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赫楠用紙巾輕輕擦去張心玉臉上的淚水,默默的拿起碗準備繼續喂她喝粥。
張心玉搖了搖頭,無力的說道:“赫楠,我累了,你把我放平,我睡一會兒,你趁熱把粥喝了吧。”
司赫楠站起來,把碗放回床頭柜上,彎腰輕輕搖著床軸,床在‘吱吱呀呀’的哀號中逐漸平了下來,自始自終她一句話也沒說。
坐在凳子上,匍匐在張心玉的身邊,她目不轉睛盯著她緊閉著的雙眼,眼角還有淚水在輕輕的滑落,她默默的用紙巾擦干,又有淚水涌出,她就繼續為她擦干,淚水不停的涌出,仿佛像滲出地面的泉水,終于她忍不住用雙手緊緊地握住心玉那只沒有輸液的蒼白的手,用臉貼著,發出輕輕的啜泣聲。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兩個人無言的哭累了,相依著沉沉的睡去了。
唐子暢推開病房門的時候,就看見了這樣的畫面,兩個人緊緊握著手,司赫楠的頭依著張心玉的肩,兩個人靜靜地睡著。
走近了,他發現兩個人的眼角都有淡淡的淚痕。
他一動不動俯視著,突然眼前就浮現出《巴黎圣母院》的最后卡西莫多無奈的依著愛斯梅拉達沉沉的睡去的畫面,那畫面是那樣的無助哀婉深入骨髓的痛。他再次的目不轉睛盯著司赫楠,心想:你是會因為愛著而心痛的,一直以為你是如此冷漠的人,原來也會為愛掉眼淚的。
他長長得嘆了一口氣,一抬頭,發現藥液眼看快滴完了,心想:就是一個缺心眼的人,讓你陪床,你卻和病人一起睡大覺,他真想把她喚醒,當面好好奚落奚落她,可他又不忍心,于是悄悄退出病房,去護士辦叫了護士,然后悄悄的離開了。
護士進來搖醒了司赫楠,她警覺地坐起來,就對上了護士埋怨的眼目,“不要再睡著了,這瓶藥液少,勤觀察些,剛才那瓶藥已經輸完了眼看就回血了,多虧那位大帥哥喊得及時,如果堵了輸液的針頭就麻煩了。”
司赫楠一聽臉立刻紅了,心想:我就是一個沒用的人,怎么能睡著呢。大帥哥,說誰呢?
“那個大帥哥?”
“這幾天一直陪床的,好像是病人的同學吧。不知道為什么,剛來又走了,每天他在,整個病房都是歡聲笑語聲,好幽默的人。”護士流露出一副戀戀不舍的樣子,轉身出去了。
司赫楠低頭正納悶著呢,張大山推門悄悄的走了進來,輕聲問道:“她睡著了嗎?聽護士說昨晚又發燒了,怕她刀口感染了,今天絕對不能讓她再出去了,一定讓她臥床休息。”
“嗯。好的,我一定看好她。哦,張老師,這幾天誰和您一起照顧心玉呢?”
張大山猶豫了一下,淡淡的說到:“子暢。本來想讓他姐來的,唐子歡不在家。哎,這小子,今天怎么沒來,竟然敢偷懶。”
“他來了,好像又走了,估計看到有人照顧心玉了吧。”司赫楠若有所思的說到。
張大山一陣沉默。走到床頭柜前,一邊收拾著飯盒,一邊輕聲說道:“又沒吃東西,這孩子太倔了,估計我做的飯也許不合口。哦,赫楠,楊永誠說中午他送飯,讓你倆等著他,那我就回去了,有事給我打電話,我在辦公室呢。”
送走張大山,司赫楠站在電梯的走廊里,盯著來來往往的人發了一會呆,最后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步履沉沉的返回了病房。
張心玉其實早醒了,看著滿腹心事的司赫楠無精打采的走了進來,于是調侃道:“看你那愁眉苦臉的樣子,臉皺得像一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婆。唉,賜我點陽光吧,楊永誠不是說你是我倆的太陽嗎?”緊接著拉著長調,怪模怪樣的低聲喊道:“我哪神明的太陽呀,賜我點陽光吧,驅走我內心的黑暗,溫暖溫暖我受傷的幼小的心靈吧。”
司赫楠被她逗得輕輕笑著,柔聲說到:“切。就你鬼點子多,我要是太陽,非把你融化了,一同飛往火星,遠離地球過著我倆無憂無慮的日子。”
“這個主意好,我倒是樂意,可某人估計非得‘料得年年腸斷處,惟有淚千行’。”
“啊。病了一場,學會吟詩作畫了。唉,心玉,你知道人在啥時候能想起詩歌嗎?”
