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之后,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荒涼的山林中不時傳來陣陣駭人的吼聲。趁著月色,鮑震悄悄地把羅天旭叫的自己的房間,說是要送件東西給大哥。羅天旭幾經(jīng)推脫都沒能推掉,只好跟著來到他的房間。兩人進(jìn)屋時,并沒有看見什么特別的東西,這讓羅天旭十分疑惑。他不解的等待著,想看看義弟的葫蘆里究竟買的什么藥。鮑震先讓他坐下,然后從枕頭下面摸出一把看似平平無奇的匕首。
“大哥,可認(rèn)得這是什么寶貝?”
說話間,他將匕首放到了羅天旭的手里。羅天旭接過匕首,著實吃了一驚,小小一把匕首竟然比一把大刀還要重。“既然是寶貝,那就好猜了,南方能稱的上寶貝的兵器不多,匕首更是獨一無二,想必是金家的傳家寶月寒刃。二弟如何得了這寶貝?”
鮑震哈哈大笑,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之色:“說來也是機緣,這寶貝是金家的傳家寶,一般是不會帶出金府的。大哥可知,金家的家規(guī)是嫡長子繼承家產(chǎn),月寒刃既是金家族長的信物。金家現(xiàn)任的族長金自高年事已高,就將月寒刃傳給了自己的長子。根據(jù)他們的祖訓(xùn),繼承者必須親自作一趟買賣以證實自己的能力。這新任族長就帶著這寶貝出了金府,結(jié)果路過這里時,就被我留了下來。”
鮑震興致很高,甚至想將劫道的經(jīng)過都說出來,不想羅天旭聽到這兒,便打斷了他的故事:“福建金家是武林世家,雖說近年來少有功夫了得的人物,但他們在福建的勢力卻是越來越大。賢弟真是不該做這趟買賣,怕是以后不會安生了。”
“金家的家傳武功自三代前就沒有精通的了,我當(dāng)時做這買賣時根本沒有遇到什么抵抗。怕是金家無人,即便是有人也是中看不中用的主。”
“賢弟,莫要大意,他們的武功是不濟但勢力卻是越來越大。若是他們集結(jié)福建白道的人來找你麻煩,那你也不好過。”
“怕個鳥,俗話說,寶劍配壯士。他們這批膿包怎么配的起這寶貝。今天讓哥哥來,就是要讓這寶器日后能有個用武之地。您聽我的,以后這匕首就姓羅了。”
“賢弟這么重的禮我可消受不起,江湖險惡。你還是自己留著防身吧。”
鮑震一聽他這樣推脫,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大哥,不是嫌棄這是贓物吧,大哥若是不要,我看全福建也沒有誰能配的起它。我明天就把它丟到海里去,剩得讓那幫膿包輕賤了。”
他說著就站了起來,顯然是動了真氣。羅天旭的確是不想要這會招惹麻煩的寶貝,可聽他這樣說,自己若真不要就是輕視了兄弟。“賢弟,誤會了,我只是覺的這禮太重了。既然你這樣說了,我就暫且收下。”
“這就對了,兄弟間何必這么見外呢。天不早了,大哥早點休息,明天還要趕路。”
走出鮑震的房間,羅天旭心中十分不安,他與金家也是有些交情。知道這把匕首對這個家族的意義非同一般。若自己真的具為己有,有失道義,所以心中暗暗盤算等到了福州就悄悄地將這寶貝還給金家。
