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院里也有圍棋,但因著女子生來大局觀等方面的局限,且側重點不一,從來不如男子在這方面強勢銳利,且女子學棋似乎也是為了服侍高雅男子。女院的教習師長們雖講究一舉一動皆要淑雅風范,等這等該直白通透的地方也挺直白,免得出來的女生砸了她們的招牌,再說對高段位的女學生還用口令式的指導亦有些不適宜,還須從理入手,雖為女院,男尊女卑的思想倒是深入宿霞女院每一位師長到學生的心中,只除了少君這個不肯真正謙卑的叛逆。
少君在史家十來日算是摸清了兩位公子下棋的套路。
柳公子的棋素來開局大,幾個來回便可叫人摸不著頭腦,若是稍不注意些許細微之處,就要被傾覆掉些許利子,導致喪失有利地形,自取破宮,從而一敗涂地。
史公子下出來的棋擅長出奇致勝,這點倒是與她有些相似,——她談不上來擅長出奇致勝,只是喜歡這么做。但少君卻知,史公子的大局觀在柳公子之上,只是不顯山顯水罷了。這是一種感覺,興許是史公子與柳公子對弈一場時,柳公子的小小動作讓少君間接體會到了史公子暗藏著的犀利和后發制人的威力。
若想后發制人、險中求勝,大體上大局觀的動態變化感需很強大,由此可見這點史公子略勝于柳公子一籌。
還有一點,少君發現史公子似乎很享受被人先在棋盤上逼入維谷,爾后他在絕地反擊回去,看著對方節節敗退尤為興奮。
不管怎么,這兩人相斗起來,叫少君這個旁觀人看了總是感到它們極為慘烈,緊緊咬在一起,最終棋局卻不是相持不下毫無結果成個殘局,而是終有個勝負,——結果史公子顯得更在意方才廝殺的過程,對結果不甚在意,有讓子之嫌;而柳公子反倒不計代價要取得最終勝利。
少君學藝很簡單,史公子與柳公子下棋時,她在一旁觀摩,有時也會擺出另一盤圍棋出來,自發破解這其一其二的殘局。
還有就是回去打圍棋譜。兩位公子偶爾會布些殘缺的棋譜交于少君回去參詳,少君近來頗有青出于藍的態勢,有時候過來,會帶些同樣古怪的棋譜交由史柳兩位公子參詳參詳。
今天也是這般,如常。
三人共同研習了棋盤一個多時辰,還是無解,期間三人湊在一起,也不知是哪一個發出腸鳴聲陣陣,三個人這就一下僵停了下來,史、柳兩位公子先哈哈笑過,少君也小小的抿嘴而笑,順手招來一旁侍候的青花,從帶來的筠籠里取出幾塊餅狀的點心,盛于干竹葉上分與兩位公子食用。
這可是頭一遭,兩位公子相視一笑,有禮接過來一瞧,送上來的是兩塊各不相同的點心,一塊酥黃色,另一塊透如凝霜,又像白雪般潔白純凈,真不知是用何種食材制出來的。
兩人當下食指大動,品嘗了起來。柳公子一副惡死鬼投胎的模樣,兩口吃掉兩塊小巴掌大的餅,還要來搶史公子的那份,被史公子躲躲閃閃的逃了過去。
史公子望著雙手捧著的幾塊咬碎開來的餅子掉些許到地上,一臉的可惜,遂不滿意地暼了饞涎欲滴望過來的柳公子幾眼。
少君瞧著兩人的神色,一時之間杏目顧盼生輝,勸道:“莫嫌少,過頭了難消食,到時吃不下飯,兩位公子就該來厭小妹我多事了?!?/p>
青花適時給兩人遞過來了茶水,輕聲道:“史公子請用茶,”一轉身又對柳公子道:“柳大公子,小心別噎著了,到時又來費我家小姐的事?!憋@然方才青花是記著柳公子數落金書少爺的仇了。
在這里,除了少君姑娘最大,便是青花這丫頭沾著主人的光也跟著大起來,柳公子只好臉上堆著笑,接過茶碗抿下一口清茶,突然開言道:“誒,我們午膳用些什么呀?”他本來就餓,一吃兩口美味,更覺得肚腸里頭饑鳴陣陣。
再者,少君姑娘雖不曾親自下廚,卻總能讓史家的廚子調制出教人意想不到的美味,這讓柳公子經常借故在此流連,私底下更是對史南蜀明言是因為史家的廚子分外好。史公子曾戲言“那要不就將史家廚子打包送與兄”,唬得柳公子笑拒道,“豈敢、豈敢……”約莫一剎間的寂靜,這讓柳公子仿佛也會在心底暗自猜度:史君是否早就知道自己對少君姑娘亦有此心了呢,但為何又不說透……
“若是你們今天履行之前的承諾,小妹這次就親自下廚,給兩位公子帶幾樣比方才還要好些的食物,可好?”
