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蘭兒生日
今日阮振飛休息,早上剛起床就接到-份精美的粉色請柬。阮振飛心頭-驚:大事不好,這幾天忙得把蘭兒的生日都忘了。他草草吃了早點,特意挑選一件硬領白襯衣,戴一條暗紅色領帶,穿一件低領毛線衣,外面套上呢子短大衣,在鏡子前比試了好-會。然后興沖沖地來到珠寶店,請老板幫忙挑選一只鉆戒,用精致匣子裝好,樂呵呵地直奔月仙戲班。
阮振飛以為自己是最早趕到的客人,沒想到莫耀先早已端坐杜月仙身旁,兩人正聊得興致勃勃。
阮振飛揶揄說:“莫老弟莫非一晚沒睡就趕來省城?”
莫耀先笑呵呵說:“何止一夜未睡!前天接到請柬,昨天就趕來了。”
阮振飛愣了-刻說:“原來如此。看來月仙姑娘,不,應該是莫老弟的月兒妹妹偏心哪!他的請柬前天就發出了,而我今天早上才收到。”
杜月仙“哼”了一聲。“虧你還說這話!我們姐妹沒追究,你反而倒打一耙。”
阮振飛詫異:“這就奇了,月兒何出此言?”
杜月仙問:“今天是誰的生日?”
阮振飛說:“蘭兒。”
杜月仙說:“蘭兒生日這么大的事,誰該表現最積極?”
阮振飛恍然明白:“言之有理!只怪這幾天被案子搞得昏頭腦脹,差一點忘了。”
杜月仙說:“蘭兒氣得哭了一夜,恨你不把他放在心上。要不是我,你連請柬都收不到!”
阮振飛向杜月仙拱手:“多謝月兒姐,妹婿在此謝過了。”
杜月仙“啐”了一口說:“八字還沒-撇呢,嘴巴就這么甜。還不進去哄哄蘭兒!”
阮振飛忙走進里屋,見蘭兒正在對鏡理妝。蘭兒從鏡子中見到阮振飛,佯作未見。
阮振飛輕輕靠在她身后,口中唸唸有詞: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云欲度香腮雪。懶起畫娥眉,弄妝梳洗遲。照花前后鏡,花面交相映。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
杜小蘭望著鏡子里的阮振飛,“噗哧”一聲笑了起來。“當了芝麻綠豆官了,架子變大啦,不請還不來呢。”
阮振飛奇怪:“當什么官?”
蘭兒說:“楊大帥派到芷江的兵不是歸你管了嗎?好大的-個官啊!”
阮振飛嘻嘻地笑:“那算什么官?再說就算是個官,在我上面不還有娘子你這個專門管我的官嗎?”
阮振飛邊說邊學著杜小蘭在戲臺上的模樣行了個萬福:“娘子在上,小生這廂有禮了。”
杜小蘭轉過身來,嬌嗔地用手指點阮振飛的額頭:“你這個油嘴滑舌的俏冤家!”
阮振飛聽蘭兒唸起了臺詞,趁勢抓住她的手放在嘴邊吻了一下。“方才小生給娘子行國人之禮,此刻乃先生給夫人行洋人之禮。”
杜小蘭嬌羞滿面:“不理你了,不正經!”
她-邊說一邊把手往回縮,阮振飛抓住不放,掏出鉆戒說:“蘭兒,今天是你生日,讓我給你戴上。”
杜小蘭含情脈脈地任由他將鉆戒戴在無名指上。阮振飛正想伸過頭去吻蘭兒,卻聽得杜月仙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難怪不見人影,卿卿我我正肉麻著呢!”
阮振飛紅著臉說:“振飛正向蘭兒陪禮道歉呢,哪象你們聊得天花亂墜,有說有笑。該讓我們喝喜酒了吧!”
杜日仙幽幽地說:“哪兒的事啊!先哥哥依然一門心思撲在香兒身上。方才跟他不過是聊無頭揭帖罷了。”
阮振說:“提起無頭揭帖,本探長要偵查一番了。莫老弟,還是你自己說罷,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耀先笑嘻嘻說:“大快人心的事唄,沒聽說街頭巷尾到處議論得津津有味嗎?”