回到自己的房間,羅天旭不免仔細(xì)地端詳起月寒刃來。寶劍配英雄,羅天旭與這月寒刃就是伯樂與千里馬,哪有不相互吸引的道理。借著昏黃的燭火,他像端詳一名絕世美女一樣,慢慢的欣賞著這把沉重的月寒刃。吹毛斷發(fā)自不必說,單單是這分量就知道是稀世精鐵所鑄,哪有不鋒利的道理。月寒刃之所以被稱作寶貝,乃是因為被月寒刃所傷者必中寒毒,輕則費去武功,重則性命不保。羅天旭仔細(xì)的端詳這件外表普通得有些寒酸的寶貝,心想,鑄造它的鐵匠真是高明,知道什么是精華內(nèi)煉,任何精美的花紋和圖案都難以經(jīng)過歲月無情的淘洗,惟有它令人畏懼的鋒利才能表現(xiàn)它的真諦和內(nèi)涵。羅天旭一直以為每一把兵器都有自己的性格,像自己的長劍輕靈灑脫,像這把月寒刃樸實無華、深藏不露。
第二天,羅天旭一行早早地跟鮑震道了別,再次踏上了歸途。家鄉(xiāng)越來越近,帶著激動的歸鄉(xiāng)之情,他們將兩天左右的行程在一天內(nèi)結(jié)束。如今,離家只有幾個時辰的腳程了!每一位鏢師心里都無端的生出一種莫名的激動,這股熱烈的感情從心中慢慢地四散開來,似乎將一路上所有的疲憊和苦難通通的抹去,只留下一股濃濃的暖意。
正當(dāng)鏢師們焦急的邁著通往家鄉(xiāng)的步伐時,羅府上下已經(jīng)是一片喧騰了。主人即將歸來的消息早已快馬傳來,這個消息對羅府所有人來說都是一件天大的喜訊,年意一下子又回到了這里。大家都像忙年一樣準(zhǔn)備讓羅府煥然一新,諾大的羅府幾乎所有的房間都是忙作一團,只有屬于女主人的西廂房還保留著幾分與周圍不太和諧的靜謐。
聶秦嬌這個本該最忙碌的人現(xiàn)在卻正坐在一面銅鏡前,憐惜而又憂郁的撫mo著自己憔悴的臉龐。歲月有時真的是不公平的,這點在聶秦嬌身上就是最好的證明。年近三十的她似乎得到了時光老人的特別眷顧,依然保持著二十歲時青春嬌艷的容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張俏麗的臉上鮮有血色,像是旁邊新?lián)Q的窗戶紙,蒼白而孱弱。雖然在別人的眼中她的容顏似乎沒有發(fā)生什么改變,但是她自己知道,她的芳華早已不在。她仔細(xì)的看了看銅鏡中的自己,輕輕的嘆了口氣,然后仔細(xì)地梳理起自己的頭發(fā)來。梳子和頭發(fā)摩擦?xí)r發(fā)出的嚓嚓聲,透過頭皮一點點的滲入腦中,似乎想要將腦海中所有紛亂錯綜的事情都一一梳理清楚。
門外的仆從們忙的不可開交,沒有人注意到理應(yīng)忙碌的女主人正在自己的屋子里一邊發(fā)呆一邊梳理自己的頭發(fā)。昨天鏢隊的消息傳到羅府時,她就做了安排,幾乎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了王管家來打理。她感到自己很累,就好像無目的的奔忙了幾個世紀(jì),當(dāng)然這種疲勞是心理上的,但它往往給能拖垮一個人。
聶氏正發(fā)呆時,貼身丫鬟翠環(huán)悄悄地來到她身后。翠環(huán)自小和她一起長大,兩個人親如姐妹。聶氏嫁入羅家時,被當(dāng)作嫁妝一起送到了羅府,所以對于聶氏,大概連羅天旭也不如她了解,也因為這樣她才敢不通報就擅自走進(jìn)主人的房間。
“夫人,老爺大約一個時辰后就能到家了。我來幫你打扮一下吧。”
聶氏這才回過神來,她看了一眼銅鏡中那個憔悴的自己,費力地?fù)u了搖頭:“你去忙吧,我自己來就好了。”
