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舒氏心下感動不已,嘴上卻道:“傻丫頭,瞧你這話說的,我可是從小在這京城長大的,這次又是來投奔婆家,怎么就讓你說的這么凄慘呢!”
“小姐,你現在去的畢竟是婆家,那里人多,您又沒怎么見過,更沒真正相處過。小姐的娘家,老爺和太太都不在,兄弟也沒一個,滿兒實在不放心。咱這福滿多雖說不大,可好歹也是個能說話訴苦的地方。”
“你看你,越說越離譜了!”穆舒氏邊佯裝著板起臉,邊瞄了崇安一眼。
崇安倒是沒有介意,反而笑道:“滿兒也是好意嘛,不過你放心吧,我絕不會讓你家小姐受苦的?!?/p>
滿兒卻有點不信,拿眼睛瞥了眼站在旁邊的陸娘,若水眼尖,笑嘻嘻的拉過陸娘介紹道:“滿兒姐,這是我們在路上遇到的,陸娘,現在是家里的大管家。陸娘,這位是滿兒姐姐,現下可已經是兩家酒樓的老板娘,正經八百的佟夫人啦!”
陸娘施了個禮道:“佟夫人好!我連遭不幸,多虧了夫人一家相救,我也是感恩圖報之人,就請求夫人允我進府為奴為婢,用一生報答夫人家的大恩大德?!?/p>
滿兒見陸娘眼光不偏不倚,低眉順目的,說話行禮倒也合規合矩,略微放了心,回了個禮笑道:“陸姐姐客氣了,只要姐姐一心一意,小姐一家絕不會虧待姐姐的。”說著又對穆舒氏道:“小姐,咱們進屋看看吧!這個酒樓才剛建好,有好些事還得請小姐指點指點呢!”拉著穆舒氏進了屋。
佟福在后面笑道:“滿兒這幾天不停的都跟我念叨,說是估摸你們早該到了,一直擔心你們在路上別出了什么事,這不當初開這間酒樓的時候,還特地選在你們回家必經的這條路上。她每天一大早就在門口等著,到了晚上還得出來看好幾趟呢!”說著又看了陸娘一眼,“她要有什么說的不當的,您也別放在心上,就是個心直口快的人?!?/p>
陸娘笑著搖了搖頭道:“佟大哥多慮了,您跟佟夫人都是忠實仗義的人?!?/p>
佟福招呼著將大家安置在包間里,就去后廚忙活開了,說是他們這幾天在不斷的嘗試新學的京菜,要給大家好好的露一手。不一會兒就端上來一盤白煮肉,而后京醬肉絲,最后則是一只烤鴨,佟福利落的將烤鴨片好,又忙著去做椒鹽鴨骨。滿兒在旁邊介紹著這幾道菜的秘訣,先說這白煮肉,非二十斤以上的肉用大鍋一起煮才香,還得用自家喂的豬才最好,還有這烤鴨,四斤的鴨子用果木、梨木烤到皮酥里嫩,再片成一百單八片,放上蘿卜絲、蔥絲,蘸醬裹餅,最后品一口,鴨香果香交相輝映,一點點的刺激味蕾,只是現在仍是夏天,還不是吃鴨子的最佳時節,純粹拿來練手用,不過據說這兩樣菜還都是從宮里傳出來的方子。至于滿兒拿手的餑餑,那更是不用說了,這陣子已經重新把手藝練回來了,打算開業之后推出幾種餑餑桌,城里各種婚喪嫁娶、紅白喜事、逢年過節、奉佛祭祖可都用的著。陸娘本是在一旁站著伺候,穆舒氏拉著她坐下,她方才告了罪坐在若水身旁,時不時的幫若水和額娘布菜,臉上掛著淡笑,耳朵里一直聽著滿兒講菜。
這頓午飯邊吃邊聊,直到未時末(快下午三點)若水一家才離開。車子晃晃悠悠的到了恭佳府門口,宅院從外面看嶄新嶄新的,顯然是剛整修過,看起來很是大氣,幾乎占了半個胡同,而門楣上一排排的磚雕更是極盡精致。此時早有幾個婆子迎了過來,領著車到了宅院西側的一處邊門。穆舒氏看著這門幽幽的嘆了口氣,崇安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她方才笑笑,打起精神慢慢下了馬車,陸娘從旁扶著,尚容跟若水一無所覺,抱著水兒興奮的東看西看。婆子領著幾人穿過一個小花園,又沿著游廊來到一處獨立小院,幫忙安置了一下便回去稟報去了。小院不大,院門可以單獨落鎖,院門上方本來應該刻著院名的一處尚且空著。院里北邊三間正房配兩間耳房自然是由崇安兩口子居住,三間東廂房歸了尚容,三間西廂房歸若水,至于陸娘則住在西廂的耳房之中,另有五間倒座房還空著。天井之中別無它物,只新放了一個石榴樹的盆栽和一個水缸。
尚容拉著若水看了一圈,兩人有些泄氣進了穆舒氏房中,尚容一屁股坐到床上嘆道:“這院子比起咱們江寧的房子可小多了,咱家后面還帶一個獨立的小花園呢!”
