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雪萍、綿綿、小刀、蕭瀟四人合謀，叫沈老媽子腹瀉不止，事后四人均未受到責(zé)備，顯然沈老媽子是啞巴吃黃連，有苦不能說。

花姨娘期間倒是派人問過沈老媽子的情況，得知大夫為她診治過，淡淡囑咐了幾句，讓她暫時修養(yǎng)不用管事。不過沈老媽子卻誤解成花姨娘要自己滾蛋，一把抱住她的腿求收留，不過恰巧忘了花姨娘的忌諱，沾了她的繡花鞋，惹得一時不痛快就派她去前廳幫忙王伯張羅生意去了。

后院的閑差一下丟了，沈老媽子到了前廳迎來送往，心里依舊耿耿于懷。她向人打聽過小刀借藥書的事情，知道是雪萍一伙兒生事，但對綿綿有份參與的情況是全然不知，她還夸著綿綿懂事，做事有分寸知進退。

“寧姑娘早啊……”沈老媽子想的怔怔出神，直到寧流歌走到她面前才覺察，忙打哈哈，伺候她更衣?lián)Q妝。

沈老媽子在前廳有礙觀瞻，王伯說她老臉不能見客，就安排給姑娘們梳頭。這是她的拿手絕活，以前伺候花姨娘是一天一個花樣地梳，現(xiàn)在給這些說紅不紅、說冷不冷的姑娘梳頭，她覺得襯不起自己身價，十分不值。

花姨娘不許寧流歌住在前廳，只在內(nèi)苑開了一間雅致的廂房讓她暫住，除了兩個粗使丫頭和一個靦腆的家奴，沒安排別的人手伺候她。原本，前廳沈老媽子梳不到寧流歌的頭，但是她受緋云姑娘的囑托，才設(shè)法接近。

寧流歌是明月心，自然能把沈老媽子和緋云聯(lián)想在一起。

“姑娘的發(fā)質(zhì)真好，用的不是桂花油吧？平日我聞著別個姑娘的味兒，不像這般清甜。”沈老媽子馬屁拍的熟溜。

寧流歌一直從鏡子里留意著她的每一個神情，她抬了抬手，示意一旁端水伺候梳洗的童婢退下，轉(zhuǎn)而問道：“沈媽媽今日心不在焉的，難道肚子還沒好全？”

“早好全了。”沈老媽子握著梳子的手一滯，忙斂色笑說，“姑娘這么惦記老身，真是老身三世修來的福氣……誒，吃了大夫的藥，好得快些，只是偶爾還有些失神的毛病。”

寧流歌在首飾盒里揀起一根點翠步搖遞給她，貌似關(guān)心地說：“那媽媽可要仔細保重身子，內(nèi)苑事物煩雜，許多事情還得由你親自打點。”

說到打理內(nèi)苑，沈老媽子臉上再繃不住，愁道：“被姨娘差來前廳，估計一時半會兒不會讓我去管后頭的事情。”她手上一動，繼續(xù)梳理著寧流歌的長發(fā)。

寧流歌等她梳完發(fā)髻，轉(zhuǎn)身從櫥柜里取出一只白玉短笛，仔細地套入囊中，收在袖里，帶她一起離開：“這么好的天氣，可不能白白辜負了。沈媽媽，隨我去園子里逛逛么？”

沈老媽子不緊不慢地收拾著妝盒，推說自己還有事：“老身就不耽誤寧姑娘賞景了，前廳還有許多姑娘等著我去梳頭呢。”

這個時辰才起床的女子，臥月樓里沒幾個，花姨娘算一個，剩下的就是緋云姑娘。寧流歌淺笑著推門出去，她可不怕沈老媽子學(xué)舌，再說了，今天也沒有什么要緊的話讓人傳出去。

“那沈媽媽就隨意吧。”說罷拂袖而去。

沈老媽子哪里是安分的人，在寧流歌屋內(nèi)里里外外仔細翻查了一遍，還是找不出她要的東西，狐疑地掏了掏耳朵，自言自語起來：“怪了，緋云姑娘說母麝藥力極強，遇水就會散發(fā)藥效，我明明是放在琴下邊的，怎么不見了？”

一直在屋外不曾走遠的寧流歌明了的笑著，她輕嘆一聲，握著玉笛朝臥月臺方向走去。她自小出生煉藥世家，在風(fēng)月場摸爬滾打多年，怎么可能聞不出房間里的異味，沈老媽子把這東西放到屋里的第一天，她就發(fā)覺了。

母麝并沒有致命的毒效果，就是容易讓異性產(chǎn)生躁動，青樓的恩客多半不喜歡用這種催情藥，一是嫌它見效慢，二是母麝采集十分困難，需要不要銀兩，既然有幾錠銀子就能嘗到的春酒，又何必費事熏那嗆鼻的母麝。

“見過寧上師。”一路過去，寧流歌遇到幾個下學(xué)的靚麗女子，或抱琴或捧書，朝著各個方向散了。

越走近臥月臺，明溪深處傳來的孩童吵鬧聲越來越響。

“是哪個調(diào)皮蛋在那邊吵嘴？”寧流歌喝住迎面走來的一個家丁。

那人手里提著兩桶熱水，似乎緊趕著往前廳送去，本來還沒好氣的，抬頭一見是寧流歌，登時恭恭敬敬地喚了一聲“寧上師”，然后道：“哦，是胖丫頭她們在做打油詩。”

“作詩？”寧流歌明眸一瞇，不可置信地又問，“不是在過家家？”

那家丁趕著投胎一樣，忙說：“真的，一群孩子擠在那里比試，哦，軒園的雪萍也在。”說罷不等寧流歌再問，就埋著頭火急火燎拎著水趕路去了。

蓮步緩緩邁向明溪深處，先是看到一身素雅的黃衣雪萍，然后看到她腿上坐著的胖丫頭。單憑背影，寧流歌一眼就認(rèn)出了蕭瀟，那個讓她險些失手的胖丫頭。

更近些，就隱約聽到了一群孩童的爭論。

“不算數(shù)，不算數(shù)，阿炮你是抄來的，明月清風(fēng)三更半，這一句我聽綿綿姐背過！”有人出聲駁斥一個男孩的發(fā)言，惹得其余人齊聲唏噓。

胖丫頭左邊那個高高大大的男孩兒，背對著寧流歌，面上不知是什么表情，他急道：“又沒說不準(zhǔn)借別人的詩，只要和月亮有關(guān)就行。雪萍姐姐，你說是不是？”

雪萍抱著蕭瀟在一旁看熱鬧，不料被人點了名，要說公道話。

蕭瀟一拍手，先夸了那個偷詩的大男孩兒，又親了親嗓子說：“你們剛說的這些句子，都不好。還是我來說一個吧……”她在腦子里回放著小學(xué)九年義務(wù)教育里學(xué)到的古詩詞，又慎重考慮了一下自己的年齡。

“哼，你能說出什么好句子？”有人不服。

雪萍一直勸著蕭瀟別逞強，她可是壓了十個銅錢進去的，就算蕭瀟詩句做的好，也要所有的孩子首肯才行。

“你放心，我行的。”蕭瀟推了推雪萍的胳膊，一本正經(jīng)地把李白搬了出來，“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

話音剛落，眾位孩童不耐煩起來，也說她是抄的。只有寧流歌默默地走了過來，站在蕭瀟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