翠環(huán)知道夫人這時候想要清凈,便悄無聲息的退了出來。空蕩蕩的臥房中又只剩下聶氏一個人了,她知道沒有時間再發(fā)呆了,于是放下手中的梳子,開始精心的打扮起自己來。胭脂、唇紅、發(fā)簪這些東西熟練在她手中輾轉(zhuǎn),不一會一個打扮得體而又美麗端莊的富家小姐出現(xiàn)在銅鏡前。她又仔細(xì)地看看鏡子,感覺十分微妙,該打扮的她都已弄好了,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也確實十分得體,可總覺得這張熟悉的臉上好像缺了點什么。唉,對了,是微笑。她馬上對著鏡子笑了一下,銅鏡也立即給了她應(yīng)有的回應(yīng)。這張美麗的臉龐再加上淡淡的笑容可以說是趨近完美了。當(dāng)這笑容再次出現(xiàn)在眼前時,過去的一幕幕再次涌上心頭。
曾經(jīng)她和丈夫是家鄉(xiāng)所有人羨慕的對象,在那個還不知道自由戀愛為何物的年代,家長包辦的婚姻里少有像他們這樣成功的案例。兩人無論是相貌還是才氣都出奇的般配,不能不讓人感嘆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那時候的感情似乎注定是要慢慢培養(yǎng)起來的,但他們確實一見鐘情,好像一開始就能夠彼此滲入對方的靈魂。雖然羅天旭常年四處漂泊,然而他們團聚時的溫馨與纏mian實實在在的彌補了長期分離的缺憾。
如今一切都變了,就像是六月的天氣幾乎瞬間從烈日變成了暴雨,命運這個惡棍無情的扯開了兩顆已經(jīng)不能再分離的心靈,而且造成的傷口已經(jīng)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聶秦嬌本是淺淺的微笑著面對自己的,但當(dāng)回憶夾雜著美好和苦難一起向她迎頭痛擊的時候,不爭氣的淚水再次悄然滑落。兩行本是清澈的淚水在經(jīng)過臉頰時漸漸的變作了粉紅色,然后顏色越來越重,當(dāng)最終到達(dá)下巴的時候已經(jīng)變成血一般觸目驚心了。聶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任悲傷凌駕于理智之上肆意妄為。
當(dāng)女主人盡情的宣泄內(nèi)心的痛苦時,善解人意的丫環(huán)早已站在了她身后。翠環(huán)沒有說話,手中端著盛滿清水的銅盆,靜靜的等待著女主人恢復(fù)常態(tài)。
再陰霾的天空也終有放晴的時候,聶氏艱難的用淚水將悲傷打壓下去,漸漸的恢復(fù)過來。
“夫人你的妝花了,我打了些水來,一會我來幫你畫吧。”
聶氏沒有說話她看了看女仆,然后又陷入了沉思。翠環(huán)怕打擾夫人的思緒,只好一直端著銅盆默默地等待。好在不一會聶氏就回過神來,她轉(zhuǎn)身再銅鏡下的梳妝臺找到一封信。從墨跡上看,應(yīng)該是幾天前就寫好了,只是不知道該在什么時候送出去。
“這里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把這封信送到風(fēng)塘鎮(zhèn)我大哥手中,現(xiàn)在就走吧。”
對于這個突然的指令翠環(huán)顯然沒有明白她的意思,“夫人,老爺眼看就要會來了,我這時走不太合適吧,而且到風(fēng)塘鎮(zhèn)騎快馬也要兩天,不在乎這一時半刻的,等我忙完了這陣子,立刻就去。”
“翠環(huán)我再說一遍,你馬上把這封信送到我大哥府上.”
翠環(huán)愣了一下,一種異樣的感覺悄然的占據(jù)了她的心靈,雖然還想要說什么但看聶氏決絕的眼神她就知道,多說無益!翠環(huán)離開臥室后,這里又重歸寂靜了,此刻的聶氏突然感到一種闊別已久的輕松。她麻利的洗了洗臉,感覺人立刻精神了許多。“該來的終究要來,不管怎么樣讓我全力以赴的面對吧!”
