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秦牧剛們說了好一會兒話,楊晨上三樓找孫仁勇。孫仁勇用的是趙大明的辦公室,原先為他騰出來的那間,現在是一位上個月剛從香江來的銷售高手用著。
楊晨才走到孫仁勇門口,從里面傳出孫仁勇的聲音:“……呂總,再借兩千萬應應急,利息好說。”
香江地少人多,人口稠密,香江人說話普遍都很大聲。紅木門隔音效果很好,聲音還是透了出來。
楊晨敲門的手停在半空,略停一停,又放下。
離開新雅閣時,有些辦公室的燈已亮起來,老員工們看時間掐點下班呢。
或者是覺得受到不公平待遇,需要找人傾訴;或者他們和楊晨的感情非常好,總之,自從楊晨探望過他們后,秦牧剛一干人便時常找楊晨叨嗑。于是,楊晨了解到許多前世并不了解的事情。
“孫總管理不行,要是楊老師負責管理,肯定不會這么亂。”
“牡丹園內外交困,孫總彈盡糧絕,再也沒有錢注資了。”
“孫總聘何歷為總經理呢。聽說何總有政/府背景,能隨便調動上億資金進牡丹園呢。”
“哎呀,原來何總是騙子,不僅沒有調來資金,還拿牡丹園的名頭在外面招搖撞騙,私刻公章進行非法融資。孫總被害慘了。”
“楊老師,你看新聞了嗎?何總把牡丹園的底都兜出來了,并鼓動債主們上門要債。原來孫總欠了這么多高利貸啊。”
…………
牡丹園從一個人見人愛的漫妙美人變成一個風韻早逝的遲幕棄婦,好象只要跟它沾上邊,肯定會輸得連**都沒有。
楊晨看著這一切,心情無比沉重,開始有了接手牡丹園的想法。活了兩世,他自認為對華夏“官效應”了解甚深,一年多來負責牡丹園的建設,對房地產這一行業也有相應了解,至于人脈,那既是最不可靠,也是隨時變動的東西,楊晨還是有把握搞掂的。
就在楊晨開始著手準備時,燕京日報率先報道孫仁勇把牡丹園低價轉手給香江商人陶昭。轉讓價之低,讓人瞠目結舌:幫孫仁勇還幾百萬欠款及牡丹園建成后,送給孫仁勇五套別墅。
楊晨手拿燕京日報,呆立半晌,丟下報紙,拔腿就跑。
新雅閣里沒什么變化,香江來的員工已經撤走,老員工們好象已經習慣走馬燈般換老板,一個個淡定圍上來和楊晨說笑。
楊晨哪有心情和他們說笑,問清楚孫仁勇還在三樓,馬上去三樓找他。
趙大明原來那間寬敞的辦公室里,孫仁勇憔悴蒼白坐在大班椅上,埋頭不知整理什么,各種單據雜亂地堆滿了五六米的大班桌。
聽到敲門聲,他頭也沒抬,隨口道:“進來。”
楊晨在他對面坐了,嚴厲地盯著他,薄薄的嘴唇緊抿。
孫仁勇大概感覺到楊晨凌厲的眼神,抬眼看了他一下,苦笑道:“你來啦?要是你肯幫我,我也不會這么快走到這一步。”
他倒埋怨上了。楊晨冷笑,道:“在對趙總下手之前,你沒有意識做為外來戶,你擁有哪些短板嗎?”
孫仁勇有些恍惚,他以不光彩手段從趙大明手里掠奪了牡丹園后,也有人私底下質問過他,燕京電視臺那個叫鳳飛飛的女記者就曾經言辭犀利地質問他:“孫總鵲巢鳩占,不覺得很不道德嗎?”
他還記得當時是這么回答的:“在商業競爭中,沒有道德可講,我們都要按政/府制定的游戲規則來玩,如果我違法了,你盡可以告我。靠道德約束市場競爭根本不可能,也沒意義,有這種想法的人根本不懂什么叫競爭,他們不會玩這種游戲。”
多久前才說過的話,現在卻已物是人非。
楊晨冷冷道:“趙總引狼入室,孫總何曾不是?聽說何歷把牡丹園曝光于天下,債主風涌而來,孫總才支持不住的?”
