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的酒。”
一踏進那廂房,雨無正便全然被那陣陣撲鼻而來的酒香吸引住了。
更是自顧自的拿起了桌上的白玉酒壺,斟上了滿滿一杯。一飲而盡。
瞬時,便又恢復到了船上那模樣。
酒上心頭,咬牙切齒的笑道:“好烈的酒啊,好酒!”
又是斟上了滿滿的一杯。順手給葉崢的酒杯里添滿了酒,倒是頗有些宣兵奪主之意。
蘇秦因有傷在身,聰明的將樓下那壺茶提了上來,自顧自的飲著,也倒是旁若無人。
葉崢看著毫無客氣的兩人,倒是嘴角微微上揚,抿了一口滿溢的酒。
道:“雨公子倒是豪氣之人,我這酒,可不是普通的酒,還是慢些為好。”
雨無正又是一杯下肚,滿臉享受,道:“自然,這干邑烈性十足,江南一代難覓啊。在下今日倒是有口福了。”
說著,更是哈哈大笑。杯中物,他極戀。
蘇秦毫不理會雨無正,倒是自顧自的看著這房間的成設。走廊盡頭最尾一間。卻是同這雅頌齋的大體相去甚遠。
普通青樓,幾乎都是以紅色為主基調。而這間,卻是綿綿的白。白色的窗紗,白色的圍簾。那家具一眼瞧去,亦是極好的紫檀木。一旁的案上點著一爐清幽的檀香。
陳設簡單,卻奢華。
“蘇公子,我們又見面了。”
葉崢轉而看向蘇秦,面帶微笑。眼神深邃如一潭死水。
蘇秦笑著點點頭,亦是指了指自己的喉頭。只是這樣的眼神蘇秦竟是忍不住有些害怕,與她所遇過的眼神完全的截然不同。
“蘇公子,方才一聞,你的琴藝著實了得,配上這風止。更是無可比擬。”
葉崢毫不吝惜贊揚之詞。
蘇秦拱了拱手,被人夸獎,更是不掩喜悅之色。
“那琴,原是公子的,在下真是失禮了。還只當是月三姑姑與在下鬧著玩呢。”
聽得他心之向往許久的琴,他的嘴也是終于離開了酒杯。此刻已然是滿面緋紅,話語間,更有些搖搖晃晃。
“那風止是在下亡母之物。”葉崢淡淡道。
“在下失禮的緊要啊。公子莫怪,莫怪……”雨無正連連道歉。
葉崢倒是笑笑,道:“無礙,覓得良人,也是這風止的福氣。”
又是看了看蘇秦。若是蘇秦沒看錯,那眼底竟有些深情。倒是令她有些錯愕。
葉崢又道:“兩位可想聽聽這風止的故事?”
聽聞此話,蘇秦眼前一亮。有故事,這琴倒是愈加迷人了。雨無正亦是連連點頭,好歹是他中意了許久之物。
葉崢悠悠開口道:“三十年前,一大族之后途徑揚州,遇一清麗女子,琴藝極佳,便是一見傾心。兩人暢談風月,相處也算愉快。那男子有一把上好的瑤琴,便是這風止。歸程時日將近,臨行前,更是以琴相贈。誓言不須多日,便會回揚州迎娶那女子。”
葉崢望向那窗外烈日陽光,抿了一口酒。
又道:“這女子一心等待許久,卻終未見其歸。一年后,更是誕下一子。三五載后,深知無望。更是終日郁郁寡歡,每日撫琴以慰相思之苦。”
淡淡的敘述著,仿佛不參雜一絲感情,只是緩緩的閉上雙目。
這應是那葉崢的父母。這段情亦是如同所有揚州癡女偶遇公子一般。無疾而終。
“那女子便是郁郁而終……”
見葉崢不再開口,雨無正嘆氣為此,言雖短、情卻長的故事了終。
葉崢舉起白玉杯一飲而盡,眼神中有些怨毒之氣,卻終究嘆氣道:“的確。此后,我父雖歸,只是故人已去。”
雨無正嘆了口氣道:“只余下了你。”
情深至此,到頭來只余下紅樓一夢。
原來那眼底的深情,是吊唁亡母的母子之情。蘇秦恍然大悟。
這世間總是有太多郁郁不得終。至少她也算是抽離的灑脫。
看了看蘇秦黯然神色,雨無正看向葉崢道:“索性,你最終得到了父親的照顧。”
“的確。”
雖然是肯定語氣,只是葉崢言辭冷酷,那握著酒杯的手更是愈發用力,指節發白。任誰都知道,他怨恨著他的父親。
蘇秦亦是拍了拍葉崢的肩膀,堅定的點點頭。她深有所感,相信那葉崢終有一日也是能豁達相待此事的。
“那風止,如今亦是你懷念亡母的唯一信物。”雨無正道。
“風止依舊靜在,只是母親已不在。我愿為它尋得一位好主。如今講這往事,也恰恰是因為我已尋得此人。”
說著,葉崢看向了蘇秦。
蘇秦倒是一愣,莫不是他想將琴相贈?
“我欲將此風止贈與蘇公子。”
果然。
蘇秦卻是極力的搖頭擺手。此番情深意重的大禮,她是怎么都萬萬不可接受的。
“蘇公子不必推辭,風止亦是寂寞了許多年。”
葉崢瞧眼前這公子如此忐忑模樣,倒也是苦笑一番。
故人已去,留著死物又如何。塵封到底,也只是成無用之物罷了。
說完,房內亦是靜謐。只聽得窗外依舊停不住的夏蟬聲。夏日里的悶熱,無論身在何處,始終黏膩難受。
“月三命人做了幾道下酒小菜。幾位嘗嘗吧。”
倒是此刻,一臉明媚笑容的月三端著一托盤,施施然的走了進來。
這樣的壓抑氣氛突然被打破。眾人倒也是對她歡迎之至。
傍晚時分,誠然雨無正已是醉的不省人事。
蘇秦無趣,便又是坐到了那風止面前。輕輕的撫摸著,那冰涼的手感是極好的。輕輕彈攏著,即便是簡單的音符,亦是令人身心亢奮的。
風止,多么好的名諱。
音起時,竟連風都為它停止。
葉崢不知何時已是站在蘇秦身后,見她如此著迷,也是笑了。
道:“蘇公子莫再推辭了。走,我帶你去集市上去尋尋是否有適合風止的琴套。”
這葉崢再三相贈,蘇秦亦是心動。便是笑著與他一同出了雅頌齋。一路上無話,葉崢本就不像是多言的人,更何況蘇秦現在已然是啞巴一個。
那跟在后方守衛著的阿達更是無權與他們同路同言。
“蘇公子的琴聲技藝似我已故之母。”
葉崢看向漫天的霞彩。好似回憶,又好似閑聊。
蘇秦心中大悅,她倒是從未覺得自己琴藝有多好的。
又轉頭向蘇秦道:“公子要善待風止。”
一副嚴肅的模樣。
只是見狀,自然是收起了雀躍且慵懶的表情,亦是一臉嚴肅的點著頭。
葉崢難得的笑了,猶如春風。蘇秦亦是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皮。自己竟這般上不了臺面,做為一個公子哥尚且如此,若是恢復小姐樣,豈不是貽笑大方。
只是卻突然,感覺背后一個激靈。
連忙回頭一看,卻是簇擁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