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轉(zhuǎn)冷,明溪里頭的魚也懶了。
第二天一早,伙房的胖丫跑來告訴雪萍,說她花了一整天功夫,竟然一條魚都沒釣上來。
雪萍打了寒顫。明溪里的金鯉只供人觀賞,沒養(yǎng)什么草魚、黑頭魚這類味美的水產(chǎn),再說,沈老媽子和陳老媽子等人三聲五令,不準內(nèi)苑貪嘴的婢女家丁偷偷釣魚。抓住了,直接剁手。
胖丫這么做,是想找死嗎?
雪萍咽了咽干干的嗓子,視野中忽然闖進蕭瀟圓滾滾的身影,她走路的樣子有些搞笑。
“那丫頭皮厚啊,挨了綿綿十五下甘蔗,還能下地活動。”胖丫也注意到了躡手躡腳溜出房門的蕭瀟,她瞅著蕭瀟走路姿勢別扭,疑惑起來,“蕭瀟,是不是瘦了?”
蕭瀟捆了束腰帶,以后再也不能縮著肚子,走路也是要挺直腰桿的,看起來就跟平時不一樣了。
“束腰了。”雪萍沒猶豫過一秒鐘,忍不住脫口而出。
胖丫低頭瞄了自己的肚子一眼,無所謂道:“她年紀小,一捆也能成型……我,我就不一樣了,我娘說了,胖是福氣。”她倒真不介意自己兩條短胖的腿支撐著一百三的體重。
提到家人,雪萍眼中略過一陣惋惜,她沒胖丫那么好運,一家人都在臥月樓里,每天能聚在一起吃飯說話。胖丫其實也生的白嫩,就是體形有點讓人望而生畏。
蕭瀟曾說,胖丫減下來四十斤,也是個絕世美女。
“胖丫,胖丫!”有人找來,遠遠叫著她的綽號。其實雪萍也不記得胖丫的真名,她是隨著別人這么叫的。
雪萍催促胖丫快走,她傻不愣登地拿著自制竹竿,后邊有人找來了也不害怕。
“沒事兒,是陳媽媽。”胖丫從聲音聽出來是伙房的人來找她,笑起來,臉上的贅肉就皺到了一起,顯得有些滑稽。
雪萍搖了搖頭,她值夜到現(xiàn)在,還沒瞇過一眼,渾身疲憊。
“你快些回去睡吧,早上應(yīng)該沒別的事,花姨娘一貫是晚起的,到時候你睡足了,才有力氣應(yīng)付差事。”就連胖丫也知道花姨娘回來,萬事都不如從前,她選了偏僻的地方釣魚,想來也是怕被花姨娘逮著。
等著胖丫走后,雪萍嘆了口氣。這可算什么事情啊?莫名其妙的,她一個婢女還能被派到別的差事?
