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煙!”
“哎,來了!”
上官玉伏在書案前寫字,見流煙一進來,便把寫好的紙塞進一個信封里,拿火漆封好,遞給她:“你去一趟東興大街,把這個交給萬香樓的楚楚姑娘。”
“萬香樓?……妓院?”流煙瞪大了眼睛。上官玉瞟了她一眼,道:“啰嗦什么?快去。”
“是……”
流煙走后,上官玉放下筆伸了伸懶腰,仰躺在椅背上,望著屋梁怔了一會兒,然后才起身往祠堂走去。
今日九月初五。是李君武行登基大典的日子,也是為上官明安開壇做法事的日子。才走到青峰閣附近,上官玉就聞見一片頌經(jīng)聲,一時心頭又有些難過,扶著欄桿坐了下來。
青峰閣前有個丫頭在掃院子。上官玉招手喚了他過來一看,竟是從前清揚房里的丫環(huán)杏兒。“你怎么又沒走?”上官玉疑道。
杏兒撲通跪了下來:“奴婢家中已被流寇洗劫一空,奴婢的老父親也被殺死……奴婢無處可去,求……求小姐收留奴婢!”
上官玉面色一沉,不發(fā)一言地抬腳往前走去。杏兒在身后哀求道:“小姐……求求您了!”上官玉停步嘆息:“我這里,留不下不忠心的人。尤其是這個時候——你走吧。”杏兒卻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小姐,求您看在奴婢肚里孩子的份上……收下奴婢吧!”
上官玉驀地一震:“你有了身孕?”
“奴婢……”
她不由震怒:“你居然還不守規(guī)矩,跟男人私通?!”
“小姐!”杏兒情急狂呼:“奴婢、奴婢懷的是……二少爺?shù)墓侨獍。 ?/p>
“你胡說!清揚都不在府里,如何能讓你懷孕?!”
“那是在少爺被押走以前的事!”她一臉凄惶,喃喃說道:“那夜少爺在小姐那邊喝多了幾杯,回房后正遇上奴婢在為他疊被……他、他就……”
“好了!別說了……”上官玉撫著額角,定定望著她,“我問你,你說的可當真?”
“奴婢萬死也不敢欺騙小姐!”上官玉按捺住心中的波動,朝她道:“你先起來吧。”
杏兒張大了眼睛:“小姐……肯收下奴婢了么?”上官玉漠然道:“不管怎樣,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說。不過我可警告你,清揚不用多久便會回來,你若是有半句謊言,到時可別怪我手下無情!”
“奴婢死也不敢!”杏兒哭著在地上磕頭。上官玉走了兩步,又回頭問道:“既然如此,你當時為什么要走?”“當時小姐在病中,管家也走了,府里連個主事的人也沒有,奴婢心中害怕,擔心再過些日子肚子一顯形,便再也呆不下去,所以、所以……”
“你家遭哪來的流寇襲擊?”
“奴婢不知。只知道如今京城里已經(jīng)涌進來大批的難民,連城關也被封鎖了……”
上官玉沉吟不語,心中驚疑不定。半晌后喚她起來道:“你暫且搬到沐曦閣去,看看流煙回來了沒有,讓她給你安排間屋子。”
“奴婢叩謝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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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玉從祠堂出來的時候,已是夜半時分。流煙打著燈籠出來迎接,遠遠地站著,手里還拿著件斗篷。
“夜深了,把這個穿上吧。”
上官玉把衣服扣好,問了句:“幾時回來的?”“沒多久就回來了。”
她點點頭,沿著湖岸一路慢慢走著。“小姐,”流煙道:“杏兒為何也住進了沐曦閣?”她微微側(cè)頭:“她沒跟你說?”“沒有。只說小姐吩咐的,讓奴婢替她收拾間屋子出來。——小姐,為什么呀?”上官玉微惱道:“還不是清揚造的孽!”“二少爺?……”
“明日你去找個大夫來。”上官玉攏了攏了衣襟。入秋了,天氣日見日地變涼,尤其今晚還起了霜。
“大夫?難道……難道她——她跟二少爺——”流煙張大了眼睛看著她,而她低嘆了一聲:“清揚那個性子,我還不清楚么?他與杏兒之間,是一早就有牽扯的了!……就算不是清揚的孩子,如今既已懷上了,瞧瞧如今這世道,又沖著她這么多年來的乖順,我總不能真的不予理睬的。”“……”
“對了,”上官玉停步道:“信送到了么?”“哦……奴婢已親手交給楚楚姑娘了。”“她有沒有說什么?”“姑娘沒說什么,只是……她問二少爺有消息沒?”不知怎地,她的語氣也已有些低沉。
上官玉偏頭朝著青峰閣的方向望了一眼,神情也黯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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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駕到——”
門口響起了太監(jiān)的高呼。上官玉整了整衣擺,在門內(nèi)跪下:“上官玉叩見皇上。”
“玉兒快起來!”李君武伸手攙起了她。她抬頭看了看,心中有些微疼又有些欣喜,連日的勞累使得他面容有些憔悴,而身著龍袍的他看起來又王者風范盡顯。
“皇上……”上官玉被他握住了雙手,面上有些羞赧。“玉兒,朕今日來,是特來吊唁上官大人的。”她怔了怔,對他忽然更改了的自稱有些不習慣,完了才又明白,面前這個人如今已經(jīng)是皇上了!