“是啊!水兒就喜歡那兒!”若水摸了摸趴在穆舒氏炕上的水兒,“看那宅門修的巧奪天工,還以為這宅子里能更精致呢,哪知道就是個繡花枕頭,徒有其表!看咱們這院子,都十幾年沒整修過了吧,都不知道會不會漏雨?!?/p>
“就是,床啊、桌椅啊都是舊的,一碰就嘎吱嘎吱響,連茶壺茶杯、筆墨紙硯都沒有,那被褥都泛著一股子霉味,早知道就把家里用慣都帶來了!”
穆舒氏朝院子里看了一眼,瞪著二人道:“你們兩個把牢騷都給我收起來吧,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這小院外面不就有一個大花園嗎,還不是一樣!至于那些東西嘛,先湊合一天,趕明兒讓陸娘帶你們去找滿兒,一起去置辦些東西回來就是,正好也熟悉熟悉京城的路。對了,再讓滿兒幫忙找幾個人來整修整修這院子。記住,在這家里,不該說的話都咽到肚子里,別給我惹事!”穆舒氏少有這么嚴厲的口氣,尚容若水都嚇得縮了縮脖子。
崇安笑著握住穆舒氏的手:“你看你,別把孩子嚇著!這么小心干什么,這也是自己家?!?/p>
“崇安這話我愛聽,這就是自己家,有事直接來找你大嫂我便是!”外面一人笑著走進了小院。
只見進來這人比穆舒氏大著幾歲,個子略高,皮膚略黑,圓臉大眼,眼角已有了細密的魚尾紋,一身正紅如意襟京繡團花旗服,梳著如意髻,插兩只平安如意步搖簪,又在鬢邊簪一朵大牡丹花,耳邊按滿洲“一耳三鉗”的舊俗帶著三個鎏金嵌珠花耳環,這便是崇安的大哥崇恩之妻,若水的大伯母烏蘇氏了。
烏蘇氏由一個丫頭扶著進了小院正房,崇安跟穆舒氏趕忙拉著尚容若水上前見禮,烏蘇氏笑道:“崇安啊,上次見你都是十幾年前了,還有我這好妹妹,只平日里通通信,現在才知道竟是這么標致的人物,我們崇安真是好福氣!還有這兩個孩子,一個眉清目秀,另一個一表人才啊!”
崇安也笑答:“嫂子真是太過獎了,倒是嫂子,十幾年了樣子一點都沒變。”
“唉!快別捧我了,已經老了,孩子都快到婚配的年紀了!對了,尚寧韻靜他們這會兒都在老太太那兒呢,等會兒就見著了!崇恩還在衙門,我已經找人去通報了,過會兒就回來?!睘跆K氏環顧了下四周,微皺了下眉,拉著穆舒氏有些歉意的笑道:“真是對不住,我最近忙的腳不沾地的,沒想到那起子小人就這么糊弄差事,你看看屋里都缺什么,我這就吩咐人去置辦?!?/p>
若水聽了這話頗有些腹誹,這還用的著說嗎,屋子里分明就是什么都缺??!穆舒氏則只是笑笑:“大嫂就別客氣了,都是自家人,我們也帶了些東西,自己收拾下便成?!?/p>
烏蘇氏嘆口氣:“真是我的疏忽了,我們那房里的薛姨娘這幾日剛給崇恩添了個男孩兒,最近這陣子真是折騰死了!”
“薛姨娘?”
“是??!”烏蘇氏臉色有些不自然,輕描淡寫的道,“早就收了房,現下給了個名份?!闭f著,沖院外看了一眼,復又笑道:“你看我,差點把正事忘了,我知你這次沒帶丫頭,特地從幾個丫頭里面給你挑了兩個不錯的!”說著朝院子里站著的兩個丫頭看了一眼,旁邊扶著她的丫頭很趕眼色的道:“紫玉、紅綿,快不快進來!”
那叫紫玉的快步走了進來,大大的眼睛轉來轉去、周身上下透著機靈。身后的紅綿長的甚是嫵媚,面如桃瓣、目若秋波,這會兒慢吞吞的跟了進來,雖是一臉的心不甘情不愿,可仍是轉盼多情、顧盼生姿。烏蘇氏笑對額娘道:“這個紫玉啊,手腳勤快,人也機靈,嘴巴更是甜的很;紅綿呢,做的一手好菜,推拿的手藝也是一絕,人也是極出挑的,擱在這必能幫的上弟妹。”說著轉過頭背對著額娘,狠狠瞪了紅綿一眼,可那紅綿竟然撇撇嘴、毫不理睬。
穆舒氏打眼看了看兩個丫頭,心中冷冷一笑,臉上卻仍然是春風拂面:“真是麻煩嫂子還想著這事,其實我明兒從娘家找幾個人就成?!?/p>
“這話說的可不是打我的臉嗎?讓別人知道,倒說我這個嫂子照應不周了!”
“嫂子,我可不是這個意思。”
烏蘇氏一笑道:“好了,我知道的!行了,讓這幾個丫頭幫手收拾著,咱們往老太太那邊去吧,她都念叨你們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