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厲將司馬玄的話打斷了，而這次司馬玄也沒有像繼續爭辯，只是退到了一旁。陳愷一時心灰意冷，也無意再做無謂的出面諫言，分兵的事情，竟是就這般在大將軍蘇厲的執意下定了下來。散會的時候，司馬玄是最后一個走出來的，而陳愷正在門前等著他。

司馬玄的臉上寫滿了憂郁，看到陳愷，才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啊，是子康啊……”說了一句，竟是又說不出下文了。

兩人一同慢慢地走著，也不再想分兵帶來的各種問題和需要的準備，在因大將軍發布了這個命令而忙得熱火朝天的玄甲軍的人群中，竟有一種格格不入的蒼茫之感。

忽然，司馬玄轉過頭，滿是無奈和苦澀，“現在我還真有點后悔叫你跟來了。”

“說實話，我也有點后悔了。”陳愷一邊苦笑，一邊答道。

“我知道你并不喜歡麻煩，將你帶到這團麻煩中，到底也是我的私心。”司馬玄嘆道，“我卻沒想到，如今他竟是一點話都聽不進去了。”

陳愷沒有回答，心底卻是一片冰涼。如此急功近利，玄甲軍的未來又在哪里？自己的未來又在哪里呢。

這次，陳愷卻并沒有被分出去帶兵協助作戰，而是和蘇厲唐芝兩人所在的中軍一起。這次的分兵，每路軍隊，沒有再和上次那樣進行智囊的分配，而是讓各路將軍自行作戰，這是司馬玄和陳愷所料不及的。兩人不禁更為擔憂起來。

蘇厲所帶的這支軍隊，打算從平輿進入潁川郡，而后直接進入京畿地區。蘇厲的情緒似乎有些不正常化了，雖然依舊維持這沉默而威嚴的形象，但雙眼通紅，隱露焦躁，只怕是已經連續好幾天沒有過充足的睡眠了，不僅如此，只怕那件事對他所造成的打擊和精神壓力也是相當大的。蘇厲本就是忠誠且重情，如今其生命中的兩個精神支柱都幾乎已經被摧毀的干干凈凈。這樣的打擊，只怕是蘇厲也受不了這樣殘酷的精神折磨。

而陳愷和司馬玄這些日子來受到的精神壓力卻也并不輕到哪里去。不僅每天反復商討著可能并不會被采納的作戰計劃商量很久，同時還得為他們的主公，目前的玄甲軍領袖－－－蘇厲的精神狀況而深深的擔憂著。司馬玄每天幾乎必去蘇厲哪里一趟，試圖開解他，然而蘇厲這次仿佛是鉆進了牛角尖，死活不肯出來一樣，每次司馬玄說話，他都安靜的聽著，不反對，不表態，幾乎是一句話不說。

眾所周知，一個人若是能將情緒爆發出來，那么證明他還是有希望的，一個人如若是封閉了對外界的交流，什么事都悶在心里，這才是一個最危險的信號。不然怎么會有合理宣泄一詞呢！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沉默往往就是極度抑郁的開始，往重了說，就是心靈扭曲的起因。

“怎么樣，元道？”陳愷從一摞輿圖和紙張中抬起頭來，看到的還是司馬玄那憂慮的臉，“還是沒有效果嘛？”見司馬玄搖頭不語，雖然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果，陳愷的心還是又沉下了幾分。

這段時間蘇厲的精神狀況，讓陳愷有一種如芒刺在背的極端不好的預感，這讓平素自夸‘泰山將崩而面不改色’認為自己足夠淡定的陳愷也不由得越來越焦躁。陳愷幾乎是無意識的將手中的毛筆扔到了一旁，站起身來，推開原本關著的窗戶，深吸了一口清涼的空氣，才感覺身上那幾欲燃燒的燥火略微平復了一點，再次回到桌旁，也不管什么風度了，直接端起桌旁的涼水就灌了幾口，陳愷素來不喜歡喝古代的茶，平常就用涼水代替，這次倒還真派上了用場。幾口涼水下肚，陳愷總算覺得平靜了不少。如今的陳愷才深刻的體會到了古代為人臣屬的悲哀之處，煩躁之中，陳愷甚至不由的想到，要是他自己領導這玄甲軍當如何如何，不過這個念頭，也不過是一晃而過罷了。

其實也不能怪陳愷如此焦躁，陳愷在讀大學的時候，曾經有一段時間對心理學非常感興趣，還為此看了不少這方面的書，蘇厲這種行為不由的讓陳愷想到一種極其令人驚恐的現象，蘇厲這是在自我毀滅！蘇厲如今瘋狂嗎？不瘋狂，起碼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的，沖動嗎？蘇厲如今的行為舉止也并不能說是很沖動，起碼他的臉色一直都是平靜的。那么，是什么原因讓蘇厲失去了理智似的不聽意見，一意孤行，甚至是將以往積累的那么卓越的軍事素養和戰斗意識都拋棄了呢？陳愷除了自我毀滅這個理由外實在是找不到更多的理由了。或許蘇厲并非是想要拉著整個軍隊一同毀滅，平心而論，蘇厲除了在愚忠大楚這一條另小部分人不滿外，在其他的方面，絕對是一個極富責任心的好上司。但是，這種潛意識的連蘇厲本人都不能發現的自我毀滅傾向才是最隱蔽，最可怕的不是嗎？

不錯，陳愷在心里一直是很欽佩蘇厲的，不僅僅是因為蘇厲那傳奇般的人生履歷，大公無私，果敢堅毅的性格，其實也有一部分是在佩服蘇厲的忠誠，人總是對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感到敬佩，陳愷自認為自己做不到如此的忠誠，所以對于蘇厲的忠誠雖然時有擔憂，但依舊在暗地里是十分欽佩的，就像在現代看到那些舍己為人的道德模范一樣。陳愷對蘇厲很欽佩，但正是因為時代和性格的差異性，陳愷注定不是一個愚忠的忠臣。若是蘇厲真的下定了決心自我毀滅，陳愷會甘心和他一起被毀滅嗎？顯然不會。陳愷對蘇厲的敬佩還尚未達到那種程度。那么，該怎么辦？陳愷陷入了一種深深的困惑之中。

但是，這樣的猜測也只是猜測，陳愷甚至都不能告訴司馬玄，只能在自己心里擔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