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滿兒出嫁,額娘一邊為她打扮,一邊就聽著她不停的跟青兒交代著,什么“以后腌醉蟹要注意雌雄分開,昨晚腌上的那些一定得用油燈照著,這燈光晝夜都不能滅的,否則將來蟹子就沙了”,什么“還有兩個月就過年了,得提前將家中各處收拾好,還得記得幫著一起打理年禮,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得去佟福那兒問我”……,額娘聽到最后實在聽不下去了,把梳子放下氣道:“這到底是你嫁人還是我嫁人呢!怎么就不知道著急呢!青兒,你先出去吧!別聽她沒完沒了的嘮叨了!”又沖滿兒道,“待會兒誤了吉時,我看你找誰哭去!”
滿兒撇撇嘴,嘀咕道:“誤了就不嫁了!滿兒一點也不想離開這兒!”額娘作勢想要打她,可聽她那話心馬上軟了,眼淚又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滿兒嚇了一跳,趕忙給額娘賠不是,額娘笑著搖搖頭,說了句:“滿兒,我真的舍不得你!”滿兒聽到這話眼眶也是立馬紅了,兩人又是一番難舍難離。直到大紅花轎到了,額娘才反應過來,趕忙將滿兒打扮停當,哭哭笑笑吹吹打打的送出了家門。梅姨負責主持佟福滿兒的婚禮,那謝文啟至今依然沒有下落,額娘本不想勞煩梅姨,可梅姨非常堅持,額娘也只得放棄。婚禮上梅姨這邊強顏歡笑,若水全家那邊看在眼里,也是疼在心中。
而就在滿兒婚禮的兩天之后,曹夫人將宅子改建為浴室的工程也已經正式完工了。這日,曹夫人邀請額娘跟施夫人一起去參觀,額娘見梅姨最近總是心情不好,也就拉著她一同去散散心,雅慧、若水、心影、曹傾四人自然也不肯放過這個游玩的機會,厚著臉皮跟了去。
宅子大門并不顯眼,只是一個造型簡約古樸的如意門,門旁的石墻上刻了“木石前盟”四個篆字,曹夫人笑著在前面帶路,額娘挽著梅姨剛待跟上,卻見梅姨一動不動。額娘有些驚訝的望向梅姨,卻沒想到此時的梅姨已經淚流滿面。額娘一見這副情景嚇了一跳,趕忙拿出手帕邊給梅姨擦眼淚邊道:“梅姐,你這是怎么了?可是又想起那謝文啟了?”
梅姨流著淚愣愣的站在那,過了好半晌才搖頭低聲道:“這里就是我以前的家。”說完邁步進了宅中。額娘隨著梅姨走了進去,跟曹夫人打了個招呼,又囑咐了若水雅慧幾句,便跟著梅姨兩人單獨在宅中轉了起來,一進宅門轉過一叢石竹、一座太湖石堆疊的假山之后,便是一片開闊的小湖,湖上有一座面闊三間的四面廳,廳的四周都帶有回廊,還有一個三折的白玉石橋將廳堂與湖岸連在一起,想來梅姨家那亭子般的書房的創意就來自于這四面廳了。而湖邊一面是假山奇石,一面則是郁郁蔥蔥的梅林綠樹,而掩映在梅林綠樹之中的就是一條曲曲折折的回廊。沿著回廊小徑繞湖一周可以經過那五座小園,每座小園都是麻雀雖小卻五臟俱全,其中三間正房、耳房、小廚房等等都配置的非常齊全,曹夫人將其中下人所住的小倒座房全部翻新,改建成了木質的桑拿間和淋浴間,而放有木桶的泡澡間則變成了涼亭樣式,四周垂下竹簾輕紗,一邊泡澡一邊欣賞院中小景,甚至還可以直接從院中采下新鮮的花朵放入泡澡的木桶之中,這種創意不可謂不新穎。說起小園之景,那真是各有不同的特色,五座小園中其中的四座分別以梅蘭竹菊配琴棋書畫入景,同時又各賦以亂石、假山、小橋、流水,所有的景致與梅姨家那個小小的微縮花園幾乎一模一樣。
宅中第五座小園則是純以雨花石為景,梅姨一走進這間小園,更是難以抑制自己的感情,手顫抖的摸著那一個個的雨花石。小園靠墻之處也有一個小池,形狀與梅姨家一進門的橢圓形魚池一般無二,只是大了幾倍,小池中也是養著幾尾金魚,擺著些小水車之類,梅姨笑看著那些金魚道:“我當年養的幾尾金魚現在還在里面呢!”在小池旁還有一塊很大的石頭,石頭上有錯落著八個凹槽,形狀剛好與梅姨家的八個形狀各異的玉筆洗相同,梅姨摸著這幾個凹槽,思緒已經飄到了很久以前,喃喃低語道:“當年爹爹為了讓梅兒有曬石之處,可是費了好一番心思呢!這些小槽都是爹爹一點點打磨出來的,將那八只筆洗放在上面,早午晚都有不同的美景,”說完又看向石旁的一面樹立這的光滑如鏡的大石道,“尤其到了夕陽西下之時,那筆洗中雨花石上的圖案可以透過水面映到這大石上,再配上這石上的紋理,真是讓人心醉。以前我總是在這一坐便是一下午,可惜,只怕我今生難再得見了!”額娘有些不放心的看著梅姨道:“梅姐!別這么說,再過幾年,咱們跟李姐姐商量一下,把這宅子重新買回來就是了!”