雪萍沿著明溪走了二十多步,就看到了溪水當中的臥月臺。
清早,已經(jīng)有幾個練舞的姑娘在這里活動開筋骨。
俯、仰、沖、擰、扭、踢、“云手”、“穿掌”、“鳳凰三點頭”、“風擺柳”以及蹲、屈伸等動作,一一操練過去。
雪萍羨慕地停下了腳步。
不知用哪些詞匯,描繪出她們的變幻多姿的旋舞;
不知用哪些色彩,點染出她們的清揚的眉宇和絢麗的服裝;
不知用哪種韻律,傳達出她們輕捷的舞步和細響的鈴鐺聲;
雪萍靜靜的看著她們的舞步,不由得輕點著腳,隨著那里傳來的節(jié)奏聲,身體微微起伏著。她羨慕那些苗條靈動的身形。
“我當以為是誰了,原來是你啊……”有女子嬌笑著朝這邊走來。
雪萍肩膀一抖,被這聲駭?shù)搅耍κ掌鹕煺沟碾p臂。
十幾步開外,一個白衣女子款款走來。
“寧上師!”雪萍倏地紅了臉,像是被當場捉贓的賊
寧流歌手執(zhí)長鞭,莞爾一笑,向左跨出一步,正欲往臥月臺方向拐。
“緋云姑娘……早。”雪萍的臉色陡然白的猶如透明,全身僵了一下,一動不動。
寧流歌身型移向一邊,才看到走在她后邊的緋云姑娘。
柳眉輕描,朱唇一點,眸子靈動間,透著國色天香的傾城之姿,像是從書卷里走出來的精靈,丟了世俗的粉黛,嫣然一笑,剎那芳華。
雪萍臉上火辣辣的一陣,又想起來自己挨過的十幾下耳光,又恨又妒。她揪住自己的袖子,心頭澎湃。
緋云稱得上臥月樓的當紅姑娘,自然姿色過人。她晨起精心打扮了一番,來臥月臺向?qū)幜鞲栌懡涛杓迹肼酚鲆姡Y(jié)伴而行,不料在此遇見雪萍。
到了臥月臺的臺階下,寧流歌舉步上去。
寧流歌聽說了緋云甩雪萍耳光的事情,知道兩人見面,一定有場無聲的眼神戰(zhàn),就不催促緋云參與晨練。
“那日,我火氣大,不好意思啊。”在眾位姐妹面前,緋云還是很顧忌形象的。她福了福身,當是向雪萍賠禮。
“是雪萍的錯。”
明明是自己受了委屈,雪萍還得忍氣吞聲,裝模作樣地回禮。
雪萍安靜地侍立在那里,被緋云長久的凝視,不自然地動了動。
“你在偷學(xué)?”緋云覺出了異常,愕然抬起眼睛。
“沒有,我只是路過。”雪萍轉(zhuǎn)開了眼睛,矢口否認,心跳驟然加速。
偷學(xué)前廳姑娘跳舞,性質(zhì)比在明溪釣魚惡劣許多。只要緋云把雪萍偷學(xué)的事情捅到花姨娘那里,雪萍十成十要倒大霉。
“呵。”緋云輕哼一聲,舉步要走,突然想到什么話,冷眼掃了一下雪萍,紅唇一勾,“嘖嘖嘖”奚落了幾聲。
雪萍的頭埋得更低了些,她不愿看到別人嘲諷的目光。
“啪——!”
臥月臺上,寧流歌把執(zhí)教長鞭揮的更響,雖然沒有直接抽到姑娘們身上,卻同樣起到了震懾作用。
緋云慵懶地伸了個腰,抬手拂袖,紅酥手在云鬢上摸了一下,瞥了雪萍頭頂一眼。
“以前,你在我身邊伺候,那是何等風光……”緋云笑道。
雪萍眉頭一挑,想起頭上還戴著緋云賞的一只素銀簪子,恨不能立即發(fā)作,把簪子丟進明溪里。
“你也襯得起那只簪子……你我主仆一場,就留著當個念想罷。”
雪萍藏在袖子里手緊握成拳。
緋云不把雪萍放在眼里,故意說“人襯銀簪”的話來激她。
“謝姑娘賞!”忍一時,求風平浪靜;退一步,求海闊天空
緋云炫耀完滿頭珠翠,邁著細碎的貌似優(yōu)雅的步子走到寧流歌面前,捋一捋鬢邊碎發(fā),恭敬道:“寧姐姐,我們開始吧。”
緋云不像別的舞姬稱寧流歌一聲“寧上師”,而是喚她姐姐。
“換上修煉的衣服。”寧流歌心中有數(shù),明白緋云刻意跟自己示好。她緊了緊手中長鞭,點頭讓她進入隊列。
緋云換上鵝黃色舞衣,點著蓮步輕輕轉(zhuǎn)了一圈,惹得眾女歡呼叫好。雪萍看不下去她們的矯揉造作,悄悄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