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江寧這邊的大賽如火如荼舉辦之際,京城也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案。事情得先從嬸嬸——納蘭韶佳的阿瑪,也就是大學士納蘭明珠說起。話說他與妻子赫舍里氏自寒微之時便結成連理,兩人一直是舉案齊眉、夫妻和睦。可隨著明珠的逐步升遷,接觸的人越來越多,各種應酬也是不斷,而在家中也愈加的窮奢極欲,講究排場和所謂風雅,家中的仆役婢女愈發的多了起來。明珠一日醉酒,與赫舍里氏的貼身丫頭發生了茍且之事。明珠酒醒之后也是懊惱不已,叮囑丫頭不得聲張,更不得讓赫舍里氏知曉。卻沒想到這丫頭竟然懷了身孕,無奈丫頭只能佯稱父親急病,要回家盡孝,在家中生下了一個女兒,這女兒便是納蘭韶佳了。后來赫舍里氏知道此事之后大為光火,將丫頭打出了家門,而念在納蘭韶佳是納蘭家的血脈的份上,就將她留在了府中,交給奶媽照顧,但對她的事幾乎從來不聞不問,也不讓明珠接近她。那個丫頭回到家中便一病不起,幾個月后就離開了人世,而納蘭韶佳雖在納蘭府中長大,但待遇甚至還不如個丫鬟仆役,每日里吃的飯菜也都是些剩飯剩菜,還要受些勢利小人的嘲弄。府中唯獨納蘭容若可憐她,從小便照顧她,而小韶佳從此也便與這個哥哥格外親熱。后來哥哥去世的時候,韶佳跪在靈堂之中連續七天不吃不喝,最后奄奄一息之時,才被人救起,赫舍里氏也因此對她印象稍有改觀,但兩人的關系仍是不冷不熱。當然這段秘聞,若水也是從額娘和阿瑪的聊天中隱隱約約聽到的。
而自從發生了明珠與丫頭的事件之后,本來便善妒的赫舍里氏對自己的丈夫越來越不放心,發展到最后,她甚至不允許明珠與任何的婢女接近和交談。一天,明珠偶然說起一個婢女的眼睛長的特別好看,到了第二天,赫舍里氏便讓一個侍從捧著一個寶盒送到了明珠面前,明珠一打開,里面赫然便是那婢女的雙眼。婢女的父親痛恨赫舍里氏對自己女兒所做的一切,便借機混入府中,趁赫舍里氏獨自一人的時候,用刀猛刺其腹部,赫舍里氏當場身亡。此案一發,震驚朝野。跟隨丈夫在天津的納蘭韶佳也很快聽說了這個消息,雖說在她心中,她并不是不恨赫舍里氏,畢竟就是這個女人害了她的額娘。可是納蘭容若臨終時曾托付過她,說當年之事,赫舍里氏其實是恨丫頭背叛了自己,她雖然做事有些狠,可內心其實很孤獨,請韶佳看在他的面子上,幫忙看顧他的娘親。現下出了這種事,納蘭韶佳想起兄長的托付,自然不能坐視不理,于是連夜收拾好東西,匆匆忙忙趕回了京城,幫忙料理赫舍里氏的后事。
明珠因為納蘭韶佳所做的一切非常感動,看著女兒如此深明大義、不計前嫌,不由想起之前自己對這個女兒的忽略,感到非常愧疚。他自康熙二十七年被撤職之后,現下又漸漸的被委以重任。官場的起起伏伏和家中的是是非非都讓他越來越懷念以前單純溫暖的美好時光,再加上自己的女婿,也就是若水的小叔——恭佳崇信在任上表現相當好,所以他便申請將崇信調回了京城,就放在自己手下做事,閑來無事的時候,也不像年輕時,經常跟朋友一起出去吃吃喝喝,反而更多的在家中,叫來自己的兒子媳婦女兒女婿、還有孫子孫女等等,一起回家吃飯共享天倫。
而韶佳和崇信既然回到了京城,若水的祖母——胡爾佳氏便讓他們搬入府中,與若水的大伯父崇恩一家住在一個大宅之中。而若水的大伯母烏蘇氏一直就因為每年的年禮之事與韶佳不對付,現在住在了一起,更是磕磕碰碰的多了起來,但在面子上也不好弄的太僵。烏蘇氏在府中找不到人訴說,于是遠在江寧的額娘就變成了她最佳的傾訴對象,跟額娘的通信也越發密切了起來,每次來信都不厭其煩的說著與納蘭韶佳的種種日常瑣事。而韶佳那邊的來信也經常在言語中間透露出對烏蘇氏的不滿,隨著兩人的關系日漸緊張,額娘也被夾在其中不勝其煩,每次回信都得斟酌了再斟酌,兩邊都不能得罪,兩邊還得想辦法幫忙調停,同時還不能顯得自己偏幫了誰。到了最后,額娘一看到是京中的來信,就得抑郁好幾天,阿瑪跟尚容和若水在這幾天里總是小心翼翼的,連帶著水兒在花園的小池里玩耍都是偷偷摸摸、安安靜靜的。