“……”兩個男人都啞然起來,倒不是輸給少君姑娘丟不起人,而是擔心以少君姑娘的性子,了解這些事情對她并無好處,最為主要他們摸不準少君姑娘究竟想要什么。
“好啦,今天這棋譜你們可算是沒有破出來唷,那么是不是可以開始告訴小妹各國的分勢大局了?來點圍棋的實戰吧,莫非你等只會紙上談兵,所教與小妹的也只是花把式?!鄙倬缰麄儠泼?,要怪只能是她太急于向他們顯露出來了,如果早早的、慢慢的鋪墊,興許他們也不會退縮起來了吧,只是她哪有那個時間。
女院所教與書院本就不同,再者江樂的學風促使江東書院出來的書生大多是在朝堂上夸夸而談,要么就靠一副酸氣骨架吃飯,從他們嘴里是不可能知道真正的大事,就是市面上的也搜不來這些禁書一般的書籍資料,跑到茶館倒有可能聽聞些許,若她有一天不得不帶著娘出了江樂,便真是瞎子一摸黑到底了,投奔哪頭都不知道。
向他們學習圍棋也是這般,以往她僅僅局限于小家,渾然忘了,這是一個權貴可以隨意殺害平頭百姓的年代,與錢夫人這等權貴之家相斗何時是個頭,即便是威嚇,也只是一時,若有了其它誘因,再來一次亦是可能,就這么見招拆招委實太過累和險了,有一個錢夫人,也會有第二個錢夫人,為免疲于應付,她只好先未雨綢繆。
柳公子正色道:“你一介,呃,不是,你非要知道這個做什么?”
少君不滿:“國家大事匹夫有責,何況我等安于閑之人。再說我乃女流之輩即從不了軍上不得戰場,也上不了朝堂高廟,但卻可以知些天下事,行些避諱,免得……唉,不說了?!?/p>
“呵,少君姑娘一句話將我們都讓老匹夫比下去了,好吧,我說不過你這張嘴,從哪開始?先從鄙國——金楚國說起吧?!卞X府之事,事后暗中亦有出力的柳凌風馬上就能從少君那句“免得里”聽出弦外之音,一時心軟倒是應承得迅速。
廳內己有定論,青花自覺退出,守在廳門外二十步之遙的地方扎草兒玩。
柳公子侃侃而談,整個大廳回蕩著他一個人的聲音,從金楚國安邦定國到分王裂土,期間又夾雜著金楚國前身朝中咸為人知的秘事種種,讓這偏廳內的兩位聽眾聽得津津有味,不時發問索解。
柳公子說得口干舌燥,卻不見臺下兩人的掌聲,索性不干了,突停了下來,大嚷著口渴。少君笑咪咪著奉上少了青花之后親自沏泡上的清茶遞了過來,道:“夫子辛勞了,可是小妹想知道的并不是這些,請問夫子,這天下何處是可以供人安足享樂的地方?”
柳公子一時掌握不住少君姑娘所問,只好狡猾應來:“呃,這個,少君姑娘莫非故意為難在下,說來說去自然是各人的故鄉是最為叫人安足享樂的地方呀!”
史公子卻起身扶案,輕抬頭,眉眼望著少君不曾輕移寸步,輕嘆道:“四國分封,除我們屬國金楚與北齊素來有仇隙以外,閩蜀那塊因高山林地,蟲障遍生,且隱居著多個部落蠻族,名義上雖是屬于金楚,但金楚國派出的守官也有一兩個無疾而終的,再者西南面是荒沙之國……總之,何處都沒有供人安足享樂的地方,雖不是亂世,也與太平盛世并不相當?!?/p>
“是嗎?原來竟都不是太平……”少君的神色轉瞬黯然下來,但很快,她又揚起臉露出明艷艷的笑:“這些事想來是影響不到我們平頭百姓的,無論是誰總少不了平頭百姓為他耕種織布,無需理會它,——你們都餓了吧,多謝兩位公子賜教,小妹這就去下廚著手準備今兒的飯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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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三個人的時光》這首好聽的曲子,蘊含著淡淡的哀傷和繾綣思念的味道,代表了他們三個朋友在一起的快樂時光,又意味著“請靠近我,溫暖你的心”的心語吧?;鼗鸷?979MM的話,不會NP,最終是定一個男主啦。*^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