梅姨搖頭苦笑道:“我何曾沒有想過買回這宅子!每晚我做夢都會重新回到這座宅子之中,與爹娘開開心心的相守。可當年之事都因我而起,如今即便我重新買回這宅子,我又有什么臉面住進來呢!更何況,這宅中人早已杳然無蹤,我再回來也不過徒增傷心罷了,倒不如留下一段相思,長記心中吧!”
額娘聽梅姨這樣講,也就沒再多言,只聽梅姨又道:“說來我真的要感謝你,今天若不是你,我也不會回到這宅院之中。你我二人也真是有緣,我家這兩座大宅都跟你家有些關系。這幾天我一直有件事想求你,卻始終沒有說出口。當時我家那另一所宅院是一分為二賣出的,賣給你家的便是中間的大廳和東跨院。而那邊的西跨院的買家現在要舉家離開江寧了,前幾天來跟我商量過賣房的事兒,我實在不想看著這宅院這么一直分開著,想請你們家直接將這宅子買下來,如果錢不夠,我可以直接貼給你們,不用再還我。”
額娘聽了這話,想了想道:“我最近一直在想擴大繡學規模的事,現在來學習的人越來越多,前陣子我重新整修了前廳,可要應付這么多的學生仍然有些捉襟見肘,能買下西院自然是好。可是梅姐,這所宅院你也不想買回來嗎?如果你真想,我們可以另外尋一間住處!”
梅姨還是搖了搖頭,額娘看著梅姨,心下有些凄然,但還是勉強一笑道:“那梅姐怎么說,我便怎么做!”梅姨隨即欣慰的一笑,拍了拍額娘的手,轉身走出小園,到了小園門口時,又忍不住回頭看了半晌,將這日思夜想的小院中的每一草一石都深深的望了一遍,才淚眼婆娑的離開了。額娘陪著梅姨在宅中走走看看了大半天,連中午飯都沒有吃,直看到太陽西沉,兩人方才到了湖中的四面廳與大家匯合。雅慧看到梅姨的眼睛又紅又腫,有些擔心的問:“娘!你沒事吧?”梅姨沖她微微一笑道:“沒事!”就這樣一行人驅車回家,回家路上梅姨一直回頭看著那大宅,眼中的相思、不舍和哀傷讓車上的人看的都是陣陣不忍。
曹夫人先將梅姨送回家中,之后在車上也頗有些心痛的跟額娘說:“我真不知道這宅子還有這來歷,你那梅姐若想買回這宅子,我可以折一半的價錢給她!”額娘搖頭苦笑了下,將剛才在宅中與梅姨的對話都說了一番,曹施二位夫人聽后更是唏噓不已。
雖然有了這段插曲,可浴室修建完畢到底還是要對外營業。曹夫人先是跟大家賣了個關子,只請了幾位平時比較要好的夫人小姐參觀了這所名為“木石前盟”的大宅,跟她們說這里要一個月之后才會開業,之后又狀似無意的告訴她們已經有人來求她要事先試用此處,再來又"很貼心"的私下里答應她們盡量開個后門,讓她們可以提前預約試用,這幾位夫人小姐果然上鉤。當然曹夫人這邊的服務也是相當的到位,每個小園都配了六個丫頭,其中兩個專門負責早中晚三遍刷洗浴室,另有兩個專門負責伺候入浴的客人,還免費提供面部護理和按摩,最后兩個則是專門負責客人的飲食,所有來這里的夫人小姐試過之后都是相當的滿意。而后消息便在這些闊太太小姐之間傳播開來,來找曹夫人走后門預約的人越來越多。到了一個月后正式開業的時候,這“木石前盟”的招牌已然打了出去。再到后來,能進這大宅洗浴反而成了一種身份的象征,大家甚至多加些錢也一定要盡快預約到。還有些人從外地慕名而來要見識一番,只是曹夫人對到這來洗浴人的資格也有一定要求,很多人雖遠道而來仍不得其門而入,這樣一來,“木石前盟”的名聲反而越來越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