“啥時候?”
“情到深處。說說,有了意中人了嗎?”司赫楠把頭湊近她的面孔,直視著她的眼睛,笑著問道。
張心玉眼里閃過一絲慌亂,隨即一本正經的不屑的說到:“估計我愛的人還沒出生呢。”
“就你嘴硬,不是動了心,你會想起那句詞。”
“那句?不就是信口胡掰的嗎?還不是被你熏陶的,你沒聽說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嗎?有你在身邊整天咬文嚼字的,還不許我說出一句半句的,你真以為我就是一介武夫嗎?”張心玉緊張的一句不停的為自己辯護著。
“嘖嘖,看你急的樣,臉都紅了,愛就愛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天經地義的事,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你怕什么?”司赫楠繼續逼問著。
“萬一我的愛就是見不得人,赫楠,你會看不起我嗎?”
司赫楠猛然一驚,收起笑容,小心翼翼的問道:“你真的戀愛了嗎?是他嗎?”
“誰?”張心玉也一驚,失聲問道。
“這幾天,他不是天天來看你嗎?”司赫楠幽幽的說道。
“你知道了?”張心玉驚恐的瞪大了眼睛。
“好了,不問了,這樣也好,他喜歡上你也好,省得我心里歉疚。就是……?”司赫楠欲言又止的樣子,緊張的盯著張心玉。
“干嘛說半句話,費勁,你知道我最不喜歡人唯唯諾諾的,有話直說。”
“我怕他不是真心對你,用你的感情來報復我,怕你被他傷害了。”司赫楠癡癡的盯著她,一字一頓的認真的說著。
“你說誰呢,難道是唐子暢?”
‘哈哈哈’張心玉忍不住發出一陣陣的笑聲,突然縮著身子又發出‘唉幺唉幺’痛苦地呻吟。
司赫楠急著站起來,焦急的問道:“心玉,怎么了?一會笑一會哭的,你可別嚇我,不然我去找大夫了。”說著就要走。
張心玉捂著肚子,焦急的喊道:“都怪你,把我逗得傷了刀口,你坐下來,我靜一會就好了。”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張心玉終于緩過來了,舒展了身子,似笑非笑的看著司赫楠,戲弄的說到:“虧你能想到他,白往我和你朋友一場,竟然把他和我扯到一塊兒,天下的男人----”還沒等她說出下面的話,司赫楠立刻把她下面的話打住了。
“好啦,好啦,又來了,你在病中他不是一直在照顧你嗎?還不領情。”
張心玉久久的直視著她,沉默了許久,平靜的問到:“還沒忘了他嗎?這樣對楊永誠公平嗎?”
