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竭的大地上布滿了龜裂的痕跡,炙熱的烈日高掛在萬里無云的蔚藍的天空,滾滾的熱流使空氣產生了扭曲,讓人感到整個世界也隨之變形。
這是一片不允許人類生存的大地。
而就在這片大地上的地平線上,一輛破舊的巴士正在緩緩行駛,那是這片遼闊的大地上,唯一正在移動的物體。
巴士真的很破,雖然看得出經過一定的改裝,可以在沒有道路的荒蕪大地上行駛,但那一顛一顛的樣子,讓人覺得它下一秒就可能會整個散架。
“喂喂,阿雨。我們休息一下吧,我的屁股都顛痛了!”
發出大聲抱怨的,是坐在司機旁座位上的一位白發男人,他有著英俊的外貌,但現在卻被臉上那小孩子一樣的抱怨表情破壞了。
巴士內本來還算寬敞的空間塞滿了一些大型的綠色圓形包裹,現在只剩下兩個人的位置,除了白發男人外,還有一位長著黑色長發的少年,他正坐在司機的位置上,負責駕駛巴士的前進。
對于白發男人的抱怨,黑發少年只是淡漠地說道:“還有三個小時的路程就能到達丹笙鎮,忍耐一下吧。”
“你要我再忍受三個小時嗎!?不可能!我的屁股已經達到它前所未有的極限了!”
“那請讓你的屁股超越極限吧。”
白發男人依然在大聲的抱怨著,但少年始終都是保持著冷漠的態度應對,巴士繼續在緩慢地行駛著。
白發男人的名字叫諾克特,算是黑發少年的師傅之類的人物。而黑發少年有著東方人的名字,姓楊,名雨。楊雨——這個世界中已經不可能存在的雨。
兩人的職業是聯系各個村鎮之間的信差——也只有這種奇特的職業,才會跑到這片危險的荒地來。
諾克特糾纏了楊雨好一會兒,見他還是不為所動,只好轉而求其次地說道:“好吧,不休息就不休息,那給我喝水吧。橫豎就快到城鎮了,不用再那么吝嗇了吧。”
楊雨猶疑了一下,然后單手放開方向盤,用謹慎的動作從座位下方取出一個水壺,搖晃了一下確認存余的水量后,點點頭道:“可以。”
把水壺遞給諾克特后,楊雨又叮囑了一句:“記住,只能喝一口。”
“安啦安啦,我懂規矩的。”
諾克特興高采烈地接過水壺,取出水管后,果真照著楊雨叮囑只喝了一口——把嘴巴鼓地像皮球一樣的一口。
閃電般的伸出一只瘦弱的手,楊雨一把掐住了諾克特的喉嚨,他掐得很緊,為的是讓諾克特無法把嘴巴里的水吞進去。
“把水吐出來。”冰冷的語調,沒有絲毫商量的余地。
“嗚唔唔唔!”
諾克特忍受著窒息的痛苦,嘴巴里含著大量水卻無法吞下的感覺絕不好受,結果他竟然在掙扎的過程中,把所有水都噴到楊雨的臉上。
……
等同生命一樣珍貴的水就這樣被浪費了,楊雨也沒有試圖再去把撒掉的水收集回來,他抹了一把濕透的臉,踩下了煞車把巴士停下后,他站了起來,拔出了插在腰間的一把長刀。
即使他依然是毫無表情,但非常熟悉弟子的諾克特依然能感到那股冰冷的怒意。
“……我不是有意的,原諒我吧。”
“可以,交出同剛剛浪費的水等量的血,我就原諒你。”
“……你根本不想原諒我。”
“誰會原諒你這種混蛋,去死吧。”
說罷,楊雨不理諾克特的討饒,長刀毫不留情地直斬而下。
諾克特狼狽地閃開,但靈活的動作讓他在狹窄的空間中,連一片衣服都沒有被楊雨削中。
一邊閃避著,諾克特一邊大聲討饒,但他突然臉色一變,伸出兩指,穩穩地夾住了楊雨的刀。
“有狀況!別玩了。”
在他出聲之前,楊雨就已經收起了長刀,走到駕駛座前打開了偵測雷達。
雷達上的線條掃描了一圈后,顯示出一個紅色的光點,伴隨著代表危險的嗶嗶警報聲響起。
這個雷達的作用是探查特定的熱源反應,如果它探測到了……很清楚這代表什么的楊雨低聲喃道:
“……變異獸。”
不安的沉默彌漫在車廂中,片刻后,諾克特開口道:“能躲開嗎?”
