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若水掉進入了水中，窒息的感覺再次籠罩住了她，她呼吸越來越困難，意識也漸漸模糊，朦朦朧朧的，她透過水面，看到夢城焦急的臉龐，他大聲的呼喊著她的名字，想跳下水救若水，可就在這時一只手抓住了他，不讓他去救人，若水想看清那個人的臉，卻怎么也看不清。水流形成了漩渦，就像一個巨大的綠色眼睛將她整個人吸了進去，將她吞噬。若水驚恐的大叫起來，猛的從睡夢中驚醒。她趕緊死死的咬住嘴唇，驚叫聲被她封在了口中，一根藤條使勁的抽向了她的小腿，若水仍是咬著唇，硬硬的接下這一下。她側臥著，不用轉頭，就知道打她的肯定是今晚值夜的緋心姑姑了。

轉眼間已經進宮三年了，若水終究沒有逃脫做宮女的命運。四年前的恭佳府的案子之后，崇信一家去了江寧，若水也實在無顏求納蘭氏再管自己入宮的事，畢竟當時是她查出了一切，重新揭開了納蘭氏的傷疤。雖說于理她沒有錯，可于情卻總也說不過去。反而是納蘭氏從江寧給穆舒氏來了信，信上說，她已經托了她的阿瑪明珠幫忙。與此同時，穆舒氏和崇安也一直在京城活動此事、到處托人，可不知怎的，內務府就是不肯幫忙，一有人說情，立刻抬出祖宗規矩說事兒，到了最后，若水仍是不得不辭別了父母，進宮成了宮女。

一想起往事，若水睡意全無，她又在暖炕上挨了一會兒，便披衣下床走到外間，點了一段蠟燭，從自己的小笸籮里抓起一把彩線繼續打絡子。

“又做惡夢了？”

若水看著也一起披衣走出來的冉悠，笑著點點頭：“又起來陪我？”

“都進宮這么長時間了，這個毛病還是改不了，你當還跟你在江寧似的，有你哥哥每天晚上照看你啊！”

“哥哥雖然不在這兒，可離得也不算遠，更何況，不是有你在呢嘛！”

“你啊，”冉悠笑著點了若水額頭一下，“真拿你沒辦法！就是個吃苦受累的命，每天就晚上這兩三個時辰能歇歇，偏你還總做惡夢?！?/p>

若水嘆口氣：“可不嘛！說起來這個世界真是公平，我小時候總是偷懶，不肯跟額娘好好學針線，看吧，現在終于報應來了，見天兒的拆、改、做，一有空還得打絡子，真是快做死了！”

“呸呸呸，可別再說這樣不吉利的話，要是讓姑姑聽見了，又免不了要吃一頓藤條子。”

若水剛待答話，從里間又走出一人，正是剛才拿藤條打若水的緋心了，她比若水大著一兩歲，已經是宮里的姑姑了，若水跟冉悠還有另外一個小宮女叫可雁的都歸她管。此刻她皺著眉看著兩人，低聲道道：“你們小聲點，就不怕吵醒了別人嗎？”

若水跟冉悠對視一眼，都偷偷的撇了撇嘴，不再說話。緋心看了眼二人身邊的椅子，冉悠趕忙將椅子擦了擦，擺在緋心身后，緋心這才端端正正的坐下，而后示意冉悠也搬把椅子坐過來，她笑著對若水道：“別怪姑姑剛才打你，這是宮里的規矩，要是沖撞了殿神，對誰都沒好處！”

若水低著頭，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笑容，低聲答道：“姑姑教訓的是，若水謝姑姑教誨?！?/p>

緋心滿意的點點頭，又道：“過幾日秀女們就要進宮了，你們兩個也算是宮里的老人了，這次伺候和照管這些秀女的活兒，你們就跟我一起去，這次可是個機會，一定要好好表現，有點成績了，我才好在上面給你們請功，你們升姑姑的事兒也能快點辦下來，明白嗎？”

“明白！多謝姑姑提攜！”若水跟冉悠一齊答道。

緋心點點頭，站了起來，她低頭瞄了一眼若水笸籮里的絡子，伸手翻了翻，笑道：“吆！還不錯，又有長進了！正好送到幾位娘娘那兒，也給你長個臉。”說著便將打好的絡子都捏在手心里走了出去，邊走還邊道：“你們兩個都起了，就替我盯著里面那幫丫頭點吧，我正好去補個覺！對了，明兒個德妃娘娘那里鮮水果換缸缺人手，你們去頂上吧！明兒早上直接過去就成，不用去我那兒了。”若水冉悠兩人低聲應了，將她送出房門，這才回去繼續低頭做著手里的活計。