阮振飛說:“別跟我打馬虎眼。此事跟你有關嗎?”
莫耀先-臉驚訝的樣子:“阮神探如何將此事跟莫某掛上勾呢?”
阮振飛說:“本探長還不知道你的德性嗎?遍數本省黑白兩道,除了你莫老弟還有哪個膽大包天,敢用無頭帖子對付劉英才?至于動機嘛,本探長就不用說了,莫老弟心里有數。”
莫耀先哈哈一笑:“阮兄真神探也,什么都瞞不過你的法眼,莫某-人做事一人當。莫非探長受劉英才之托,要將莫某抓捕問罪?”
阮振飛笑言:“揭帖所言皆屬事實,何罪之有?眼下劉英才唯求早日平息此事,豈敢再節外生枝。”
莫耀先說:“莫某料定他不敢有所動作,這個啞巴虧他是吃定了。莫某就是要殺他的威風,看他還敢到芷江耀武揚威。”
阮振飛說:“那倒未必,莫老弟切莫小覷此人。無頭帖確實起到了遏制劉英才的功效,楊大帥也狠狠地訓斥了劉英才,還派兵保護芷江博物館,看來短期內芷江的壓力會小得多。然而莫老弟的處境可能會變得非常兇險。”
杜月仙驚問:“那是為何?”
莫耀先卻不以為然:“誰怕他?他能把我怎樣?”
阮振飛說:“切不可掉以輕心,劉英才近日接連遭到挫折,早就憋了-肚子氣無處發泄,無頭帖子又讓他在省城丟盡顏面。劉英才豈是那種善甘罷休的人?據我判斷,他的第-個目標就是你莫老弟。”
莫耀先將信將疑:“他如何得知是何某所為?”
阮振飛哂笑。“莫老弟以為此事干得天衣無縫?讓本探長給你指點迷津吧!對本省**內幕稍有了解的人都清楚,無頭揭帖是天竺幫的慣用手法,雖天竺幫早已煙消云散,但江湖上久有傳言,天竺幫火併與劉英才有關。此其-;揭帖提及督軍府內之事與事實並無多大出入,問題就出在揭帖說到劉英才還在謀娶八姨太。劉英才知道月仙姐妹和莫老弟均為三江鎮人,不會不引起聯想。此其二;揭帖還說劉英才謀奪芷江寶物,有誰知道他的心思?芷江人!此三條線索全都與莫老弟有關。本探長大膽預測,只要劉英才證實莫老弟與月仙姐妹有來往,立即就會對你下手。”
杜月仙大驚失色:“那該怎么辦?先哥哥還是躲避-段時間吧。”
莫耀先愣了好一會,他覺得阮振飛的分析頗有道理,沒想到自以為干得神不知鬼不覺,卻全在別人的掌握之中,真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故作輕松地說:“劉英才敢把我怎么樣?打我的黑槍?我才不怕呢!”
阮振飛說:“此事不可大意,但也不必太驚慌。我建議莫老弟短期內盡可能少在省城露面,免得被他們盯上。在芷江也要避免單獨外出。總之要時時留心,觀察一段時間再說。”
莫耀先想了一會說:“也只能如此了。”
阮振飛說:“還有一個人值得擔心。”
杜月仙說:“是誰?”
“香兒。督軍府內情外泄,劉英才必定懷疑府內之人。香兒最近到月仙戲班多次,萬一劉英才確定莫老弟與月仙戲班有往來,香兒的處境就艱難了。”
莫耀先亂了方寸:“那該如何是好?萬一香兒出了事,全是莫某的罪過。”
阮振飛說:“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歩看一步,大家多加小心。”
一時之間,大家心里都有些憋屈,方才議論無頭揭帖時的興奮全都消失了。
阮振飛見氣氛過于沉悶,便說:“剛才不過是從最壞的方靣給大家提個醒,或許事情不至于那么嚴重。今天是蘭兒生日,大家還是要開心一些才好。”
杜小蘭說:“振飛哥說得對,先哥哥不要想得太多,多加小心就是了。”
杜月仙也說:“先哥哥不必著急,香兒不會有事的,香兒說過,有事他會派人送信。”
莫耀先的臉色漸漸和緩。
杜月仙說:“蘭兒生日沒請別人,就是我們幾個熱鬧一番,可惜香兒脫不了身。我就給先哥哥、振飛哥唱個曲兒吧!”