“不行,距離太近了,引擎啟動的聲音會讓它發現了我們,如果它來到這里,有可能對巴士造成破壞。”
如果失去了這輛巴士的庇護,被遺棄在這片枯地上的兩人,連一小時都支撐不了。
“我去消滅那家伙。”諾克特用隨意的語調說著,從椅子旁拿起一把連鞘長劍,向車門走去。
楊雨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的行動。
“……你留下,我去。”
車門前,楊雨正在整理裝備,武器有兩把精鋼長刀、一枚自制的燃燒彈,另外還有剩余所有的飲用水、止血劑和一針劑珍貴的污染毒血清,這一切就是他在外面的世界賴以生存的保證。
諾克特在旁叮囑道:“記住,十分鐘,憑你的真氣最多只能支持十分鐘。考慮到來回所需的時間,你戰斗的時間只有不到五分鐘,一定要緊記。如果無法在短時間內解決,那也要馬上回來,之后的一切就交給我。明白了嗎?”
“明白。”楊雨簡短地回答道。
最后檢查一次有沒有裸露出衣服外的皮膚,除了頸部以上之外,全身上下都包地嚴嚴實實。雖然這種廉價防護服根本不可能完全隔絕空氣中的污染物質,但起碼能稍微抵擋一下。
一切檢查完畢后,楊雨打開了車門,由于是二重設計,所以不需要擔心外面帶有污染物質的空氣會滲入車內。
在車門關上的最后一刻,諾克特撇撇嘴,說道:“喂,可別死掉啊。”
走出巴士外,楊雨踏足到干枯的大地上。
在接觸到外界空氣的瞬間,皮膚和眼睛感到一陣灼熱,并非因為猛烈的日光,而是由于空氣中污染物質的刺激。普通人在這種環境下,皮膚不到一分鐘就會開始潰爛。
但楊雨不是普通人。
把真氣在體內的經脈運行了一周天后,楊雨用真氣附加到皮膚之上,形成一層薄薄的防護罩,阻擋污染物質的入侵。
沒有時間耽誤了,楊雨朝著雷達偵測出變異獸存在的方向沖去,他奔跑的速度顯然超出了人體的極限,那是在常人眼中帶有殘影的高速。
謹慎地吸入了一口空氣,除了污染物質那難以忍受的臭味外,還有另外一種讓人不安的氣味。
“血腥味……有人被襲擊了嗎。”
懷著謹慎緊張的心情持續奔馳了兩分鐘后,楊雨來到了兩公里以外的目的地。
依然是同樣的赤紅大地,不同的是,這片土地上存在著一只異樣的怪物,和它身邊的數具人類的尸體。
怪物正埋頭在一具殘破的人體上大嚼著,發出一陣惡心的呼啦聲。它有著虎形的外表,長達三米,身體大部分都覆蓋在發亮的外殼中,駭人的大嘴中是沾滿了鮮血的利齒。
任何人看到這種怪物,都會被嚇得魂飛魄散。這就是變異獸,受到污染后產生的可怕生物,能夠在這片污染大地生存的它們,是取代人類君臨這片大地的霸主。
但此刻面對這只怪物的楊雨,卻露出稍微松了一口氣的表情。
“……幸好,只是第二期。”
變異獸雖然可怕,但其威脅性卻隨著進化的程度不同而遞增。一只第二期的變異獸或許可以殺掉上百個壯年男子,但對于楊雨來說卻不是什么大威脅。
似乎是察覺到一百米外楊雨的存在,變異獸停止了進食,抬起了頭來,抽動著它靈敏的鼻子。
但在它找到楊雨的位置前,楊雨已經采取了行動。
上百米的距離只用了一轉眼的功夫,等變異獸察覺到不妥時,楊雨從它的身邊掠過,右手的長刀上沾滿了藍色的污液——那是變異獸的血液。
“嗷嗷!”
