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暢盯著張心玉陰晴不定的臉,加重了語氣繼續問道:“不就是詢問她在哪,又不是綁架她,何必那么緊張,躲躲閃閃的。我也是為你好,她總比我們貼心吧,這樣也好照顧你。再說了,馬上開學了,早來幾天,她也少不了什么,總比耗著張老師好,他也很忙。”
張心玉臉一紅,低聲說道:“我也不想麻煩你們,第一天住院我就讓張老師找她了,可張老師說沒找到,你以為我想賴著你們嗎?”
唐子暢若有所思的盯著張心玉,好像明白了什么,突然失聲吼道:“告訴我,她在哪,不是去了楊永誠家了吧,難道他倆已經到了那種如膠似漆的地步了嗎?”
“好齷齪的想法,赫楠不是那樣的人,只是楊媽媽思念她罷了,因為楊媽媽已經把她認做女兒了。”
“那就更說不過去了,既然是女兒,那楊永誠就是他親哥,哥哥妹妹找對象好像有點亂倫的意思。”
“狗嘴吐不出象牙,骯臟的內心,你就不能正常一些去考慮事情嗎?”
“遇到她我就已經不正常了,我恨不能住進精神病院,從此與世隔絕。”唐子暢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呆呆盯著手中的蘋果仿佛在和它說話,沉思了幾秒鐘他‘唿’的站起來,把削好的蘋果放在床頭柜的杯蓋上,一邊用紙擦著手一邊急速地說到:“我把蘋果放這兒了,你自己吃吧,順便下地溜達溜達對你有好處,我走了。”
“你干什么去,張老師不是囑咐你,他來了你才能走嗎?”
“大小姐,你也不是七老八十了,這幾天我看你精神了不少。我去找你的跟屁蟲,好讓她也學著怎樣關心人,尤其是愛著她的人。”說著嘴角向上斜著,露出滿臉譏誚的神色。
唐子暢話音剛落,門被輕輕地推開了,楊永誠走了進來,見到唐子暢微微點了一下頭,走近床邊對著張心玉關切的問到:“好多了嗎?為什么不告訴赫楠,怪不得她說天天夢到你,讓我來找你,我今天去了你的住處才知道你住院了。”
“假惺惺的,就善于騙取別人的感情,擔心張心玉,她怎么不回來看她,讓你回來呢?”唐子暢不屑的看著楊永誠。
“我在這兒,她一直在鄉下。她經常打電話讓我抽空看看心玉,我太忙了,總是抽不出時間。心玉,你要是怨,就怨我,我沒把你放在心上。今天早上赫楠給我打電話,竟然哭了,她說又夢見了你,披頭散發的拿著刀向她沖過來,她讓我無論如何今天必須見到你,不然她再也不和我說話了,這不,中午飯都沒吃,馬不停蹄的跑來找你,看來冥冥之中她感受到了你的痛苦,不愧是姐妹情深,我這就去接她回來,讓她來照顧你。”
“說的比唱的都好聽,心疼她,就不應該留下她一個人在這兒打拼,自己躲起來享福。”
“子暢,說話不要夾槍帶棒的,心玉比你比我更了解她的圍人。她是不忍心我媽媽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才跑去鄉下陪她,現在有幾個年輕人能忍受住鄉下的清苦寂寞,她毫無怨言的一個人在哪住了幾乎一個假期,她的心也許你永遠不會懂,所以你永遠也走不進她的世界里。”
唐子暢突然被激怒了,虎視眈眈的盯著楊永誠,憤怒的握緊拳頭。
張心玉一看趕忙呵斥道:“唐子暢,不要耍小孩子脾氣,這是醫院,你快走吧,張老師馬上就要來了,看到你倆斗雞似的,哪像他培養的學生,又要怪罪赫楠,最后受傷的不是你倆,是她,知道嗎,是赫楠。”
“放心吧,心玉,我不會和他一般見識的,我只是不想讓任何人誤會赫楠,好了,我這就回家接她去,讓她來照顧你,估計明天早晨你就見到她了。”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唐子暢頹唐的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茫然若失的盯著楊永誠離去的背影,一動不動的好像丟了魂一樣。
張心玉看著他,隱隱的刀口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她知道自己剛才一激動撐了一下刀口,忍著痛低低的呼喚著:“唐子暢,唐子暢,回去吧,回家吃飯去吧,估計張老師馬上就到了。”