到了年底,這次烏蘇氏的來信第一次只字未提韶佳之事,原來是崇安去年新納的小妾蘇姨娘生了個女兒,取名韻致。烏蘇氏字里行間透著幸災樂禍的喜悅,直說這胡爾佳氏雖然逼著崇安娶了妾室,但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而與此同時,若水小姑——恭佳寶媛那邊也傳來了喜訊,她新得了個兒子伊爾哈俊勇,小名富貴。阿瑪一聽這個名字,就不由好笑,說這個妹妹從小就不愛看正經書,整天價就知道看些小說野史什么的,長大了相親的時候,甚至連從小就小氣的性子都改了,對男方的家世品性一概不挑,只挑相貌,唯有看起來威武英俊的才行,于是挑來挑去,就挑到了現在的這個伊爾哈如昌。這人還真是除了相貌之外,其他一概不行,好賭好色,還好吃懶做,對寶媛還動輒就不給好臉色,偏偏寶媛就是看中了他,一門心思的非要嫁給他。兩人成婚之后,整天價吵吵鬧鬧,寶媛每月必然哭著跑回娘家一次,可過個幾天又乖乖的回家。就這么整日折騰了五六年,還以為她的品味終歸得有點改變了吧,得,兒子還是叫俊勇,這才是真正的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啊!只是富貴這個小名,倒合了她小時候的性子,想來是夢想照進現實,她也不得不妥協些了。
康熙三十六年轉眼過去了,若水和尚容每日去曹府學習,兩人的學業都有了很大的長進。當然尚容的進度自然是比不上妹妹,所有的文章若水幾乎看個幾遍,再略略請教老師一下,便能背誦出來,尤其一些名家名篇更是幾乎能過目成誦。只是若水不想被外人注意,總是在外面裝出一副平庸的樣子,私下里卻經常偷偷的去翻些《史記》、《資治通鑒》之類的大部頭。這些細節自然逃不過哥哥尚容的眼睛,不過他知曉妹妹的心思,所以也不點破,但心中卻是對妹妹佩服不已。只是雖然若水的腦子中多了二三十年的記憶,念書比別人更快,可四肢卻并不那么聽使喚,一手毛筆字現在也只能算是差強人意,不過畫的畫卻是得到了書畫老師的肯定,變成了重點培養的對象。而在針線方面,額娘每每看見她繡的東西都是嘆氣,一次若水還聽著額娘問阿瑪,說是不是她的孩子當初被人換了,恐怕青兒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吧。若水聽了心里很有些不好受,對針線也越發用心起來,每晚都得繡到深夜,幾個月下來,熬得眼睛紅紅的,手都腫了,針線也終于是有了進步,看著額娘含淚的笑顏,若水突然覺得,這也算是值了!
尚容和若水在曹府中跟冉悠、曹傾、曹顏一起處得很開心,而凌遠也終于加入了這個大團隊,六人一起,在課余時間經常出去瞎逛,還有曹府的二女兒曹頻是妾室馬姨娘所生,本來就不怎么受待見,再加上自小的性格便是不言不語的,大家幾乎都忘記了有這么個人。直到后來她也來跟著一起讀書的時候,大家才跟她熟悉起來,只是她太過膽小,即使六人團要帶她一起,她也從不敢跟著出門。阿瑪在這一年的考評中也再次被提了級,升到了六品主事。
總歸就這樣到了康熙三十七年,這一年也是順風順水,索性挑兩件不起眼的事來說說吧,首先,若水和尚容兩人終于了單獨的居所,他們在樓上各自擁有了一間自己的臥室,同時若水還有了一間琴房,與此相應的,尚容有了自己的小書房。兩人每日里幾個房間跑來跑去,也頗為新鮮,只是若水晚上一人在房中睡覺時,總難免感到害怕,甚至那已經消逝的噩夢又有卷土重來的跡象。尚容看著妹妹也很擔心,于是每晚都來陪著妹妹,直到她睡下了方才離開。其次呢,就是若水那年得的那一百兩銀子,她想來想去,終于想到了個主意。這幾年年景還不錯,可江南這邊災患甚多,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出問題,多屯點吃的總歸是好的。而且家中幾間廂房、倒座房一直空著,她就想讓額娘改建了一下,買些米來屯著,剩下的錢還可以買點地雇人種些菜之類的。額娘聽了她的主意反而留了心,索性多投了些銀子,在外面買了個米倉,專門用來屯米,地也買了些,到時收些糧食蔬菜水果之類,自己吃自家種的東西,也更放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