然背負雙手，還時不時的將眼神往街道兩邊掃去。

負氣來邊荒治蠻，李霽沒有在抵達的第一時間去摩爾城與守城大將匯合，反而直接到了離摩爾城五十公里之遠的荒城，和紀墨晨在荒城唯一一家有熱水供應的客棧住下，然后每天就上街轉(zhuǎn)悠，絕口不提去摩爾城的事情。

紀墨晨知道他可能是在打探荒城的情況，以便制定后期計劃。可是，能擺在荒城大街上的，能有什么值得挖掘的情報嗎？即便是有，這種擺在明面上的情報，駐守摩爾城的大將宋仁杰肯定早派人調(diào)查清楚了。這個李霽，到底打得什么鬼主意！一邊想，她就一邊用余光打量李霽，發(fā)現(xiàn)李霽還是如這幾天一般，刻意的收斂著自身陰郁的氣息，盡量的讓自己顯得不那么醒目。

“心情不好，散散心也不行嗎？”李霽輕飄飄的一句話頂了過來，眼睛看也沒看紀墨晨一眼。

紀墨晨默默的嘆了口氣。事情如何演變成這種局面，她是怎么想也想不通。她怎么就莫名其妙的來了大雍，又怎么莫名其妙的一定要跟在李霽身邊，現(xiàn)在居然又莫名其妙的來到了荒城。荒城，可是蠻人居住的地方！蠻人對大雍內(nèi)陸人尚且敵對意識濃厚，更遑論她這個北齊人！

只希望在她受苦受累的時候，青龍那小子的日子好過一些吧！其實她也問過自己，何必要對一個認識幾個月的小子負責，何必因為管他死活而讓自己失去自由。只不過，即便沒有青龍被禁錮在先，她也勢必會游歷諸國在后。既然如此，何不為了青龍努力一把，只當是全了自己對他忠心誠懇的情誼！

來到荒城，一貫不曾在口舌之爭上處于下風的紀墨晨幾次都被李霽的話頂?shù)綗o語，主要是因為心境不夠沉靜，讓她無法集中心思，自然就不屑于李霽唇槍舌戰(zhàn)了。

到了晌午時分，他們終于回到客棧準備吃中餐。荒城的飯菜難以下咽到刷新了紀墨晨認為難吃的程度，但在這地方就只有這樣的條件，為了應對隨時可能會發(fā)生的事情，必須要保持良好的體力。

尤其是在看到李霽毫不挑食的每餐都吃足兩大碗的飯時，紀墨晨就會更努力的讓自己多吃點。

坑坑洼洼的餐桌上，擺著四個粗糙大盤，里面是滿滿的色香味俱無的菜，紀墨晨和李霽相對而坐，無聲的吃著飯。

忽然，門外面?zhèn)鱽硪魂嚭芗钡鸟R蹄聲，一個人數(shù)多達十幾二十人的馬隊呼嘯而過，領隊的那魁梧大漢不停地揮舞著馬鞭，似乎嫌馬的速度還不夠快。

在首領身后，所有的馬上面都馱著打包好的貨物，看起來頗重，但這些馬兒卻毫不吃力，跑得飛快，竟是比內(nèi)陸大部分馬的速度都快。

“這馬的腳力可真好！”紀墨晨望著從門口呼嘯而過的馬隊，低聲贊嘆道。

李霽早就將目光投向外面，此時接口說道：“荒城的馬是出了名的好腳力，尤其是訓練過的。這批馬，恐怕不一般。”

這時，馬隊最后一人橫沖直撞時，馬身上馱著的貨物太長，以至于掃到了路邊的一個小攤上。

小攤嘩啦一聲被撞翻，年紀的攤主立刻追出來質(zhì)問，卻不想被本已跑過去的大漢返身甩了一鞭子，立刻被抽翻在地。

那騎馬的大漢打完人也不跑，反而勒馬立住，漲著鼻孔向趴在地上爬不起來的攤主罵道：“什么東西，還敢攔你大爺我的路！”聲音里帶著濃濃的蠻腔，一聽就是地道的蠻人。

罵完之后，見那攤主不敢還嘴，才得意洋洋的呸了一聲，去追前面的隊伍了。

見到馬隊跑得不見蹤影了，跟攤主相熟的幾個小販才敢去幫著把他扶起來，一個中年人說道：“你也是，蠻人也是能惹的？！”其余幾人附和著，聽口音，應該是內(nèi)陸人。

而發(fā)生這些事的時候，沿路的蠻人都視若無睹，一副見慣不怪模樣。

紀墨晨暗自思量，瞟了眼李霽，見他嘴角噙笑，于是問道：“你知道他們是什么人？”

李霽玩弄著手中的酒杯，笑了笑，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是砍柴人吧。”

只從入了荒城，他說話就自稱“我”，而不是“本王”了。

李霽說這話時表情難以捉摸，紀墨晨自然不會認為他口中的砍柴人就是普通的上山砍柴伐木的人，于是問道：“什么柴？”

李霽收回目光，似笑非笑的望了紀墨晨一眼，然后笑道：“你我，皆是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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