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秦緊緊皺著眉頭，全身顫抖。

好慘，她甚至看到時不時有壯丁扛著炸的血肉模糊的死人跑出來。一放下死人，又是急匆匆的沖進了城內。任一旁期盼著良久，剛露出希望之色的女子如何勸阻，還是毅然決斷的跑了進城去。

蘇秦認出，那死人的服飾是孟府下人所穿著的統一服飾。

蘇秦緊緊的握著拳頭，看來果真是孟府出事了。偏挑這種日子出事，居心叵測。

葉崢此時亦是被眼前的情況震驚到。感受到了身邊蘇秦的復雜神色，一把握住了她冰冷的拳頭。給予她些許溫暖。

“老人家，請問里面發生了什么事？”

蘇秦見城根邊坐著一位看似沒那么慌張的老翁。

雖說沒那么慌張，可老翁一聽到蘇秦這問題，便是立刻煞白了一張臉。面上也是掩不住的顫抖，胸口起伏，大喘著氣。原本是放空狀態，這一下子，思緒又是回到了之前最恐人的一刻。哪里還鎮定得了。

少頃，老翁帶著哭腔，哀道：“突然就爆炸了。好多處接連爆了……”

眼神復雜的閃爍，回憶起方才城內的事，他臉色動容，止不住的淚水。

用衣袖輕輕拭了拭眼淚，哽咽道：“可憐老朽身邊那老管家，撲身救了老朽，卻連后背都被炸空了一個洞，手腳都沒了……”

蘇秦想想著那場景，一定是血肉模糊，凄慘異常的。她忍不住想起洛陽城破那日。

努力讓自己搖了搖頭，又是看向老人家，問道：“老人家，爆炸的地方是哪兒。您可知道？”

“就那賞花的地方第一個爆起來的。老朽就在那兒附近?！毖鐾炜?，老翁此刻的口氣卻如死了一樣。

“可是邀月樓？”蘇秦問道。

老翁點了點頭。

邀月樓，看來是與孟府有關，那么就與安祿山脫不了的干系。

又聽得老翁幽幽道：

“老朽本是孑然一生，現連陪伴多年的老弟弟都去了。向來都是你照料老哥哥我的生活的，現在還有何意義。本就是苦命人，卻連個尸體老哥哥我都沒法兒給你找齊了。我有何顏面見你于九泉之下……”

說著，老翁更是肝腸寸斷的低哭了起來。

“老人家您好好休息。這皆是命中注定。眼下，您要答謝老管家的救命之恩，就要好好活著。給他風光大葬，更要照料其家人。這都是要靠您了?！?/p>

蘇秦握了握老人家蒼老而冰冷的手，重重的向他點了點頭，算是安慰了她。卻是極其無力的。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爆炸，這老人家余下的日子已是烙下了永世不可磨滅的傷痕。

她看到周圍有的人眼神呆滯，有的人在凄凄的哭。卻都只是微小的聲音而已。若不是仔細去聽，定是被城中漫天灼燒的聲音掩蓋透徹的。

而就在此時，城中又是突然響起了一陣躁動。隱約可聞的有一處地方傳出了慌張的大吼：快跑??！

卻只是這一聲剛下，又是一聲巨大的爆炸聲。

頓時，城頭上被震碎的石塊紛紛掉落。四周蒙眼的雜塵，已是將可見度變得極微。眾人掩鼻，忍不住的咳嗽。卻不約而同的聚到了城門處，不停向內窺探而去。

只是，連半點人聲都不再聽到。蘇秦身邊突然是有位婦女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同時發出了凄列的慘哭聲，凄厲的嘶道：“兒啊~~~！”過了一會兒，喉嚨已是被牽扯的嘶啞非常。卻是整個人軟軟的趴在地上，止不住痛苦，也止不住呀呀叫喚。

“怕是剛才炸死的?！比~崢皺著眉頭，眼神看向火光通天的城內。

“怎么會這樣的……”

蘇秦聲音顫抖。她的耳中依舊有爆炸的余音，一圈圈的震動著耳膜，整個耳殼生疼生疼，張大了雙眼，她很想時光逆流，看看到底是何起因。她不知道城內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甚至是直到現在，耳邊還在不停的傳出微微的爆炸聲。

空氣中傳來的焦臭味。讓她忍不住屈膝跪在地下干嘔起來。任憑身邊的葉崢怎樣的拖著她，她都一心倒地，只有這巨大的土地，才讓她有一絲絲的安全感。

她感覺胃里翻江倒海的惡心，那味道分明是人肉被燒的味道，強烈的惡心感一發不可收拾。她內心恐懼極了。這樣的情形似曾相識，更是她永生難忘的。城破那日的氣味一下子貫穿她的心門，直沖著腦袋中最深層的回憶。她一心以為她已是可以坦然面對這番悲慘，卻沒想法，只是在城外圍，她就已然如此受不了了。她好想逃，好想快些逃走。

只是，此刻，不僅僅是雙腿，就連整個身體都像是被灌進了鉛一樣，步履維艱，艱辛無比。

耳中也不再是金陵城的哭泣。

她仿佛回到了上一世整個洛陽城的慘狀。敵軍在城門外不停的叫囂，而城內一片死寂，人與人之間見面就如陌路，大多數老百姓不再出門。都知道，洛陽是長安的門戶，洛陽城破，長安便是長驅直入。大家都堅守著最后一絲希望，一心只等援軍到來。

日日盼，夜夜念。整整十日，等來的卻是敵軍的增援。那個時候，就連城中老將軍組建的自衛隊都上了城門，男丁一日日的漸少。白日，城門不停的被敲擊。到了晚上，城外不停的躁動。短短幾日，城中只余下老弱婦孺……

城門被破之時，漫天烽火。敵軍燒殺搶奪，就連襁褓中的孩兒都不放過……

她再也回憶不下去了。

她的指甲深深的嵌入泥土之中。周圍的火溫太高，灼熱著雙眼。她竟連半滴眼淚都流不出來。她腦中只有洛陽城的那陣人肉被灼燒的氣味，那么的真切，那么的逼近。

“阿秦！”

葉崢見蘇秦此刻面如土色，大聲的叫著。

終于是見到蘇秦木訥的回過頭來。眼中一片看不透的死氣。他雖是不解，卻還是放心的舒了一口氣。疼惜的一把摟過蘇秦。

道：“沒事的。跟我回葉月莊吧?！?/p>

蘇秦此刻冰冷的身體漸漸的恢復了一些些體溫，腦中也不再渾濁，終于是恢復了神智。同樣是火燒，只是，現在他們是在金陵城門外。沒有蓄意的殺戮，只有意外。

良久，掙開他的懷抱，道：“葉崢！可否回去葉月莊請人來幫忙救人？”

眼神懇切，葉崢不忍拒絕。

的確，葉月莊的人員雖不多，但大多都是身負武藝，總能幫上些忙的。

他點點頭，撫了撫蘇秦凌亂的發絲，道：“我知道了。我們走吧。”

卻只見蘇秦此刻堅定了神色，搖了搖頭，道：“蘇秦略是懂一些醫術，簡單的包扎難不倒。我要在這兒幫忙。”

見她如此堅定，葉崢不再為難，千叮萬囑蘇秦不要進城。

蘇秦目送他遠去的背影。臉上露出了一絲愧意，喃喃道：“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我不得不進去。對不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