說罷,杜月仙調理琴弦,兩只明眸盯住莫耀先唱了起來。
想起你那人,使我魂都消盡。看遍了千千萬,都不如你那人。你那人美容顏,又且多聰俊。就是一個金人來換,也不換你那人。就是金人也是有限的金兒也,你那人有無限的風流景。
歡快跳躍的節奏把每個人的情緒都調動起來。阮振飛樂滋滋地盯著蘭兒笑,一面跟著曲調哼哼。蘭兒更是輕聲地跟著琴聲吟唱;莫耀先的興致也上來了,隨著節拍手舞足蹈。一曲終了,三個人鼓掌不停。
阮振飛喜氣洋洋地對莫耀先說:“月兒認定你這個金不換,你可不能辜負她的一片心呵!”
杜月仙喜滋滋地瞥了莫耀先一眼。
莫耀先嘻皮笑臉說:“阮老兄別把老弟當瞎子哪,你以為老弟沒瞧見有人色迷迷地盯著蘭兒妹?”
杜小蘭莞爾一笑:“振飛哥、先哥哥稍安勿躁,且聽小妹為你倆唱一曲:
月兒高,望不見我的乖親到。猛望見窗兒外,花枝影亂搖。低聲似指我名兒叫。雙手推窗看,原來是狂風擺花梢。喜變做羞來也,羞又變成惱。
莫耀先眉飛色舞地大叫:“這就是阮老兄的不是了,如何能把蘭兒妹妹撂在家里不聞不問,只管自已在外自在逍遙,讓蘭妹妹獨守空房,日夜煩惱!”
杜小蘭喜上眉梢,俏眼盯住阮振飛。杜月仙喜眉笑眼瞅定莫耀先。阮振飛喜笑顏開地望著杜小蘭。四個人你看我我瞧你,最后一齊笑了起來,或是吃吃連聲,或是捧腹大笑。
笑畢,杜月仙姐妹倆又一齊唱了起來:
要分離,除非是天做了地;要分離,除非是東做了西;要分離,除非是官做了吏。你要分時分不得我,我要離時離不得你``````。
這一天,四個人都過得很開心。只是有個共同的擔憂埋在心里:香兒如今在督軍府過得可好?
第二十五章暗流洶湧
此時此刻,督軍府里的香兒心里七上八下。整個督軍府第一個看到無頭揭帖的就是廚房的季方平。那天清晨,季方平出外買菜,見到滿街都是帖子,嚇了一大跳,忙忙地揭了幾張揣進袋里。回到府中,他趁送早飯時把帖子給了三姨太朱曼芳。朱曼芳看過以后叫季方平給思過堂的太太們都看一遍,叮囑他不要聲張,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還讓他叫七姨太有空過來一趟。
梅香聽到季方平的口信,趁劉英才外出時去找三姨太。思過堂的廳堂里,大太太和二姨太在閉目誦經。兩人聽到七姨太的聲音,出乎意料地睜大眼睛,意味深長地對她點點頭。
梅香心里納悶,這兩位太太平日待她如同陌路,從未有過任何表示,今日怎會有此舉動?過了廳堂,便是五姨太的臥房,只聽五姨太在房中唱戲:
想秦宮漢闕,都做了衰草牛羊野。不憑么漁樵無話說。縱荒墳,橫斷碑,不辨龍蛇。
投至狐蹤與兔穴,多少豪杰。鼎足三分半折腰,知他是魏耶?晉耶?
梅香聽了一會,覺得那聲音凄絕哀傷,讓人聽了不是個滋味。
到了三姨太房中,朱曼華拿出那張揭帖給梅香看。輕聲說:“終于有人出頭替我們說話了。”
梅香仔細地看完揭帖說:“這份帖子寫得好,戳到了劉英才的痛處。是誰有這么大的膽子敢與他作對?”
