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只瞧她身后的丫頭,都按耐不住臉上一臉落寞了起來,而莫氏卻又坦然接著說道:“那是大前年的事情了,那年跟你現在一樣大,也是17歲,如花的年紀,沒想來了孫家一年多,他就……因為孫家上下都說是我命不好,克死了夫婿孫成,所以,我住在西院子,不過那里很寬敞,旁邊不遠就是丫頭們,家丁們住的“橋西院”和孫府的膳房“珍味房”,人多熱鬧,想吃點什么更是也方便。”
葳蕤當然明白莫氏只是樂觀,心里一定是苦的,便感觸道:“姐姐,你也不必遮掩你的難過,我比姐姐好不多少,本以為孫家家大業大,我只要好好守規矩便是,可是不成想,竟有這么多的層層關系,我這初來乍到,還真是有些怕了。”
“不必害怕,只要以后你能給孫家生下一男半女,那就不會有人敢再瞧不起你,你看剛才的,就是鳳彩霞,以后你得聽她管了,處事所注意,她可是府上最難纏的主兒,因為剛生了府上第一個孫子,所以……”
“怪不得剛才進了屋子,都是女眷,女童,府上為何只有此一個男孩兒?”
“媒婆沒有告訴你?”
“請姐姐細說?”
“孫府是個大家族,你也看見了,上下人倒是不少,可是里里外外,就只有幾個男人,那幾個嫂子都是生的女孩兒,好不容易去年鳳彩霞生了那么一個小子,當了寶,這不,為了讓孫家不斷香火,又娶了后面的柳葉,盈盈,可是她們都無喜訊,這才,又要了你來,我估摸著大哥哥那里也要再娶上一房了。”
葳蕤捏著手帕子左右揉搓,苦澀道:“如此,原來如此。”
莫氏拉著葳蕤的手,輕拍安撫道:“姐姐說這些,是讓你早點明白,來了孫家,過不了尋常百姓家那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這里過得都是勾心斗角,你強我弱,你爭我奪的一日復一日,妹妹,該說的我也都說了,就是看妹妹你老實厚道,不像那些女人,行了,剛才鳳姐姐也吩咐了,我也該去侍弄那些花花草草了。”
“花花草草?”
“奧,我家世代是種花種草的,擅長這活計,這孫家的也就都給我娘家包了,我也算是在府上找了件事情做,總比無所事事讓人說三道四的好”
“姐姐覺得好,那就甚好,妹妹好花,改日去西院找姐姐討教。”
“是了。”
葳蕤看莫氏走遠,隨又嘆氣,想起剛才那些厲害角色,心里免不了驚嚇不少,她們一個個的都是美貌如花,可怎么各個說的話,都不是尋常人所懂,愁哉!
正在尋葳蕤的焦羽雪帶著幾個丫頭,翩翩而來。
“好妹妹,你可是讓我好找。”一臉春風的走過來。
葳蕤認得這是剛才說話還算客氣的嫂子。
“嫂子,葳蕤有禮。”
“一家人,不用客氣了,喊姐姐才親近,我專門過來是給你送兩名丫鬟,這剛才跟太太商議了一下,別的屋里都是兩個丫頭,本給你填補一個便夠了,可是又想這丹橘對這里也并不熟悉,定是去哪兒都得有個引路的,這就給了你兩個丫鬟,妹妹覺得可夠用?
“嫂子,額,姐姐真是想得周到,妹妹應了。”
“來,這是天兒,地兒,是一對雙兒,長的模樣一樣,這是天兒是姐姐,細端詳比地兒略略穩重一些,臉龐也大一些,這是地兒,比姐姐的臉上多了一顆痣,瘦巴一點,倒是也好認。”
“好認的,真是一對兒佳人。”丹橘瞅著這一對兒可人兒忍不住道。
“好了,隨了葳蕤奶奶去吧。”
幾人便往鳳凰屋走,路上葳蕤突然想起剛才那凍得瑟瑟發抖的老家丁,便囑咐丹橘一會兒拿二兩銀子給他送去,也夠添上兩件衣裳的,丹橘當然明白,小姐她定是又想起了自己老爺了。
跟著莫氏轉了一大圈,葳蕤昨夜又沒有休息踏實,回去就覺得身上有些不舒服,躺下睡了。
天兒,地兒雖是剛來府上不久,可是之前是在“珍味房”做活,老話說:得人吃之喜好,明其人之好孬,對孫府上上下下知道的,就跟這白紙黑字一般,丹橘本想問些什么,可是這天兒地兒,一來了,就開始忙的腳不沾地,倒掉了爐灰,裝了新木炭,剛放在屋中,又覺得那門口的簾子也過于輕薄,這大冬天的經不住風寒,便去找焦奶奶取了幾斤棉花,又在簾子里續上不少,簾子厚重了不少,自然擋住了不少的冷氣,讓這屋里著實暖和不少。
這忙完了,兩個丫頭才跟丹橘坐到黃梨花凳子上聊了起來。
“你們多大?”
“15.”
