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過去，清晨到來。

鐵匠作坊里的火臺依然有未燒盡的木炭發出微弱的猩紅光亮，段牧云睜開眼睛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看了看火臺的內灶,嗯，算好，爐內火壁沒有開裂崩壞的地方。按原來打算，段牧云本想就這么坐在火臺邊著看守一晚上的，主要就是怕火臺受不了高溫崩爐，而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頭趴在膝蓋上睡著了，還好沒出什么大差錯。要不然，只怕剛剛從死靈手嘴下逃生，又要葬身火海了。

既然沒有崩爐，哪么這一夜算是平安的過來了。

“呼～呼～”

此時的鐵匠作坊里，泰布的睡眠仿佛永遠都不會有障礙，鼾聲如雷，使得段牧云有點懷疑這破舊的作坊是否能撐得住，也許會被泰布的鼾聲震垮也說不定。而讓段牧云感到意外的是，酣睡中的泰布并沒辜負自己的信任，他雖然睡著，但也一直堅守著崗位——不離不棄的抱著那口裝滿雪的大水缸。就像糞球甲蟲對自己的糞球兒不離不棄一樣。

段牧云走到泰布跟前，看了看缸內，發現里面的雪已經化成了滿滿一缸清水，用手一探，清冽、冰冷，已經到了適合淬火的程度，看來今天能按原計劃修理泰布的劍了。

段牧云二話不說，從里間將一袋袋木炭全拖了出來，許多天沒有打鐵，實在有些技癢，恨不得馬上開始。

要按以前在雷石屯，段牧云會在四更天起來，先挑水，沐浴，然后來到鐵房，將前天留下的火種燒旺，然后往爐子里加煤，接下來便是推火，直到把那猩紅的火苗催成青白色，再接下來便開始了一天的工作——打鐵，中午就吃燒餅和水，將近傍晚的時候，便跟爹一起吃飯，余下的時間，段牧云就是用來學習各種專業知識，比如斷金技、淬火術等。

雖然段牧云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但他從不感到苦或累，反倒在揮動鐵匠錘和拋灑汗水時，感到了一種身心的愉悅。他喜歡這種有節奏的叮叮當聲，喜歡看見各種金屬在自己手下變成有用之材。

“嘩啦――”一筐木炭被段牧云平整的倒在了火臺上。

這時，泰布打了個呵欠，坐起身來，瞇著眼睛說道：“東方人，你這么早就醒了……嗯，我昨晚什么時候睡著的？”

“我們聊天的時候，你自己不知道？”段牧云又抬起一袋木炭全部倒在了火臺上。

“不會吧，”泰布看著眼前的大缸道：“難道我昨天晚上是抱著這個東西睡的？”

“嗯，沒錯?！?/p>

“混蛋，老子怎么說夢見正和雪兒親熱，卻突然掉進了冰水里，可真冷，原來都是因為這口破缸啊～”泰布坐在地上懊惱不已，“正干一半，還沒完事呢，太可惜了！”

泰布起身從外面的雪洞里取了一塊昨天存的獸肉，又順便弄來了一些干柴，然后鐵匠作坊里又飄蕩起烤肉的誘人香氣。

“大個子，你烤肉的手藝不錯哦，比我爹好多了?！倍文猎扑阂е粔K冒著蒸蒸熱氣的肉塊說道。

“那當然，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做游俠了，游俠都會烤肉?！碧┎嫉靡獾恼f。

段牧云好奇的問道：“你很小的時候就做了游俠？那你父母呢？”

“他們……嗯，”野蠻人似乎想起了很久遠的事，“我想，大概已經不在了吧，我也不知道?！?/p>

“自己父母在哪你都不知道？真是個馬大哈?！倍文猎埔贿叧灾銍妵姷目救?，一邊說道：“不過一開始，我還以為你們這一族應該是從地里蹦出來的，像你這種塊頭，我想沒有人的肚子能裝下吧，呵呵?！?/p>

“開玩笑，我們也是從女野蠻人肚子里蹦出來的，只不過我們強壯的身體更適合戰斗罷了，野蠻人都是高貴的戰士，不像貪婪的地精，也不像那些膽怯的喜歡居住在城堡里的凱提彌亞騎士。”泰布大口的嚼著肉塊道：“野蠻人最強大?！?/p>

“野蠻人有自己的王國么？”段牧云隨口問道。

泰布嘴里停止了咀嚼，怔怔看著段牧云，說道：“還沒有?！?/p>

“噢。”