“張心玉我是否很幼稚,你們都把我當做一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赫楠也把我當做溫室里的花,經不住風吹雨打,是吧,可我對她的愛不比楊永誠少,難道溫室里的花就不是生命嗎?我就不知道愛與被愛的滋味嗎?我的痛苦,她能體會多少,為什么我要遇到她,為什么她就相信我的愛不是真心付出。張心玉,我該怎么辦,我躲了她半年了,可我卻更加思念她。我到底該怎么做,才能擺脫這份刻骨銘心的痛。”說著一行清淚順著臉頰緩緩的淌下來,他低下頭用雙手狠勁的揉搓著頭發,雙肩激烈的抖動著。
看著他痛苦的樣子,滿病房的人變得鴉雀無聲,大家用同情的目光看著他,被他的真情感動。
臨床的大姐是一位導游,平日里和他說得最多,此時含著熱淚長噓短嘆的不知怎樣安慰這個平日里看上去陽光率真的男孩。
突然靠窗坐著的一個中年男人打破了寂靜,用洪亮的聲音說道:“年輕人就喜歡較真,到了我這把年紀你就明白,和誰都是一樣的過,誰離開誰都過得好好的,當年沒得到的愛,反而成了今后生活最美好的回憶,痛苦讓我們活得更充實。”
“可我不想一輩子活在痛苦的回憶中。”唐子暢站起來,一甩門逃出了病房。
說話的中年人尷尬的對著張心玉笑了笑,扭過身看向窗外,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說到:“年輕就是資本,愛誰就要勇敢地去爭取,躲躲藏藏的苦了自己。多么優秀的孩子,害怕找不到稱心如意的女孩兒。”
張心玉慢慢的下了床,扶著墻一步一趨的也走出了病房,她感到快要窒息了,她想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于是忍著痛下了電梯,來到一樓大廳。
出院處窗口前排滿了結賬的人,長長的隊伍仿佛在提醒她,想離開醫院只有結了賬,否則休想離開。她看著看著猛然醒悟,自己住院的費用還是張老師墊付的呢。
她急促的四處尋找著公用電話,必須通知家里讓他們趕快把住院費匯過來。終于看到了一樓梯口有一個公用電話間,扶著墻匆匆移過去,才發現已經有好多人排在那里。刀口傳來的陣陣疼痛提醒她,她不能耗費時間排隊,于是咬牙忍著痛,蹣跚著來到大樓外。
入秋的中午,陽光熱辣辣的仿佛要把人曬成干肉,常言說:秋老虎、秋老虎,秋風看似涼爽,其實最讓人心躁,加上刀口的痛,張心玉已是汗流浹背,蒼白的臉引來了路人好奇的目光,更讓她焦慮不堪。
弓著背扶著刀口無奈地低頭嘲笑著自己,她也不想穿著病號服滿大街亂跑,誰讓自己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呢,哪有病人自己為自己籌集藥費的呢。
長長地換了一口氣,努力抬起頭就看見樓前花池中的噴泉正用盡全力的向半空中揮灑著自己細弱的身軀,遇到火辣辣的空氣立刻懨懨的直落下來,然后再頑強的站起來,又無力的落下去。張心玉疲憊的移開目光,赫然發現花池對面急救門診的側門旁有一個電話亭空無一人,她急速的移動著腳步,繞過碩大的花池來到電話亭。
撥打家里的電話時莫名的心慌亂的跳個不停,竟然忘了刀口的疼痛。沒有親情的喜悅,只有忐忑不安的慌亂,在電話接通的瞬間語無倫次的不知怎樣表達此時此刻的心情,拿著聽筒的手微微顫個不停。
“誰呀,你找誰呢,怎么不說話,再不說話我壓了。”一聽就是媽媽那煩躁的聲音。
“我,心玉”
“有事嗎?”
張心玉一陣沉默,什么時候她都是這句話,簡單的幾個字‘有事嗎’。
“家里好嗎?姥姥身體還好吧?弟弟該開學了吧,上學的用具都準備好了嗎?”張心玉小心翼翼的問道。
“你啰啰嗦嗦的有事嗎?平日里在家也不見你多關心你弟,現在打電話問這些,你能幫他什么?”
她又是一陣沉默,終于鼓足勇氣輕聲說道:“我病了,住院了。”
“假期讓你回家待著,你偏不回來,還說不給我添麻煩,現在病了想起家了。”
“媽媽,我住院了,我需要住院費。”張心玉大聲的說到。
“需要錢了,才叫我媽媽。我剛把你弟弟上大學的學費籌齊,現在你讓我上街去搶嗎?”
“他上學的錢比我的命都值錢嗎?你為什么不問問我到底得了什么病,我是你撿來的孩子嗎?”
“你胡說什么呢?你也知道家里窮,你就不能省點心,我把你養大你就這樣回報我嗎?”