“謝皇上隆恩。”
上官玉領著皇帝一行到了祠堂。家仆們跪在兩旁,伏地不起。李君武褪下皇冠,拈香上前,恭恭敬敬拜了幾拜。“上官大人,朕來瞧你來了……”上官玉聞言不由一陣心酸,撇過臉去拭了拭眼角。
說罷,他又朝地叩拜了幾拜。上官玉跪倒在他身邊,含淚謝道:“上官家蒙皇上如此恩德厚待,玉兒感激在心,但求能相佑我兩位兄長平平安安,玉兒也就心滿意足了!”
李君武面朝她,低嘆道:“你二位哥哥該如何安排,朕心中自有分數(shù)。玉兒不必心急,保重身子要緊。”說罷,拉著我一同站了起來。
步出靈堂,到了前廳,李君武將眾人摒退在外,獨留下上官玉和他。
“皇上……”
“玉兒,朕仍愿聽你喚我九哥哥。”
上官玉心中一暖,先前的疏遠感消失了一些。“九哥哥。”他笑了笑,手覆在她手背上,“這幾日朕都沒有過來,你可還好?府里可缺什么?”
她搖搖頭:“多謝九哥哥,玉兒還好,府里如今才我一個主子,家仆也不多,并不缺什么。”他欣慰地道:“那就好。——你一個人呆在這府里的日子也不會很久了,過了這個月,等戰(zhàn)事平息些……”上官玉見他不再說下去,便道:“過了這個月就怎么了?”李君武笑了笑:“還是先保密吧!”
“九哥哥!”上官玉輕睨他,嬌嗔了一聲。李君武含笑不語,執(zhí)起她的手來放近唇邊。上官玉羞得垂下了頭。
“朕就最愛玉兒這般嬌態(tài)……”
上字玉一聽,遂黯然道:“既如此,那么九哥哥何不干脆替玉兒報了父仇?”
李君武聽了隨即放開手,面色一沉站了起來:“朕何嘗不想呢?但是,太后那里……”
“太后怎么了?”“太后不主張撤下呂新棠,她說臨陣不換將……再說前線的將士有一部分也是他們的人,呂新棠一撤,必會引起前線軍中的動蕩。”
她輕哼道:“難道皇上就永遠都要這么投鼠忌器么?”
李君武啞然無語,良久才道:“日前,太后生的十三公主嫁給了呂新棠的胞弟、吏部尚書為媳,有了這層關系,又更難些了……”
“這么說,我這仇就報不了了么?”上官玉定定地望著他。他一邊嘆氣一邊抬起了腳步,“這些事還是以后再說吧!先忍忍。”
上官玉木然站在原地,長久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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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里在書房,杏兒替上官玉磨墨。
“小姐……”她遲疑地喚道。
“什么事?”
“奴婢聽到外頭有些傳聞……”
上官玉抬頭看著她,“什么傳聞?”“外頭說……說老爺?shù)倪z體被盜,事實上是小姐所為……”
上官下雙眉一凝,問道:“你從哪兒聽來的?”杏兒囁嚅著道:“奴婢今日上街去買菜,聽街上很多人都在說……”
上官玉沉吟了一會兒,把筆放入筆架,問她:“那你相信嗎?”
“奴婢當然不相信!小姐天天都在府里,而且是個嬌弱女子,怎么可能會做這樣的事呢?”她忿忿地道:“也不知是哪個多事的亂嚼舌根,造這樣的謠!”
上官玉嘆息了一聲,說道:“總有些閑著沒事做的人,——不必理會。”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