“愛,又不是商品,怎能用天枰來衡量呢,沒有‘公平’二字。”
“你的心好狠,愛上你就等于下了地獄。”
“我沒招惹任何人,為什么命運卻捉弄我,讓我這樣悲哀的享受愛呢?”司赫楠顫著音,眼睛又開始濕潤了。
張心玉趕忙勸道:“讓你來陪床,就惹我傷心,你再哭,我就不理你了。別瞎想了,去給我倒杯水吧,說了這么多話,渴死我啦。”
司赫楠忍了悲傷,站起來給她倒了一杯水,張心玉剛喝了一口,楊永誠推門走了進來,手里拿著大大的飯煲,淡淡的說到:“兩個人餓了吧,看我做了什么,包你倆愛吃。”
“千萬別是粥或者面什么的,我可是不想再清湯灌大肚,吃不飽了。”張心玉搶著說道。
楊永誠一句話也沒說,打開了蓋子,立刻一股沁人心肺的香味從飯煲里飄出來,溢滿了整個病房。
張心玉夸張的吸著鼻子,尖聲叫道:“好香啊,赫楠,快扶我起來,我要吃,肚子在嚴重抗議呢。”
司赫楠把她扶起來坐直了,走過去端了楊永誠已經盛好了的碗,低頭一看原來是栗子雞。那湯清澈鮮美,湯面上浮著淡淡的淺綠色的蔥花,猶如一幅濃淡適宜的水墨畫。
不知誰說過,飯若其人,有什么樣的心境就會做出什么樣心境的飯菜。他就是如此讓人心醉的人,濃淡適宜,沁人心肺,而自己恰是手中的湯勺,不合時宜的打破了這碗寧靜,攪得畫面支離破碎。
楊永誠站在旁邊,靜靜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盯著她的背影,看著她一勺一勺喂著張心玉,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頭,耳邊不斷的回響著張心玉的那句話‘愛上你就等于下了地獄’。他無奈的苦笑著,心想:別說是下地獄,就是下十八層地獄他也是身不由己了。
張心玉一邊喝著湯一邊不住嘴的夸著楊永誠,悄悄偷眼觀察著他。從他一走進來,她就發現他的臉色不對。看著他意味深長的盯著赫楠,嘴角掛著心酸的微笑,她估計他聽到了她和赫楠的對話。
再看赫楠,那樣專注的盯著湯勺,不停地用嘴輕輕吹著,怕她燙了,臉色那樣虔誠,眼睛那樣純凈明亮,她就是那樣毫無心計的人,從來不注意別人的臉色,自顧自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專注的愛著她愛的人。
她相信即使全世界的人都在唾棄自己,她也毫不動搖的愛著自己,她就是遵循自己原則的人,并不被周圍的環境左右。她就是愛上了她的執著,認定她這輩子永遠不會背叛自己,才放心的和她走到了一起,走到了現在,她就是這世界上她唯一的溫暖,依賴,她希望她幸福快樂的活著。
想到這兒,她故意咂吧著嘴,意猶未盡的說到:“世界上所有的美味,都比上楊永誠的手藝,再加上美女伺候著,人生不過如此,死而無憾了。”
司赫楠一聽急著呵斥道:“沒心沒肺的,大家為了你忙忙碌碌的,你倒好,死呀死呀掛在嘴上,你怎么不念點好呢?”
“好啦,走了個張三藏,又來了個司三藏,你們就不要給我念經了,看在我是病人的份上,就讓我隨心所欲的過幾天吧。你也別喂我了,一會輸完液我自己去吃吧。你自己先去填飽肚子,吃飽了,我還有一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需要你去辦。”
“什么任務?”
“你先去吃飯,吃飽了再告訴你。”
“就愛裝神弄鬼的嚇唬人。”說著司赫楠轉身坐到床柜前,匆匆的吃著。
楊永誠慢慢的坐在她的身邊,輕輕問道:“味道怎么樣?”
“她不是夸了半天了嗎?”
“我是張心玉,又不是司赫楠,他就想聽司赫楠的夸獎。”還沒等楊永誠說什么,張心玉搶著回答道,然后笑著問楊永誠:“唉,我說的對不對。”
楊永誠淡淡的笑著,沒有說話。
司赫楠站起來,來到她身旁,無可奈何的說到:“我吃飽啦,你告訴我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