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金衣端著熬好的姜茶讓月香快些喝了。
月香不過十四五的年紀,一碗冒著熱氣的姜茶就讓她感動得一塌糊涂,捧著細瓷大碗她當(dāng)即發(fā)誓,小姐以后就是她的天,她要誓死效忠。
張金衣撇嘴笑笑,雖然并沒有將這樣的話聽到心里去,以往的經(jīng)驗告訴她,熱得快的人熱情去得也快,月香在她眼里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
但聽到這樣的話她還是很高興,獨自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就像是在黑暗里摸索著前進,她也會害怕,會恐懼,不知道前面會有什么,不知道萬丈深淵是不是就在不遠的地方……就算擁有再強悍的精神,再樂觀的態(tài)度,她也有想歇息,想依靠的時候。此時環(huán)顧四周,她卻沒有可以握住的手,月香還不足以成為她的依靠,她的臂膀。
看著月香,她又想起月眉,月眉在廳堂里痛到抽搐卻緊閉雙唇的模樣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腦海里,雖然忿恨,但也讓她對那丫頭多了一份尊敬,無數(shù)次在心里惋惜“真是個狠毒的丫頭!”
若月眉不是站在她的對面,不是她的敵人多好,那該是個可以和她相互依靠的好伙伴吧,過去的二十天里,她偶爾會冒出這樣的念頭來……
快到晌午的時候,張金貴又來了。
這次來說了一大堆廢話,張金衣快速的理順歸納提煉之后,終于明白了戴著兄長面具的敵人造訪的主題——借點銀子。
理由一:那個說再也不許張金衣進門的爹身子大不如前,郎中說需要用些貴重的補藥,而府里生意每況愈下,實在沒有銀子抓藥。
理由二:上次給張金衣請郎中,抓藥花費了不少,雖然少了一張方子,雖然那些藥讓張金衣差點送了命……
理由三:張金衣現(xiàn)在雖然處境不太好,但有胡家的照顧,仍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可不能忘了生養(yǎng)她的親人,不能忘了把她嫁入胡家的爹和兄長。
所以,
既然拿了胡家的月銀,多少也該分一些出來,反正又用不完……
張金衣分明記得那天張家太太錢氏來的時候滿頭戴著晃眼的簪子,賣掉一兩個應(yīng)該可以給那個爹補到流鼻血吧;也分明聽月眉說過,上次給她抓藥的銀子是張金貴找月眉借的……她很想端一桶井水立時潑過去,然后再撒點鹽。也深深地同情起本尊來,怎么會有這么恬不知恥的家人,真是倒霉催的……
但冷靜下來想想前幾日從大奶奶嘴里探聽到的,她那些貴重的嫁妝當(dāng)初胡府送去的聘禮首飾胡府根本就沒有收回去。照目前的情形仔細分析,大奶奶這話的可信度極高,多半是月眉撒了謊,那些首飾還不知道是不是已經(jīng)被張金貴賣掉了。那干脆試試能不能弄回一點來,若是想做點生意什么的,總是要準(zhǔn)備些本錢不是……
張金衣聽了張金貴的話,面上顯出焦急的神情,她緊緊抓住張金貴的胳膊:“老爺怎么啦?我爹怎么啦?身子有恙要盡快按郎中說的抓些藥才是啊。這可不能耽擱了!這可如何是好啊?這可如何是好啊?!”她蹙起眉,松開張金貴的胳膊,手又握成拳不安的敲擊著桌面……
“就是啊,要盡快給爹抓藥才是,可是沒有銀子,若不是實在是無法了,為兄的也不會來找小妹了。”張金衣的態(tài)度讓他倍感意外,他頓時覺著心花怒放,沒想到這妹子今日這么好說話,看來腦袋真的撞傻了,自己白擔(dān)心了,還冤枉差點害了月眉,還被胡家盯上了……
“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啊……”張金衣嘴里喃喃自語,小粉拳都敲紅了,眼眶也漸漸泛紅,瞳仁也愈發(fā)的晶瑩……
“妹妹不必太擔(dān)心,郎中說只要用了補藥,爹就無礙了,妹妹只消借為兄一些銀兩,這事就交給為兄來辦,爹定然會知道妹妹的好了。”
“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晶瑩的淚花在張金衣的眼眶中轉(zhuǎn)了幾圈終于奪目而出……
“都說了妹妹不必擔(dān)心,只要拿出銀兩,爹就無礙了。”張金貴已經(jīng)有些不耐了。
張金衣慢慢的抬頭,噙著淚花望著桌子對面的張金貴“沒有銀子,沒有銀子,爹可怎么辦啊……”說完她撲到在桌子上嚶嚶的哭起來,讓一旁的月香不自覺的跟著眼眶泛紅。
但月香心里還是有些納悶:雖然理解小姐騙大爺說沒有銀子,但為何要哭得這般傷心,明顯大爺就是來訛小姐銀子的,大爺也太過分了……不過她轉(zhuǎn)念一想,這些日子看來,小姐原本就是這么心善的人。如今擔(dān)心爹也是正常的。那要不要提醒一下小姐,大爺這話多半是騙人的,不必太傷心了?!
月香輕輕扶住張金衣的香肩,低頭安慰:“小姐不要太傷心了……”腳背上突然一沉,像是被誰踩住。她低頭一看,小姐的緋色繡鞋正用力的踩在她的腳面上,她不由愣住……
張金貴一聽張金衣這話,立馬變了臉:“妹妹這是何意?難道妹妹擔(dān)心爹,只是掛在嘴上,難道妹妹要做不孝之女,難道妹妹忘了爹是如何疼愛妹妹的……”但他隨即打住,自己最后這句有些多余,差點忘了,他這妹子本就患了忘癥,這點最可惜,爹以前對這丫頭倒是真的不錯!
張金衣又抬起頭,臉上掛著淚痕,紅著眼紅著鼻頭,還不時的抽噎,模樣甚為委屈
“胡家這月還沒有拿銀子來,我前日找月香借的銀子都還沒有還。胡家的大奶奶常來走動,許是平日里沒見著我?guī)切⒆悠鹆艘桑筇瓦t遲不讓拿銀子來。聽柳媽和胡府新來的丫頭都說,大太太疑心我將嫁妝和銀子都貼給了娘家,又不好直接問我,故才不肯拿銀子過來。還說這嫁妝當(dāng)初沒有要回去,可不是要便宜張家的。若是這樣,那就將嫁妝收回去,以后也會將銀兩用度減半。這話月香也聽到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