朱梅華憤憤地說:“劉英才壞事做絕,有多少人恨不得剝了他的皮呢!”
梅香問:“大太太、二太太都看過帖子了?”
朱曼華說:“思過堂的幾位都看過了。大太太、二太太向來謹慎,不露半點口風,這一回卻是喜形于色掩飾不住,大太太還問起老七是如何進府的呢。”
梅香說:“她們怎么說?”
朱曼華說:“我把你的情況一五一十跟她倆說了一遍,大太太、二太太聽得眼圈都紅了。大太太說,原來都是苦命人!二太太說,這畜牲害了多少性命,早晚不得好死。”
梅香說:“老四那兒怎樣?”
朱曼華說:“老四依舊瘋瘋癲癲的,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糊塗。清醒時讀書寫字還像個人樣,糊塗時手里拿根棍子見人就打,還反來復去唱那一句:‘我是個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響鐺鐺一粒銅豌豆’。真是可憐。”
梅香說:“老四確實太苦了,進府才一個月就被關進來。不過我倒覺得她不象真瘋。”
“何以見得?”
“有一回我去看望她,她正拿著棍子亂舞,我一時躱藏不及,以為一棍子打下來腦袋非開花不可。誰知她的棍子卻拐了個彎打到旁邊柱子上,一點都沒挨到我,這哪象瘋子的樣子?”
朱曼華說:“你不說我還想不到。說真的,我也從沒見過她真的打過什么人,她只是哇哇亂叫,棍子亂揮而已。這一回她看了帖子,不停地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梅香說:“方才我見到老五,聽她唱的戲越發悽慘了。”
“自她見到帖子后,連著幾次唱這種凄凄切切的戲,仿佛唱喪歌似的。”
“老六的身體好點沒有?”
“老六見了帖子以后,倒是精神好了許多,也不天天躺在床上了,昨天還見她在花園里蹓跶呢!”
“這份揭帖給大家出了口氣,思過堂好象多了點生氣。只是我擔心好景不長,說不定什么時候劉英才就會來找我們的麻煩。”
“他自己干的壞事,反賴到我們頭上不成?”
梅香說:“帖子上說的全是事實,但寫得過分清楚,劉英才必定會懷疑是督軍府的人泄露出去。他首先追查的必是我們幾人。”
朱曼華說:“沒什么可怕的,給他來一個一問三不知罷了,他又沒抓到什么證據。”
梅香說:“說的也是。大家都準備好一套說辭便是了。”
梅香嘴上是這么說,心里卻不住地打鼓。她看了帖子后就有一分擔心:這份揭帖會不會是先哥哥的手筆呢?帖子上的內容大都是她講給先哥哥聽的,如此多的府內消息,劉英才怎能不起疑心?
果然,梅香擔心的事在當晩就發生了。劉英才臉色陰沉地坐在思過堂客廳,七位太太一個不少坐在兩邊。
“說啊,為何一個個耷拉腦袋不說話?快說,是誰把府內的事泄露出去?”
劉英才黑著臉,三個鐵球在手掌里緩緩轉動,從金絲眼鏡后面射出的寒光在大太太和六個姨太太臉上脧巡。大太太和二太太手中各拿一串佛珠閉目誦經,似未聽見;三姨太滿不在乎地和五姨太說話;四姨太呆呆地自言自語;六姨太全身躺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七姨太梅香靜靜地坐著,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劉英才見她們一個個全都沒把自己當一回事,更為生氣。他嚴厲地瞪著大太太。
“老大你先說,是不是你多嘴多舌泄露出去?”
大太太依舊閉目誦讀‘南無阿彌陀佛’。
劉英才提高了聲音。“跟你說話呢!老大。”
大太太頭都沒抬。“佛曰:‘自己作的惡,因由自己生’。自作自受何干他人?”
劉英才討了個沒趣,轉向二姨太。
二姨太閉目朗聲。“佛曰:‘人生世間,禍從口出。當護口甚如猛火。’賤妾乃佛門信徒,不問世事。”
“老三呢?是否也是一句話::不問世事?”
