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張鳳梅的墓前,看著一身黑衣面無表情的麥吟,凜冽的寒風吹得衣服呼呼作響,頭頂突然一只鳥飛過去,尖銳的鳥叫聲在空氣里硬生生扯出一道透明的口子來,手暴露在風里,被吹得冰涼,幾乎要失去知覺。
我,耗子,麥吟三個人面對墓碑站著,誰都沒有說話。
這里面,埋葬的是一段過往,也是我們心中曾經最親密的人,老木是兩天前火化的,那么剛強的一個人,經過烈火的淬煉,化成一碰就碎的骨灰,裝在小小的盒子里,放在骨灰室里小小的一隅,顯得那么荒涼。
風幾乎要將天上的云全部吹散了。
冬季的天空,總是這樣鋒利的高遠,風幾乎吹了整整一個冬天,吹得什么都沒有剩下,只有白寥寥的光,從天空里僵硬地打下來。
那是記憶里最冷的冬天,除了凜冽的寒風,就是下的沒完沒了的雪,好像上天急于覆蓋這個世界的骯臟,自以為一片純白就可以掩飾現實的黑。
真是天真的可悲。
“麥吟,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那封信你打算給周子期么?”我呼出一口白氣說道。
“我現在沒有別的想法了,我想,現在就算告訴她,又能怎么樣呢?人都已經沒了。我現在只想健健康康的,平平安安的等到明年的夏天。”
“明年夏天?為什么?”我好奇的問。
“呵呵,外面很冷,我們回去吧?!焙淖硬遄斓馈?/p>
麥吟深深的看了耗子一眼,說:“好,我們回去吧?!?/p>
“麥吟,你以后就搬來跟我們住吧。”耗子沉吟了一會說道。
“我自己可以的,干嘛要跟你們住。”麥吟拒絕道。
耗子帶著年輕氣盛的血液,回游在胸腔里,皺著眉頭,口氣中有些發怒的說:“讓你搬來就搬來??!哪那么多理由!”
耗子的突然發怒嚇了我一跳,我皺著眉說:“耗子,會聊天么你,會就好好說,干嘛啊,嚇我一跳,你那表情像是擔心你孩子似的?!?/p>
聽了我的話,耗子像是被說中了一樣,漲紅了臉,說:“小菲菲,你,你別瞎說。”
“麥吟,你看看,他這副德行,像不像?”我笑著說。
麥吟意味深長的笑了,不做聲。
以我眼力高達四百段的觀察,我面前這兩個人肯定有問題??!絕對有貓膩?。?/p>
麥吟在耗子的堅持下還是搬了進來,我過起了三點一線的生活,白天去學校上課,放學了就去醫院換下麥吟,晚上則由耗子值班,我跟麥吟回家準備晚飯。
快接近期末,大家都在期待著美好的假期,很少有人想著學習,有些人心惶惶,趴在書桌上想著今天去醫院該給老木他媳婦講什么笑話,醫生說經常講笑話有利于恢復,我就天天搜腸刮肚的想笑話,一開始還能講出來笑話,現在只能講出來冷笑話了。
大冬天的,自己都能被自己的笑話凍出一身雞皮疙瘩。
翻開小賬本,醫院的花銷很大,那三十萬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錢用完了該怎么辦呢?這又是一個棘手的問題。
哎,為什么生活這么難啊,我看電視劇里面,女主角一有困難不是都會有多金帥氣男出現的么?!怎么我就遇不到呢!
“木科菲,老師叫你去取語文作業本?!币粋€同學在門口扯著脖子喊。
“知道了。”我扔下筆,合上小賬本,還是走步算一步吧,假期去打工就可以了。
捧著一大摞作業本,穿過教學樓,往班級走去,腳下一滑,摔了個四腳朝天,我疼的齜牙咧嘴,揉了揉老胳膊老腿,感嘆還真是老了,走路都能摔跤。
作業本散落一地,有的深深的插進雪堆里,有的本夾跟本子分家,隔了好遠,我懊惱的撿著,心里面掂量著該怎么跟同學解釋。
“你去自首吧?!崩室輨倧睦蠋熮k公室走出來,就看到木科菲蹲在地上,望著一堆本子發呆,好看的圓臉皺在一起,像失水的蘋果,等她老了估計也就是這樣的吧,恩,說實話,還不算難看。
“沒那么嚴重吧?!”我白了幸災樂禍的朗逸一眼。
“傻瓜,嚇唬你的?!崩室荼欢旱霉笮Γ骸澳阍趺匆稽c幽默感也沒有啊?!?/p>
“我去自首了,再見。”我毫不客氣的轉身就走。
“哎,你這個人,怎么這樣呢,這樣吧,我陪你自首,然后你請我吃飯怎么樣?”朗逸覺得自己提了一個很好的建議,頗為得意的笑著。
“我沒時間。”我用不容質疑的語氣拒絕道。
我當然沒時間了,我放了學還要去醫院陪老木他媳婦呢,誰跟你吃飯?。∵€我請,我腦袋秀逗了請你吃飯?!我自己的溫飽還不知道怎么解決呢??!
“哎,你好絕情啊?!崩室輸[出一副很受傷的樣子說。
我撿完了作業本,整理了一下,撇了撇嘴說:“我跟你很熟么?你總是擺出一副我們認識好幾輩子的表情?!”
“我知道學校附近有一家土豆粉特別好吃,放學我們去吧,就這么定了,放學我在班級門口等你?!闭f完朗逸就跑走了。
“喂,我說,喂·······”我這簡直是對牛彈琴!我跟他不在一個波段上,完全對不上茬。
抱著作業本回到班級,發下去,看大家對作業本沒有任何異議,我懸著的心就放下來了,盤算著放學就趕緊收拾東西跑路,我哪有時間陪他吃什么土豆粉。
放學鈴剛響起,我抓起書包就往門口跑,聽見安繼東在身后說:“急著投胎啊,這么著急?!?/p>
出了班級門,看見背著書包站在門口的朗逸,他嘴角掛著笑。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擠出幾個字:“你的動作還真是快啊。”
“多謝夸獎?!崩室菪Φ醚劬Χ伎床灰娏?,催促著說:“走,走,去吃飯,餓死我了。”
“喂,我有事,不能去,喂,你聽沒聽見我說話啊,喂,放開我啦?。 蔽冶焕室萃现蚯白?,這小子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樣子,沒想到力氣這么大,我怔了好幾次都沒掙脫開,只能任由著他。
還沒到校門口,我就看到了倚在車邊挺拔的身影,心里面一驚,他來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