約摸過了大半個時辰，里間傳出了悉悉索索的穿衣服的聲音，若水進去把幾盞蠟燭都點亮，喊了聲：“是時辰了！”房里幾個還未起身的宮女也趕忙坐起來，忙忙碌碌的開始穿衣服，編辮子。冉悠打來水，跟若水兩人洗了臉，又拉起了還在賴床的可雁，幫著她整理衣服，收拾頭發。可雁迷迷糊糊的嘟囔著：“晚上睡那么晚，早上還要起那么早?！彼艥M十三，剛進宮幾天，還不很適應宮里的生活，若水跟冉悠作為大姐姐，平時就幫著多照應些了。這會兒兩人也來不及聽她的抱怨，急急忙忙整理好，拖著她一起去御膳房領水果。

來到御膳房時，小蘇拉正匆匆忙忙的往外抬水果，旁邊站著一人正低頭檢查著各色水果的成色，還有一中一少兩人正站在一起聊天，若水笑著走過去，輕聲道：“哥！干爸爸！”

“吆！閨女，今兒是你來領水果啊？難怪我早晨一醒就聽見有喜鵲叫呢，敢情是因為我要見到我這干閨女?。“ィ趺淳湍銈內齻€來領，這么些東西哪能是你們三個小丫頭搬得動的！”說話的是御膳房的副總管太監李進朝，他不到四十歲，按照宮里的規矩，進宮的宮女都要由姑姑給物色一個資格老、有名氣、人緣好的老太監做靠山，而太監們都是“一輩人”，也都希望有個后代，平時在宮里相互也有個照應。若水剛進宮的時候，經常來御膳房領東西，而李進朝當時還是首領太監，人和藹可親，對若水也很照顧，兩人一來二去就熟了起來。到了后來，李進朝就跟緋心商量，認了若水做干女兒。

若水笑著湊過去，拉著李進朝的衣袖道：“可不嘛！干爸爸，我正愁著呢，還請您老幫幫忙！”

“呵！我這老胳膊老腿兒的可搬不動！”李進朝故意甩開她的手。

“干爸爸，瞧您說的，哪能讓您老親自辦呢，您就找把椅子坐著看著，我替您按按，然后……”

“然后找幾個小太監幫你們，對不對？你這個鬼丫頭！得，誰讓我是你干爸爸呢！”

若水一邊笑著，一邊按著李進朝的胳膊道：“就知道干爸爸對我最好了！”

“行啦！快別把我按散了架。正好你哥也在這兒，你們聊吧，我去給你安排人去！過來，可雁，我領你吃好東西去！”李進朝笑著沖可雁招了招手，可雁立馬笑嘻嘻的屁顛屁顛的跑了過去，跟著他一起進了御膳房。

尚容待兩人進了屋，心疼的拉著若水道：“昨晚又沒睡好吧！”

若水故作夸張的摸了摸眼睛，驚聲道：“怎么？有黑眼圈嗎？是不是很像熊貓？”

尚容被她逗笑了，給了她一記爆栗：“鬼丫頭，是不是又做惡夢了？”

若水不在意的點點頭：“從小做到大，早習慣了！哥，我也餓了！”

旁邊查水果的那人已經清點完畢，抬起頭來笑道：“放心，早讓人給你們拿點心去了，先墊點兒，省的你們過會兒又要挨罰，一天都沒有東西吃！”

“凌遠，給我閉上你的烏鴉嘴！”冉悠瞪著眼睛道。

“姐，我也是心疼你們，那個緋心可真不是好惹的，你們進宮都三年了，現在還是散差。人家可都是幾個月就分了差事，當時跟你們一起的有好多都做了姑姑了?！?/p>

聽了這話，若水跟冉悠都沒了情緒，冉悠勉強笑道：“其實也沒什么，真要分了差事也不見得是好事，看她們伺候娘娘們的，連個飽飯都不敢吃，平時水都不敢多喝，生怕哪里不對沖撞了主子們，怎么會有我們自在！”

若水也道：“可不嘛！我們現在挺好的！”

“得了，整天干這些個粗活，還好呢！告訴你們，昨兒個我可又看著那個緋心拿了一大包繡品和絡子托人往外送呢，保管又是拿了你們做的東西送出去賣錢，你們成宿成宿的忙活，都是給別人做了嫁衣?！?/p>

“行了，快別抱怨了，我們兩個要是過的那么順風順水的，你們兩個不就沒有用武之地了嗎？”若水眨著眼睛道。

凌遠撓著頭，想了半天，才傻傻的一笑：“你說的也對。對了，你們知不知道，過幾天可就要選秀了！”

“哪能不知道呢！姑姑今天一早才安排了我們兩個去服侍這些新進的小主們！”若水嘆了口氣道。

“是啊，還說干好了，就能給我們升姑姑呢！”若水跟著苦笑道。

“我呸！就知道她沒安好心，誰不知道這些小主們是最難伺候的，剛剛進宮，又不懂規矩，最容易惹麻煩！她這是拉你們去頂包吧，有了功勞都是她的，出了事就得你們擔了！”凌遠又來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