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海東青
回回豆其實就是豌豆,奇洛把一小盆回回豆倒入羊湯內。問道:“韓嬤嬤,今天尚食局為何格外忙碌?”
“聽說伯顏太師被皇上加封為秦王,所以宮中設宴。宰了一匹馬,四十多只羊再加上雞鴨菜蔬,我們忙得到現在還沒吃上一口飯。”
“天,四十只羊?”夸張的叫聲引來旁人的矚目,她忙捂住嘴巴。
韓嬤嬤微微一笑,說道:“這有什么,如果是開質孫宴,要宰殺三千只羊!更不用說要做宮廷名肴八珍宴:元玉漿、紫駝蹄、糜鹿脯、鼾肉、熊掌、飛龍湯、白蘑、黃羊腿……”
“質孫?嬤嬤,質孫不是大元國服嗎?”聽到這么多美食,奇洛懷疑一張嘴口水會直接流到鍋里……
韓嬤嬤瞪了她一眼,說道:“虧你還在御前伺候,連質孫宴都不知道!每年夏天,皇上都會駕臨上都避暑,大宴各路親王貴戚和臣工們,出席者皆著統一顏色的質孫服,連皇帝都不例外,宮中樂隊奏大樂、陳百戲,熱鬧非凡宴飲三日,那種場景真是壯觀非凡!”
奇洛頑皮地吐舌笑道:“所有人都穿著同一顏色的服裝出席宴會,那要找人可難嘍……呃,回回豆熟了!嬤嬤,這道菜式什么名目?”
“這是道回回菜式,叫餻糜。把羊頭煮極爛剔去骨,在原汁內下回回豆和糯米粉,成稠狀,再放入酥酪、蜂蜜、松仁、胡桃仁就可以了!”韓嬤嬤一邊講解一邊操作,濃稠的餻糜色鮮味靚,弄得洛兒食指大動。
洛兒剛要“餓虎撲食”,卻被韓嬤嬤拉住,說道:“看我這記性!忙得都忘記了要給鷹房送鮮肉了!洛兒,你替我跑一趟吧!”
“那個……我幫你試下毒再去也不遲呀!”還差十公分……洛兒張著手可可憐兮兮地拼命向前抻去……
“死丫頭,敢說我做的東西有毒,快點去!”韓嬤嬤毫不客氣地把食盒掛在洛兒已經伸到碗邊的手上。
看到奇洛扁著嘴一臉郁悶的表情,韓嬤嬤才忍不住笑了,小聲在她耳邊說:“快點去,等管事走了再回來!我給你留著,還有野雞撒孫,哈里斯,河西肺,都是回回名菜!”
奇洛用力點頭,兩眼光放,提著食盒飛快的跑了。
鷹房顧名思義就是皇家專門飼養猛禽的地方,因為元朝的皇帝善于騎射,喜好狩獵。所以皇宮大內有專門豢養獵豹和獵鷹的地方。
奇洛提著一大盒肉走進鷹房,整個院落靜悄悄的,院內停著幾輛豢豹子用的氈車(這種車是用于野外狩獵時裝豹子用的)。
她一邊向內走去一邊大聲道:“有人在嗎?我是尚食局韓嬤嬤派來送鮮肉的!”
可是卻沒有人回答,奇洛只好推開門進入內院。可是還沒等她站穩,突然一道黑影嘶吼著從門后撲了過來,帶著野獸特有的氣味。
糟了!奇洛本能的用食盒擋住頭部向下蹲身,卻感覺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搭在她的身上,提著食盒的手被濕潤而粗糙的舌頭舔得濕乎乎的。
奇洛從食盒后探出頭才發現,原來這是一只年幼的小豹子,還沒有一米長。金黃色的皮毛還夾雜著幼獸的細白色茸毛,身上的黑色斑紋如濃墨畫就。此時,它正用一雙漆黑的大眼睛好奇地盯著奇洛,白色的胡須微微顫動,像個賴皮的小孩一樣用兩只頗為鋒利的爪子“抱”住她的手又啃又舔。
“你這小家伙,嚇了我一跳!”奇洛輕笑著用手指彈了它腦門一下,嚇得它跳出好遠,站在那里用力甩甩頭,警惕地盯著她。
可能小豹子嗅到了肉味,見奇洛不理它提著食盒向前走,就嗷嗚嗷嗚地叫著緊緊跟隨,像只大貓咪般用爪子勾住奇洛的裙擺與她玩耍。
它鋒利的爪子很快就勾破了奇洛的紗裙邊,她只得停了下來。笑道:“小家伙,你主人呢?”
它也停下來側著頭看奇洛,露出粉紅色的舌頭舔舔嘴。面對這個可愛的小土匪,洛兒只好舉肉投降,把切好的鮮羊肉拿出一條喂它。
“你是哪的宮婢?誰準你隨便進鷹房的?”