“等會，東方人，我覺得你這個問題很有趣。是啊，為什么野蠻人是勇士，而且很強大，怎么會沒有自己的王國呢？”

段牧云抬起頭，問道：“那你們也是屬于傲神帝國的一部分啰？”

“嗯，是的，野蠻人沒有王國，只有部落?！碧┎颊f道：“我們的各個部落分散居住在帝國東面的蠻盾高地，還有另外一些部落遷徙到帝國以外的地方去了?！?/p>

“那統治傲神帝國的是那個種族？”

“屬于凱提彌亞族的人類?！碧┎颊Z氣輕蔑，補充了一句：“一群可笑的喜歡住在石頭城堡里的騎士?！?/p>

“這么說，統治傲神帝國的是那些凱提彌亞族騎士?！倍文猎普f道：“我想，他們之所以能統治傲神帝國，統治這里的不同種族，就是因為凱提彌亞族人沒有分成一個個小部落，他們永遠都是屬于一個高度統一的部落，或者說根本沒有‘部落’這個概念。因此他們人口眾多，集思廣益，能創造出非凡的文明，而且這種文明很強壯。而你們野蠻人習慣生活在偏遠的高地，又分成了不同的許多部落，”說到這，段牧云頓了頓，又接著說道：“你們部落與部落之間是不是還經常發生戰爭？”

“嗯，常常為了一片山地或是狩獵場發生沖突，有時還為了搶女野蠻人?！碧┎键c點頭，覺得這位東方少年一點也不白癡。

“所以，我覺得……”段牧云小心的說道：“我說了，你別生氣啊?！?/p>

“說吧。”

“所以我覺得，野蠻人不過是身體強壯而已，身體的強壯是沒辦法與文明的強壯相提抗衡的?！倍文猎泣c點頭，“只有最強壯的文明才能統治大片的區域與眾多的種族，并能已輻射方式影響到不可預計的更大范圍。至少，我們東方的秦漢帝國就是這樣。我想，傲神帝國的情況也差不多吧。”

“……”聽完，泰布愣怔了片刻，才若有所思的說道：“有道理，第一次聽人跟我這么說，雖然覺得這種理論很奇怪，但還是覺得有道理。我們野蠻人喊著要征服整個穆法迪爾大陸已經有上千年了，但現在，依然只是部落。”

“我也是以前看過村長家一些歷史類的小人書，才亂說了這些話，你別往心里去，呵呵?！倍文猎朴珠_始吭哧吭哧的吃起烤肉來。

“遲早有一天，穆法迪爾大陸上的野蠻人部落都會屬于我的?！碧┎寄笾^發誓般的說道。

“呵，大個子口氣不小?！倍文猎频溃骸澳銈円靶U人部落到底有多少人哪？”

“嗯，大概幾千人吧。”泰布說道。

段牧云點點頭：“他們都像你一樣強壯嗎？”

“大概吧，但我覺得我是最強壯的?！?/p>

“那你還真有可能統治這個部落，才幾千人而已?！?/p>

“不對，我只是說，一個部落幾千人，”泰布掰著手指道：“我所在的金木部落是六千人，還有北河部落是一萬人……”

段牧云嚼著肉，瞪大眼睛問道：“原來還分這么多部落的，那整個野蠻人有多少個部落？”

“十來個吧，只不過金木部落才六千人，其他部落最多的也有兩到三萬人吧，這是我小時候父親告訴我的，嘿嘿，現在我還從來沒去找過自己的族人啊?！碧┎紦钢竽X勺道：“不過遲早有一天，野蠻人部落會被我統一成一個部落的。”

段牧云拍了拍泰布的肩膀，他的意思是：你還是有希望的，不過想想就好了。然后說道：“如果有天你沒去處，就來找我，一起作鐵匠?！?/p>

泰布哈哈一笑，然后狠狠嘶咬了一塊肉，“知道你不會相信，不過做鐵匠還是算了，游俠多好，想怎么著就怎么著?！?/p>

※

野蠻人與這個東方人早餐時的這段簡短談話，直接導致了日后傲神帝國的一次巨變，這次巨變的領頭人正是一個叫泰布的野蠻人，也是穆法迪爾大陸上第一個觸碰到東方文明冰山一角的人。

然而，當時已經獲得“圣錘者”稱號的段牧云也不可避免的轉入了這場巨變之中。

朋友，會是永遠嗎？……沒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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