發出慘烈的嘶叫聲,變異獸跌倒在地上,它的一只前腿已經被楊雨徹底砍斷了。
失去了前腿的變異獸本應失去了行動力,但憑著變異獸那強悍的生命力,這只怪物硬是支撐著用三條腿進行了一次跳躍,生存的本能讓它知道要盡快和那個危險的人類拉開了距離。
低沉的咆哮從變異獸的喉嚨發出,那并非恐懼、威嚇,而是想活下去的執念。
楊雨拔出腰間的另一把長刀,注視著變異獸那血紅色的雙眼。
“你想活下去。”
把雙刀旋轉了一圈,楊雨轉換成反手握刀的姿勢。
“而我也不想死。”
把真氣灌注入雙刀之中,刀刃上泛著耀眼的白色光芒。
“所以,來廝殺吧。”
一人一獸帶著對生存的執念向對方沖刺,刀鳴聲和咆哮聲同時響起。
楊雨揮下了雙刀,白光之刃輕易切開了變異獸那堅硬如鐵的外殼,讓藍色的血液飛濺而出。
發出最后的幾聲低鳴,那可怕的生物倒在楊雨的腳下。
謹慎地確認了變異獸的死亡后,楊雨甩掉刀上的污液,收刀回鞘,然后檢查了一下身上有沒有受傷。要是讓傷口暴露在污染空氣之下,那即使有真氣的保護,也會受到嚴重的感染。
收拾了變異獸的楊雨確認了一下時間,由于戰斗時間痕短暫,現在離限定時間還有三分鐘左右。猶疑了一下,楊雨走向了那幾具被變異獸襲擊的人類尸體。
楊雨并非想幫他們收尸,敢走出村鎮庇護的人都做好了暴尸荒野的準備,而經過的后人,有資格領走他們留下的物品。
這六七名被襲擊的人看起來死亡的時間不長,大概在兩個小時之前,看他們身上的服飾,大概村鎮之間的護衛員。楊雨不知道他們為了什么目的要走到荒地。
附近有著車輪行駛過的痕跡,也許他們是為了護衛車輛而留下,也有可能是被拋棄,其中的原因楊雨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
粗略地在尸體上搜索了一下,楊雨找到了一把還算完好的長劍,幾千路卡的紙幣,還有兩個隨身治療包。再從眾人身上攜帶的水壺中,收集到一整壺的飲用水。這就是這幫人留下來的一切。
花了一分鐘的時間搜索完畢后,楊雨正要準備離開,一聲微弱的呻吟傳入了他的耳朵。
“竟然還有生還者……”
走到發出聲音的人面前,那是一位壯健的中年人,胸前有被變異獸抓裂的傷口,能看到里面的內臟在蠕動。
他還活著,但已經沒救了,就算不說那道致命傷,傷口處已經發黑,那代表污染物質已經完全侵入了他的身體,毒素即將就要奪去他的性命。
“水、水……拜托你,給我一點水。”
男人睜開了朦朧的雙眼仰望著楊雨,發出微弱的呻吟哀求道。被污染毒感染的癥狀,就是嚴重的干渴感,那是讓人如同被地獄之火煎熬的痛苦。
摸了一下腰間的水壺,猶疑了一下后,楊雨搖了搖頭,冷漠地對男人說道:“你已經沒救了,我不會給你水的。”
并非楊雨無情,這是要在這個殘酷的世界生存的法則,楊雨相信那個男人也會理解這一點。
似乎是聽到了楊雨的話,男人停止了斷斷續續的哀求,過了一會兒后,他用緩慢的動作從身上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匕首,還有幾包壓縮食物。無力的手讓這樣東西都撒到地上。
楊雨明白他的意思,蹲下身來撿起這些東西,向男人說道:“謝謝。”
男人輕輕地點了一下頭,然后沒有其他動作,他仰望著藍色的天空,雙眼透露出絕望的色澤。
“我是信差,能為你做的就是幫你送出遺書,你現在有一分鐘的時間用來說出你的名字,遺言,收信人和地址。”
楊雨的話讓男子渾身顫抖了一下,他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望著楊雨,過了幾秒鐘后才醒悟過來,哆哆嗦嗦地從上衣的口袋中取出一份折疊好的信件,回光返照讓他的動作比之剛剛要快地多。
“我、我是奇洛鎮的洛威。馬斯,請您、您把這封信交到丹笙鎮的依絲娜。馬斯手上,她是我的妻子。”
接過了男子的信件,楊雨大概明白男人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了。他想從別的城鎮遷移到妻子所在丹笙鎮,但卻在即將抵擋的時候遭遇到變異獸的襲擊。
在這個毀滅的世界,分隔兩地的親人想要見面,那就必須要命去博。
“我明白了,只要我不死,就會把信交到她的手上。那么你現在需要我幫你解除痛苦嗎?”
交出了委托后,男子停頓了一下,然后覺悟地點了點頭。
拔出長刀,楊雨沒有絲毫猶疑,把刀尖送入了男子的心臟。
盡管已經無數次做過這種動作,但在男人雙眼失去神采的時候,楊雨還是閉上了眼睛。
抬頭仰望這天空,除了高掛在一片蒼藍中的烈日外,就只能看到遠方那個隱約浮現的巨鯨之都。
或許居住在天空的人,現在正在俯瞰。
俯瞰楊雨,俯瞰死去的男人,俯瞰死去的變異獸,俯瞰這片毀滅的大地。
這就是楊雨生存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