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瑪、額娘、尚容三人一聽這話,都是一愣。若水看了他們一眼,接著道:“首先,鄰居說的話跟林單爹娘的話就對不上,鄰居說他中午的時候喊了林單很多聲沒有人應,而當時林單爹娘并未在家。林單爹娘卻說自己是回到家中才將林單勒死的。那就是說,在鄰居中午喊林單的時候,林單應該是還活著的,那當時怎么沒有應聲呢。”
阿瑪搖頭道:“這不足以說明什么,林單爹娘說他們一回去就見到林單在床上睡覺,也可能是林單睡著了沒有聽到。”
“可鄰居自己說的,林單之前從未有過不應聲的情況,難道以前都不睡覺,就今天中午睡覺了?”
阿瑪不禁笑道:“這也不是不可能啊,權且作為一個疑點吧。”
若水見阿瑪否決了自己的看法,有點不甘心,又說道:“那,還有一處。阿瑪剛才說,小林單的勒痕,是從左耳發際到喉下又到右耳發際處,不知道小林單的頸后有沒有勒痕呢?”
“沒有,當時他們抱起林單的時候,我看了一眼,確實沒有。”
“那就奇怪了。”若水讓尚容抱著水兒,拿了根小繩套在水兒脖子上,做了個拉繩索的動作,水兒很配合的一伸舌頭,閉著眼睛啪的倒在了尚容懷里,腿兒還一蹬一蹬的,倒把額娘嚇了一跳,還以為水兒真出事了,趕緊湊過去看,只見水兒猛地一下睜開眼睛,倒把額娘唬了一下。
額娘不由笑罵道:“這個水兒,跟若水真是一般的習性。”
若水伸伸舌頭道:“我才沒它那么愛演呢。還是接著說吧,阿瑪您看,如果是剛剛這樣勒下去,應該脖子的一圈都會有勒痕,而且這勒痕上肯定會有繩子相交或者繩結的痕跡,不可能像小林單那樣,居然在頸后沒有勒痕。”
阿瑪點點頭,神色也漸漸嚴肅起來,想了一下又問道:“那可能是他們隔著被子、或者枕頭勒死,那樣頸后就不會有勒痕了。”
“那樣也不對,”若水搖搖頭,找來一個枕頭,放在水兒背后,拿起繩子又是一勒,水兒故伎重演,伸舌、閉眼、躺倒、蹬腿,若水白了它一眼,又對阿瑪道:“如果是這樣被勒死,那勒痕……”
“勒痕到不了左右耳后發際處!”
若水點了點頭:“沒錯!要按照阿瑪剛才述說的林單身上的傷痕,倒更像是自殺。”
“自殺?!”阿瑪、額娘、尚容三人又是異口同聲的喊道。
“恩!阿瑪,當時林單爹娘就沒有說清楚究竟是如何殺死林單的嗎?”若水問道。
“沒有,當時他們二人支支吾吾說不清楚,施大人聽到最后,又看了看卷宗,突然說有疑點,就叫我們各自散了。現在想來,應該也是發現了這些問題吧。”
“恩!那,阿瑪,不如我們去林單家中看看吧,說不定能發現什么呢。”
“好!說走就走!”說著,兩人已經站起來向門外走去,剛走幾步,尚容也抱著水兒跟了上來。
此時天尚未全黑,林單家門口站了幾個官差。阿瑪沖他們點點頭,就帶著若水、尚容走了進去。林單家是一個小院、三間瓦房,另有一間廚房,院中有一棵很大的樹。尚容指指這棵樹道:“你看,這就是綁林單的那棵樹。”若水圍著樹繞了一圈,樹上有很多被抽打的痕跡、新舊交錯,想來是小林單被毒打時留下的痕跡。若水抬頭看看上面的樹枝,有一根不算太高的樹枝,貌似被什么重物壓過,枝椏跟樹干相接的地方有些斷裂的痕跡,若水讓阿瑪抱著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下樹枝,果然樹枝上有繩子磨過的痕跡,很有可能是小林單在自縊時掙扎留下的。阿瑪則是指著左邊的那個院墻道:“隔壁就是那個鄰居的家了。”若水又讓阿瑪抱著,仔細看了看院墻頂上,上面的黑色瓦片上落了一層灰,灰上留下了一個很明顯的新的掌痕,還有衣服劃過的痕跡,顯然鄰居有可能說謊了,他在報官前很可能來過林單家。
若水又進到房中,中間正廳,擺著幾個古玩器具,依若水那半調子的考古眼光來看,貌似價值不菲。左邊房中一張大床,右邊房中一張小床,顯然林單的房間在右邊了,若水剛要往右邊走,阿瑪就攔住了她,說道:“在左邊。”尚容吐吐舌頭道:“這林單怎么敢進他爹娘的房間的?以前他每次進來,他爹娘必然要打他的。”若水進了房間,只見床鋪非常平整。若水心道,這林單如果真的當時在這床上睡覺,這床鋪怎么會這么平整呢。而且,如果真是他爹娘在這里勒死了他,他掙扎時,又怎么可能一點痕跡都沒有呢。若水低頭看了看床下,只見床下有一個大坑,三尺多深。若水訝道:“阿瑪,這是什么?”