朱曼華說:“常年在思過堂面壁思過的人,哪還有心思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劉英才掌中的鐵球轉得更急。“哼!你以為本督軍是聾子瞎子?這些人中就數你老三最不安穩。你等著,過一會再跟你算賬!”
劉英才看一眼四姨太,見她依然癡癡呆呆的,便轉向五姨太。
“這幾天你挺開心是不是?戲文唱得很好啊。再給本督軍來幾句?”
五姨太起身道個萬福說:“遵命。”徑直在廳堂里邊舞邊唱:
我這里洞天深處,端的是世人不到,我則待埋名隱姓,無榮無辱無煩無惱。你看那蝸角名蠅頭利,多多少少。我則待夜睡到明,明睡到夜,夜睡到覺。呀,早則似刮馬兒光陰過了。
劉英才‘哼’一聲:“老五想過神仙日子,好,等一會本督軍成全你!”
“老六,本督軍也不問你了。你必定會說,你一個婦道人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知道什么世事!”劉英才轉問梅香。“老七啊,大約你還不至于跟本督軍說什么都不知道吧。”
梅香挺直了腰。“老爺真猜對了,梅香確實不知情。”
劉英才手中的鐵球轉動更急,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沉,似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老七,本督軍倒是小瞧你了。看起來這幾個月的一幕幕戲都少不了你哪。”
梅香說:“此話何意?”
劉英才的金絲眼鏡后面射出兇狠的目光,牙縫里擠出嘶嘶的聲響。“你這個賤貨!你以為老子什么都不知道?老子讓你去勸說月仙姐妹,放你出門是對你天大的恩賜。你倒好,杜小蘭的事越勸越麻煩,還給老子惹出個無頭帖子!老子現在才想明白,你這個賤貨跟月仙姐妹還有那個媽拉個巴子的莫耀先原本就是三江鎮的鄰居。莫耀先和月仙戲班早有來往,這兩天他還來過省城。就是你這賤貨把府里的事情告訴月仙姐妹,月仙姐妹又告訴莫耀先,對不對?”
梅香說:“那無頭帖子到底是誰寫的都沒弄清楚,為何又硬扯什么月仙戲班?”
劉英才說:“你把我當作三歲小孩啊!這種雕蟲小技還想瞞得過本督軍?寫揭帖是天竺幫的法寶,想當初老子還親自干過好幾回,莫耀先的父親莫仁祖也常干此事。沒想到莫耀先那小子翅膀還未硬就用這一套來對付老子。哼哼,他還嫌嫩著點。”
梅香冷冷地說:“說話要有證據,如何能夠胡亂猜測?”
劉英才手中鐵球急速轉動,短促的格格聲響隱現的殺氣越來越濃。“老子說一就是一、說二就是二。還要什么證據?真是笑話。”
梅香說:“我說呢,還以為真的是什么風雅將軍,卻原本是沽名釣譽罷了,不明事理就誣頼好人!”
劉英才猛地將三顆鐵球狠狠地往茶幾上一擊,巨大的聲響驚得幾個女人臉色發白。
“反了你!來人哪,把老三、老五、老七都給我捆起來,關進柴房餓死她們!”
兩個馬弁應聲進來,要將三人押出去。大太太二太太誦經聲徒然提高:
善男信女至誠聽聽念三世因果經
三世因果非小可佛言真語實非輕
劉英才暴怒:“唸什么唸,都給老子閉嘴!”
梅香說:“你認定我泄露出了你的丑,那就讓我一個人擔了,何必牽連老三、老五?”
劉英才恨聲說:“哼,老子不傻!你進府晚,以前的事只有她們才知道。”
第二十六章耀先被擒
浮云四散翻滾,被凜冽的寒風吹得如縷如絲;月暉暗淡,籠罩團團霧氣;督軍府的子夜彌漫透骨寒意。
思過堂后的柴房里,三個女人被捆綁在一起瑟瑟地發抖。她們已五六個時辰水米未進。劉英才派兩個馬弁輪流看守,不準別人探望,更不準送水送飯。
梅香輕輕說:“二位姐姐,是我連累你們了。”
朱曼華說:“七妹見外了。我們三姐妹平日沒有機會,今天正好聚一起說說話,五妹你說對嗎?”