被孫仁勇發現利用牡丹園非法融資后,何歷攻擊孫仁勇利用牡丹園騙錢,鼓動債主上門,將牡丹園的窘境公之于媒體,牡丹園危機首度曝光于天下。而勇利行沒有后續資金跟進,連讓已繳納房款的首批購房者入住的配套運營資金都拿不出來。
孫仁勇精疲力竭,下定決心從牡丹園的噩夢中逃離,神情反而比楊晨平靜,只是苦笑道:“我現在已身無分文,連勇利行在香江的上百家分店也被債主接管了,燕京是住不了啦,法院成天發來傳票,那么多債主,追債也會把我追死。你說,我還能怎么樣?”
楊晨再次怔住。
孫仁勇靜靜看楊晨半晌,長嘆一聲,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占有牡丹園很不道德,所以才不肯幫我?”
他讓劉志航去和苗可談咨詢合作,苗可非要提價,讓秦牧剛去找楊晨過來幫忙,楊晨果斷拒絕。當時,他只是一笑置之,并不覺得沒有楊晨這個毛頭小子項目不能運轉,現在回想起來,趙大明時代,楊晨可是把牡丹園管理得井井有條的,要不是趙大明去拉斯維加斯賭博,把資金揮霍一空,也不會被他抓了空子。
楊晨坦然道:“是。”
孫仁勇笑了,笑得很苦澀,道:“有你在工地,趙大明全世界游山玩水,美女隨時換。沒有你,我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時,還是把牡丹園搞得一團糟。真沒想到,做房地產和房地產代理是兩個很不同的行業。”
“是的。”楊晨道。
“看到報道了吧?我把牡丹園六點五億的債務轉讓給陶昭了。”孫仁勇有些得意地道。
雖然牡丹園的債務轉讓了,但是燕京還是沒有他的容身之地。想到這個,他又不禁黯然。
楊晨看著他,目光中有憐憫,也有不齒。他意氣風發來到燕京,對華夏的規則不了解,自以為是地想用在香江的成功經驗教會燕京人怎樣做房地產,最后反而被現實教訓。
孫仁勇離京前,給楊晨掛了一個電話,楊晨在一家老燕京驢肚店請他吃飯,算是為他餞行。
像是黃梁一夢,席間,孫仁勇唏噓不已,道:“人家令我失望很多,我也令人家失望很多。我是全燕京最失敗的人。”
楊晨問他:“后悔嗎?”
孫仁勇停筷思考良久,才道:“不后悔。我以區區八千萬拿下牡丹園的開發權,那是一戰而勝,非常漂亮的。要知道,新世界前期鋪墊的費用就高達兩億元。我是賺了的。”
楊晨向他翹了翹大拇指,道:“男子漢大丈夫,輸得起,放得下,沒什么后悔的。”
孫仁勇笑了笑,道:“我也這么想。”
“可是你把牡丹園以每平方三百元的土地轉讓金低價轉讓給陶昭,其中還有八十六套已經建成,亭亭玉立地聳立地那兒了,就不心疼?”楊晨到底還是覺得有些惋惜。見過敗家的,沒見過這么敗家的。
孫仁勇哈哈大笑,道:“我只想離開牡丹園,不再陷在里面出不來,要是有人讓我倒貼錢才肯接收牡丹園,而我還有錢的話,我肯定答應。”
只有知道他成為牡丹園的法人后經歷過什么,才會理解他為什么會這么說。所以,楊晨理解地道:“這么說,陶昭有房地產方面的經驗?他有把握把牡丹園做起來?”
在接手牡丹園之前,陶昭從沒出現在公眾視線中,楊晨對這個人也是第一次聽說。
孫仁勇搖頭道:“沒有。”
楊晨悚然,前世,牡丹園是羅遠山做起來的,而當時自己并沒有重生。那么,羅遠山是怎么接手牡丹園,又是怎么讓它屹立在世人面前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