阿瑪也看了一眼,奇怪道:“當時我們來時,這里還好好的呀。奇怪!”
若水又轉了一圈,將自己發現的幾處地方,一一告訴了阿瑪,阿瑪點頭道:“如果真如你所說的,這事只怕還真有可能不是林單爹娘做的。只是有沒有這種可能,就是林單爹娘將林單在樹上吊死,又把他抱回了房間?”
若水搖頭道:“當時林單在床上睡覺,他爹娘說自己是‘一時激動之下,錯手殺死了林單’,人在激動之中,怎么可能還想到把林單從房間抱出來吊死,再抱回房中去呢?如果他們是為了偽造成林單自殺,那根本沒有必要害怕,也沒有必要將林單抱回房中藏起來了。”
阿瑪點點頭道:“你說的有理,明日我就將此事稟報施大人。”
“恩!阿瑪,您明日也去問問那個仵作吧,他怎么會驗錯這種傷痕呢?還有,阿瑪,你稟報的時候,千萬別說是我發現的這些疑點。”
阿瑪笑道:“你是怕你額娘怪你?”
若水搖搖頭道:“我是怕額娘擔心我。這事兒要傳出去又不知道被傳成什么樣了,我可不想再被人叫什么神童了,只想跟阿瑪、額娘、還有哥哥安安心心的過日子。”
阿瑪看了若水一會兒,拍拍她的頭道:“乖女兒,阿瑪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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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阿瑪一早就去了府衙,直到晚上很晚才回到家中。額娘、尚容和若水三人一看到阿瑪就都迎了出去。額娘問道:“崇安,怎么樣?案子結了嗎?”
阿瑪點點頭:“結了!”
“那事情結果如何?”
“恩,我先不說結果。若水,你來告訴我,你覺得事情的經過是怎樣?”阿瑪賣起了關子。
若水笑道:“阿瑪,你這是要考我呢!要我猜,林單是吊死在自家的樹上。隔壁鄰居喊他的時候,剛好發現了這一幕,于是翻墻過去救他,卻發現林單已經死了。這鄰居呢,因為對之前林單爹娘將他告官、還打了他板子的事懷恨在心,于是靈機一動,就將林單抱到了他爹娘的床上,想偽造一個林單被勒死的現場,以此誣陷林單爹娘。而后,他就趁二人快歸來之際,跑去找來官差,將二人逮個正著。只是,我實在猜不出那個床下的大坑是怎么回事?”
阿瑪聽完也笑了:“我女兒真是蘭心慧質,說的一點不差!至于那大坑嘛,今日我將此事稟報施大人時,他正在驗尸房中教訓仵作。原來那個仵作是個新手,說自己當時也覺得那像是自縊的痕跡,可是根據《洗冤集錄》上的記載,如果是自縊,在腳下三尺處找到火炭才是。于是他就在發現林單的床下拼命的挖,可是怎么可能挖到火炭呢!最后他想來想去,還是按了勒死上報。施大人一聽,氣的直想踹他,罵他是‘榆木疙瘩’,還說什么‘盡信書不如無書‘。
后來,施大人聽完我的稟報,又跟著我到了林單家中。我把那幾處疑點一一指給他看,施大人是不停的點頭。最后呢,施大人還親自重新驗了尸,在林單衣服里發現了一片落葉,正與林單家院里那棵樹上的落葉相同,而繩子磨損的痕跡,與那根樹枝上的痕跡也相合。在林單的衣服上還發現了一個黑手印,一對比,剛好跟鄰居的一模一樣。而林單爹娘也說,這件衣服是前天在梅姐那新做的,昨天林單才穿上。另有人證說,昨天見就鄰居在路口探頭探腦,等了好半天。一看到林單爹娘從遠處走來,就立刻跑向了府衙,不一會兒就把官差都找了來。如此,人證物證俱在,這鄰居也就低頭認罪了。剩下的就跟若水說的一樣了。"
額娘嘆口氣道:“沒想到這件案子竟是這樣!那施大人最后到底如何判呢?”
阿瑪點頭道:“是啊,確實沒想到!施大人判了那鄰居杖七十,徒一年半。至于林單父母,按照逼死親子來判,打了一百杖了事!”
“唉!”額娘又嘆了口氣,“小林單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能想到自殺呢?真不知他這無良的父母把他逼成了什么樣子!”
尚容撅了撅嘴:“那鄰居伯伯一直對林單照顧有加,他那父母整日里虐待他,沒想到施大人竟如此判刑,真不公平!”
阿瑪點了點尚容的腦袋,道:“你啊!律法就是律法!這鄰居意圖誣陷,即使心腸再好,也終究是犯了律法。而小林單的父母,即使心腸再壞,但到底是沒有真正下手害死自己的親兒子,也好歹沒有完全泯滅天良吧!只是可憐了小林單,生前受了這么多的苦,死后又要被人利用。”
若水也是片刻的默然,是啊,這件案子的結果的確并非大家所期望的那樣。誰都希望壞人伏法,好人得救,可在律法和人情之中,當局者只能選擇律法,而旁觀者大都關心人情,最后只能是在心中各有各的無奈,空留一聲嘆息。只是,額娘剛才那句話,也讓若水有了片刻的疑惑,林單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能想到自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