五姨太說:“正是。劉英才這個殺千刀的狗賊,把我搶進府里,又把我關進牢籠一般的思過堂,今日竟敢把我們當作囚犯似的捆起來,欺人太甚!”
朱曼華說:“兩位妹妹聽我說句心里話,我們姐妹已忍了很久,如今實在忍無可忍了。俗話說,狗急還要跳墻呢。何況我們這些鮮活的人!原本我們姐妹哪個不是花枝招展、國色天香,如今卻比路邊草還不如。大太太才三十一、二歲就憔悴枯萎如同年過半百,我們三個才二十多歲,正該花兒盛開之時就甘心凋零了?”
五姨太說:“小妹早有此意,不知三姐有何良策?”
朱曼華說:“要設法逃出督軍府,否則我們要沒命了。這一回劉英才氣紅了眼,不會輕易放過我們。”
梅香說:“要給外靣送個信,光靠我們三個還不行。”
五姨太說:“我們被關在這兒,還能有什么辦法?”
朱曼華說:“等到下半夜,有人會給我們送飯來。”
過了一會,聽到外面換崗聲音。又過片刻,柴房的門打開了,閃進一個人影,原來是廚子季方平,手中提著食籃。“三位太太餓壞了吧,快吃點東西吧。”
借著月光,梅香看到里面有三碗白米飯,上面還放了菜。
“你們慢慢吃,我在外面守著。”
過了一會,季方平進來收拾碗筷。“外靣的兄弟跟我是好朋友,只有在他當班時我才能進來。三位太太有什么事要我去辦?”
梅香說:“麻煩你到月仙戲班送個口信。”
季方平說:“我馬上就去,天明前趕回來。”
季方平迅速離開柴房,從圍墻跳了出去。到了月仙戲班,季方平把督軍府發生的事詳細說了一遍,月仙姐妹花容失色,急急忙忙去找阮振飛。
阮振飛說:“香兒的處境十分危險,恐怕莫耀先也難逃厄運。”
杜月仙驚慌地問:“你如何得知?”
阮振飛說:“莫老弟貼無頭揭帖雖然大快人心,但考慮欠妥,許多細節破綻很多,劉英才必定已猜出與莫老弟有關,也必定會派人監視月仙戲班和莫老弟。如今香兒被關,可以證實劉英才已認定莫老弟所為,為此,我估計劉英才已經對莫老弟下手了。”
杜月仙急得掉下了淚。“那怎么辦?一定要救救先哥哥和香兒妹。”
杜小蘭說:“振飛哥有什么打算?”
阮振飛說:“我馬上就趕到芷江去,但愿能搶在劉英才前面通知莫老弟。”
莫耀先還是犯了麻痹輕敵的兵家大忌,他不相信劉英才會很快就懷疑到自己頭上,更沒想到劉英才會在短期內對自己發動長途奔襲。
莫耀先並沒在蘭兒生日過后立刻離開省城,而是應月仙姐妹的盛情挽留多待了幾天。在省城的這幾天,是莫耀先近年來最快樂舒暢的日子。他轉遍了大街小巷,盡管那些揭帖早被劉英才派人撕去,但劉英才的種種劣跡己融入街頭巷尾的議論之中,他在街頭多次聽到兒童一面玩耍一邊唱的那首“劉英才真有才”順口溜。他能想象得出劉英才被楊大帥訓斥得灰頭土臉的尷尬,也能預料劉英才七竅生煙、遷怒他人的咆哮。莫耀先的心頭如同六月天喝冰水,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這是與他書畫事業有成不同的喜悅,是一種復仇的快感。
讓莫耀先心里舒坦的還有月仙姐妹待他的情義。姐妹倆一口一個甜甜密密的“先哥哥”,讓他仿佛又回到了陽光燦爛的童年時代,他和月兒香兒多少次“過家家”,打打鬧鬧、哭哭笑笑,那種無憂無慮、親密無間的兒伴情深讓他一輩子都忘不了。而對情有獨鐘的香兒更是牽腸掛肚、刻骨銘心,可恨的是香兒被人搶走了,正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而他身邊尚有月兒妹妹情意綿綿地等待自己,數年如一日。月兒癡情如此,讓他屢次忍不住要把她摟入懷中,可一想到香兒那雙幽傷的眼睛,他又克制自己內心的沖動。他暗暗立下重誓,不把香兒救出虎口,這輩子不談婚嫁。
回到芷江,莫耀先和梁錦明一起策劃第二步行動計劃。省城的帖子就是梁錦明的杰作,他白天趕到省城,深更半夜把數百份帖子貼滿大街小巷,然后連夜離開省城,神不知鬼不覺。
梁錦明聽師傅說到省城老百姓的反應和劉英才的窘態,開心得仰天大笑。
“請師傅下令,下一步如何對付姓劉的。”
莫耀先說:“眼下仍然處于敵強我弱態勢,暫時只能繼續采取隱蔽行動,在暗處發動攻擊。我們要準備第二份揭帖,再一次擾亂他的心智,要讓他吃不好睡不穩。以后再伺機以毒攻毒,他用炸藥炸了天一畫館,我們就不能給他來一個火燒督軍府?”