奇洛被突如其來地聲音嚇了一跳,轉身才發現一個高大的男子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后。那個年青男子頭戴寬檐鈸笠,身穿普通內庭侍衛的辮線襖。垂著辨環,耳畔帶著“綠甸子”寶石鑲的金耳環。他身材高大挺拔,皮膚是健康的古銅色,完美的輪廓如雕刻般峻毅,一雙如鷹隼般犀利的眸子正冷冷地盯著自己。
如此傲慢無禮的質問激怒了洛兒:長得酷就以為自己是古代高倉健呀?不就是給皇上提籠架鳥的鷹奴嗎!
足有一百八十五公分的身高的確很有壓迫感,可是個子矮氣勢不能矮,她努力揚起頭迎向他的目光說道:“我是尚食局的韓嬤嬤派來的送肉的,喊了好久都沒人出來,所以我才進入內院的?!?/p>
“該死的脫來,又擅離職守!”他皺起眉頭環視四周。
奇洛忍不住低頭笑出聲,因為“脫來”的蒙古語意為兔子!竟然讓一只“兔子”當鷹房的執事,真是太有想法了,難怪他要脫崗呢!
“把肉給我。”他伸手來接食盒。
“啊~~”
洛兒突然的尖叫讓那男子嚇了一跳,他皺著濃密的劍眉冷冷看向她。
那個很會惹事的小家伙竟然鉆進洛兒的裙底!洛兒憋得臉通紅,剛剛只顧盯著那個鷹奴,卻沒留意趴在腳邊抓流蘇玩的小豹子。一不留神它竟然鉆到裙子下,洛兒感覺它的抱住自己的鞋子啃了起來。
這只該死的小色豹!洛兒踢了它一腳,它卻更起勁了,以為是在跟它玩耍,用力咬著鞋上的穗子不放。
這是古代,總不能當著一個男人的面把裙子提起來抓小豹子吧!洛兒很尷尬地站在那里,輕紗裙擺下伸出半個豹子屁股,毛茸茸的長尾巴還得意的搖啊搖。
那個男人緊抿嘴角露出一絲不耐煩,迅速從食盒中撿塊肉丟在地上,叫道:“過來,阿勒壇!”
還好,這只叫“黃金”的小豹子還算給面子——給鮮肉面子!爬出來高高興興地捧著肉又咬又啃的。
洛兒不露聲色的譏諷道:“阿勒壇原來喜歡鞋子,看來你的主人平時就是用女人鞋來訓你的!”然后拂拂裙擺才不理會那個鷹奴會有什么表情,轉身離去。
還沒等她走出內院的大門,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嘹亮的口哨聲,突然感覺空中有什么東西向她襲來。一陣疾風和著尖銳的叫聲已擦肩而過,還沒等洛兒反映過來,辮子上系的繡花發帶已被掠走了。
她轉過身,驚訝地發現一只雪白如玉,背部和翅尖帶著黑褐色斑點的大鳥如箭般沖上云宵。那個男人含著手指吹了聲口哨,大鳥訓練有素地拍著翅膀落在他套著護腕的手臂上。那只神奇的大鳥血紅的眼睛炯炯有神,如鐵鉤般的喙叼著繡花發帶,鋒利的爪腕上還垂鷹腳絆。
那個男人取下繡著蘭花的粉色緞帶塞入袖中,笑得無比狂妄:“你的主意不錯,用鞋來訓豹子,還可以用發帶來訓海東青!”
“快把發帶還給我!”這個粗俗無禮的家伙竟然縱鳥行兇!洛兒發現這個男人與這個猛獸之家她都很討厭!
那個男人抓住鷹腳絆系在手中,得意地逗弄著海東青,說道:“這是海東白鶻自己獵得的,想要也容易,用你們尚食局最好的阿刺吉酒來換!”
“你這個卑鄙的無賴!快點還給我!”洛兒恨得咬牙切齒。
“丫頭,就算我無賴,也是你出言不遜在先?!?/p>
“我去告訴韓嬤嬤,有酒也不會給你喝!”哪有時間陪他浪費口舌,再等一會美食都涼了!洛兒一跺腳,不要了!轉身走出院子。
“喂!”身后傳來他的聲音。她不理會,繼續向院外走去。
迎面慌慌張張的跑來一個小個子男人,他一眼望見身后追趕而來的男子,急忙跑過去施禮,恭敬地說:“脫脫大人,您怎么來了?”
“你做什么去了,若大個鷹房竟然一個執事都沒有?”那個無賴只得停下腳步與他說話,可眼睛卻望向洛兒。
一根發帶竟然要敲詐一瓶美酒?做夢吧!看他在訓斥“小兔子”,洛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而去。雖然還是有點不甘心,但想想還有回回美食在等著,惡劣的心情一掃而空。
元人熊太古《冀越集》記載:“鶻有五種:海東青名白鶻。一種玉爪;一種黑爪。有鴉鶻,有金眼鴉鶻,有兔鶻。海東青與金眼鴉鶻皆能以小擊大,食鵝鶿之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