“我長你們一歲,是你們的姐姐,我是丹橘,是我家小姐的貼身丫鬟,以后我們一同伺候小姐,姐姐我剛來這里,人生地不熟,以后有什么時候,還請兩位妹妹多多照應。”丹橘熱絡道。
“丹橘姐姐就別跟我們客氣了,說句實話,其實,我們剛聽說要伺候新到的新娘子的時候,嚇了一跳,估摸著姐姐你,不知道這其他那些奶奶們的品行,沒有幾個不要好,不要強的,我們晚上同睡一屋的碎碎,前天晚上被那位盈盈奶奶揪著頭發,打了20個巴掌,臉都腫了,還給攆出了孫府,還有其他屋里,我們也都知道,沒有幾個不挨打,不挨罵的,即便是心腹,那也是說錯了話,也要掌嘴的,那個累呀,雖然素日里比我們風光一些,可是背地里,被窩里面多少眼淚,誰知道呀!我們雖說是在“珍味房”做活,雖然累,可是倒沒有人為難的,頂多也就是挨幾句焦奶奶的說,她相比那些奶奶,還是宅心仁厚的。”
“竟有……如此?”丹橘心想著幸好以前不是在這里做活兒,不然……
“豈止呀,就去年,府上二個丫鬟就被……”地兒正說著,被天兒狠狠拍了手一下道:“這事兒不能說,被奶奶們知道這么嚼舌頭根兒,非要砍了咱們不可。”
“什么事情,說來聽聽,我們都是一家人了,我絕不對外人說的,只當是,你說的夢話。”丹橘馬上替她們尋了個托詞。
“那是夢話的話……那你便說罷。”天兒應道。
地兒挪著凳子,往丹橘這邊靠過來,天兒又看看窗外,這才聽地兒開口小聲道:“就去年,府上二個丫鬟,不知道怎么就憑空消失了,平日二人相好,旁人倒是也不知曉多少,可是這傳言確實留下了足足一馬車,有的說是跟男人私奔了,有的說是因為三少爺平日子多好跟她們說話,被那個奶奶作死了,還有的說是三少爺弄到外面養起來了……”
“三少爺“丹橘驚聲道,突覺得失禮,又小聲道:“那不就是,小姐的夫婿,他……”
“我們要說的就是這個,三少爺的為人不錯,倒是過于風流了些,常年流連在那煙花之地,這幾天不見人,就是因為老爺不在家,又沒有人能管得住他了。”
丹橘一聽此話,心涼了,道:“那可如何是好,我家小姐可是受不得這些氣,聽不得這些話的,本來委屈做了小妾也就罷了,只為了我們家那多病多災的老爺能安心養身子,又想著孫家大家大戶的子嗣想必也是知書達理之人,又見那大少爺溫文爾雅,怎么?”
天兒見地兒已經說了這么多,也不遮攔了,也擔心道:“我們是外人,你跟葳蕤奶奶親近,等她醒了,你還是撿個機會說說吧,不然等哪一日,見了,倒是更沒了主意。”
地兒搖頭道:“已經是成了親的,能有什么主意,自是要認命了,這府上的女人,哪一個不是認命的,認了也就認了,生個一男半女,也就站的住腳了,日子一晃,也就過去了。”
這邊說著,倒是忘記了床榻上已經醒過來的葳蕤,她們的話,她聽的一清二楚,心里傷的七零八落,那眼珠里的淚,滾來滾去,胸中又覺得悶屈,臉上發熱,越想越急,又沒得辦法,又昏昏睡了過去。
睡夢里,竟然回到了小時候,自己跟著爹爹去學堂,識字讀書,跟那些哥哥們下棋,對詩,那夢中一位哥哥突然出了一個極難對的詩,上句是“黑黑白白工整棋,你我皆是黑白棋”
夢里的葳蕤想了好久,竟然答不上來,另一位哥哥又突然出現,飄忽道“即是棋子便相依,莫管孫家多少局。”
“咳咳,咳咳……”葳蕤生生的著急的咳醒過來。
再一看,身邊三個丫頭侍候著,一股難聞的苦藥味兒,彌漫了整間屋子,想著夢里師兄說的最后一句話,倒覺得真是有些意思。
天兒正欲給葳蕤擦臉,一見醒了,急忙道:“奶奶醒了,醒了。”
丹橘趕緊端著茶杯過來,一杯清水潤了潤喉嚨,葳蕤覺得頓時舒服了不少,勉強倚在床邊坐了起來,道:“我這是怎么了?”
“小姐,你昨天燒的厲害,嘴巴里面還直亂嘟嚕,幸好吃了大夫開的藥,這燒總算是退下去了,你可真真的昏睡了一天一夜呀!”丹橘把茶杯遞給天兒,摸摸葳蕤的額頭,拿起床榻側面荷花影兒屏風上的棉襖給葳蕤披上道。
“沒想這風寒這么厲害,我平日里還覺得自己身子硬的很,沒想說病就病了。”說道。
“都說這人呀,忙碌的時候覺得不舒服,一旦是清閑下來,那些平日攢著的火氣呀就都一塊聚了上來,大夫說您是火氣太旺,悶在心里了,這昨天受了冷,一冷一熱,終是該生病的,把這火泄出來,也就好了。”丹橘細細的說道。
“如此便好,對了,那銀子你給老人家送了嗎?”忽又惦記起可憐的老人家了。
“昨天就送了,老人家感恩戴德的收下了,那老人是府上的老家丁,姓蘇,跟著太太多年了,混了個領頭,只是沒兒沒女,倒是也可憐。”
“是呀,沒兒沒女,無依無靠……”說著又覺得傷感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