師徒二人計議已定,就一起來到金蕊園。楊大帥派來的護兵在博物館增加了崗哨,莫耀先交驗了工作證件后直奔居菊軒,今晚是他倆值班。
谷柏年一家人都在,莫耀先把省城情況作了詳細報告,人們看到莫耀先眉飛色舞的樣子也受到感染,尤其聽到省城流傳的順口溜和劉英才挨訓斥的窘況,大家都覺得過癮。
王小珂說:“劉英才活該!一份揭帖對他來說還太輕松,按他的惡行槍斃三次都不為過。”
谷柏年說:“這事也算是為芷江文士出了口氣。可是劉英才也不是省油的燈,他能猜不出是誰的主謀?”
莫耀先說:“阮探長也說過這層意思,我想劉英才無憑無據,也不能把我怎么樣。”
谷柏年說:“事不三思終有后悔,莫館主切不可輕忽。劉英才敢于百里奔襲天一畫館,就不敢以同樣手段對付你?”
莫耀先說:“我不怕。天一館被炸,就連馮一歡都能泰然處之,難道我堂堂天雅館還比不上天一館?何況莫家以前遇到的兇險還少嗎?莫某決不會臨陣脫逃,丟芷江文人的臉。”
谷柏年說:“莫館主鎮定自若不愧文人風骨,然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要多加小心。”
莫耀先說:“一定一定,老庒主放心。”
金蕊園的深夜,萬籟俱寂。寒冷的空氣似乎把月輝凍結了,團團霧氣將金蕊園鎖定,到處都成了白茫茫一片。
離居菊軒不遠的圍墻角,突然發出輕微的“咕咚”聲。片刻,一個黑影迅速竄至居菊軒,用一根竹管從窗戶向里面吹進一股霧氣。過了一會,黑影撥開窗戶跳進房內,點亮燈,向屋子里兩個昏睡的人掃了一眼,便將莫耀先揹在身上,徑直往金蕊園大門奔去。
巡夜人發現了他們,大聲吆喝:“深更半夜地干什么?”
那黑影原地站定,大聲回答:“莫館主生了急病,我揹他去看醫生。”
巡夜人見背上的果然是莫耀先。“生什么病?”
“我也不知道。剛才還好好的,突然就不省人事了。”
巡夜人連呼幾聲“莫館主”,果然聽不到回應。巡夜人見此人陌生,疑惑地問:“你是什么人?以前沒見過你。”
“我是莫館主手下的,今天第一次值班就遇上此事,真是晦氣!”
“那你快走吧,別誤了莫館主的病。”
陌生人揹著莫耀先快步走到大門,老遠就大呼小叫:“莫館主暈倒了,快開門,快!”
門衛認識莫耀先,急忙打開大門,眼睜睜地看著那人揹著莫耀先消失在黑暗之中。那門衛突然想起他們走的方向與醫院背道而馳,便匆匆持槍追出去。追到街角,見到十多米外停著一輛汽車,那人把莫耀先塞進了車子。
門衛察覺妙頭不對,大叫:“停下停下!”同時朝天開了一槍.那汽車毫不理會,一溜煙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