“你為什么把我生下來,你為什么把我養大呢?還不如趁我小不懂得愛不懂得恨掐死我呢。”
“混賬東西,白供你念書了,越來越不像人說的話。”
“媽媽,我現在就想死了,永遠不要再見到你,我恨你,恨你讓我來到這個世界。”張心玉放聲哭喊著,無助地坐在了地上。
電話也無力的垂下來,傳來了媽媽的呼喊聲:“心玉,心玉,我給你籌錢,這需要時間,你等著媽媽,心玉,你聽見了嗎?你回答媽媽呀!”
突然電話被拿起來,張大山沉著的說到:“你好,伯母,我是張心玉的班主任,我叫張大山,她在這里很好的,你不用擔心,我們會照顧好她的。”
不知道媽媽在那邊說了些什么,只聽見張大山一會說著請放心之類的話,一會又夸她很優秀不用擔心等等,足足又打了十幾分鐘才掛斷了電話。
掛了電話,他緩緩的蹲下來目不轉睛的看著坐在地上已哭得泣不成聲的張心玉,沉默著。
張心玉終于哭累了,用袖子擦干了臉上的淚水,帶著哭腔無奈的說到:“你全看到了,我活的多可悲,還不如乞丐,他們都能坦然的面對自己的生活,而我卻卑微的連伸出手的勇氣都沒有。”
“生活的空乏不可怕,可怕的是心靈的空乏,誰也不欠你的,只有你自己對不起自己。”張大山一字一頓的堅定的說到。
“是的,你們不是我,所以都能自信的教育人,如果把你們換做今天的我,恐怕就不會這么坦然了。”說完她把頭深深埋在雙臂中匍匐在雙膝上忍不住又號啕大哭起來。
張大山默默的看著她,低沉著聲音溫厚的說到:“心玉,餓不餓,我給你熬了粥,估計也涼了,走吧,來,老師攙你起來,先填飽了肚子,有了力氣再放聲大哭,哭能解決所有的問題,唉,老師算白活了,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這個方法。”邊說邊輕輕的把她的頭抬起來,用手擦拭著她臉上的淚水。
張心玉感受著他那寬厚的掌心傳遞過來的溫暖,慢慢的停止了哭聲睜大了雙眼一動不動的盯著他。
張大山發現她突然安靜下來,專注的盯著自己,于是調侃的說到:“從我的臉上看到了兩個字‘安慰’,是吧。”
張心玉臉一紅,拉著他的手緩緩的站起來,扭過頭搶白道:“錯,不是‘安慰’是‘溫暖’。”
張大山笑著說到:“世界末日終于過去啦,張心玉的心回來啦,能看到這世上還是有溫暖的。”
“你怎么找到這兒的。”
“去了病房,發現你不在,等了很長時間還未見你回來,同病房的人告訴我,看見你下樓了。你還沒拆線呢,怎么亂跑,刀口感染了那就更麻煩了,年輕就是不知道深淺。我四處找你,老遠就聽見你的聲音,跑過來就趕上你和你媽媽的爭吵。本想給你留個面子一走了之,又擔心如此下去會加重你的病情,又聽見電話那頭你媽媽焦急的呼喊聲,沒辦法我只好拿起電話做了安撫大使。”
張心玉苦笑著說到:“我的命不值錢,死了更好。”
“漠視生命的人最可恨,因為他們只為自己活著,沒有責任感。”
“沒有愛活著,更可悲,活著沒有意義。”
“什么是愛,愛是付出,不是索取,你對你的親人付出了嗎?剛才你對你媽媽付出愛了嗎?那樣折磨她,我都快認不出你了。”
“都頭來都是我的錯,她關心過我嗎?自始自終她都沒問我一句,得的是什么病,現在怎么樣了?”
張大山知道再爭論下去毫無意義,畢竟她還年少無知,沒有經歷過生活的歷練,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她平靜下來恢復健康。
“好啦,看在你身體有病的前提下,今天就不給你上政治課了,趕快回病房,加重了病遭罪的是你自己。”
于是走上去攙著她走出電話亭,剛走幾步故意往下縮了縮身體夸張的說到:“站在你身旁,好像又回到了巨人國,看誰都比我高,估計你要換做我,就不是哭了,那得抹脖子吧。”
張心玉‘咯、咯、咯’的笑著,松開了他的手,“你前面走,我后面跟著,我自己能走,省得你難受。”
“走吧,看你認真的樣子,我逗你呢,你真以為張老師自卑嗎?每個人活著都不會那么十全十美,總盯著自己的不足,心的世界就會變得越來越小,最后只好給自己挖個墳墓跳進去。如果每天對著鏡子高聲喊道‘我是最棒的,心玉是最美麗的’,看,怎么樣,我剛喊完,張心玉立刻來了精神,比剛才美麗多了。”
張心玉被他逗樂了,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蹣跚著隨著他回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