福州鏢局的車隊當(dāng)天下午終于回到了久違的故鄉(xiāng),此時的羅天旭像是一位凱旋的將軍,驕傲而興奮的坐在自己那匹精氣十足的高頭大馬上。然而他的心其實在幾天前就已經(jīng)飛回了家中,飛進(jìn)了妻子甜蜜的夢鄉(xiāng)。此刻,他那顆焦急的心終于得到了一點慰藉,再過幾條街就到羅府了,整個羅府都該像過年一樣熱鬧的準(zhǔn)備給他接風(fēng)了吧。依舊是熱浪逼人的盛夏,依舊是懶散無力的微風(fēng),然而羅天旭的心中卻是無比的快意,任憑馬兒滴滴答答的將他引向前方。短短的一條街似乎走了很久,然而家終于還是到了,仆人們?nèi)杠S著點燃了代表這喜慶和祝福的鞭炮,在眾人眾星捧月般的簇?fù)硐拢_天旭高高興興的走進(jìn)牽掛多時的家門。
小別勝新婚,這一夜,兩人說了很多話,好像相聚的日子只有這一晚,錯過了就再也無法對對方傾訴。第二天,太陽依舊準(zhǔn)時的為萬物送來光明,但羅天旭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早起。他難掩重歸故鄉(xiāng)的激動心情,竟然喝高了。也難怪,酒這東西就怕心里有事,無論是好事還是壞事,只要有心事,酒就會一喝就高。
當(dāng)羅天旭睜開眼睛的時候,屋里的光線已經(jīng)非常明亮,妻子也已經(jīng)端坐在梳妝臺前,小心的撫弄著自己的頭發(fā)。“真該死,竟然喝高了,你也不早點叫醒我。”
聶氏這才發(fā)現(xiàn)丈夫已經(jīng)醒了:“有什么急事嗎?我見你醉的厲害,就沒吵你。”
“急事到?jīng)]有,只是這么晚起讓人笑話。”他說著自己不由的笑了。
聶氏好像沒有閑聊的心情,又把頭轉(zhuǎn)向了梳妝臺,一邊梳頭一邊問:“相公,昨天為你寬衣時發(fā)現(xiàn)一把很特別的匕首,不知相公從哪里得來的?”
羅天旭微微愣了一下,旋即笑著說:“哦,遇見個故人,便互贈了隨身的兵刃。夫人,有什么不妥嗎?”
聶氏突然放下手中的梳子,站起來對已經(jīng)坐到桌子旁的丈夫說:“月寒刃凈重二十一斤,長一尺二寸,為千年寒鐵所鑄。據(jù)傳,此刃不但鋒利無比削鐵如泥,而且寒氣極重,若被其所傷,便要一生受盡寒毒之苦。現(xiàn)在,月寒刃是福州第一武林世家金家族長之信物。相公,我雖然是一介女流,但終究是武林世家之后,這么大的事為什么要瞞我?”
羅天旭很快就從驚訝中平靜下來,他仔細(xì)的看了看妻子的眼睛,發(fā)現(xiàn)其中有團自己從不曾見過的火焰,他隱隱的感到這團小小的火焰很快就將燃起熊熊烈火,而且一定會有重要的東西被它燒的一干二凈!
“夫人,江湖是屬于男人的地方,有些事我希望你一輩子都不要被牽涉進(jìn)來.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只是需要點時間。”
“咱們夫妻十幾年了,沒想到你還是不信任我。什么叫不牽涉進(jìn)來?我是你的妻子,你做的每件事都與我有莫大的關(guān)系,你說我能不牽涉進(jìn)來嗎?我真的已經(jīng)受夠了這樣像傻子一樣一無所知還時刻提心吊膽的日子了。我。。。。”
“夠了!”羅天旭拍案而起,兩條眉毛緊緊地鎖在一起,額頭上還有幾根青筋扎眼的微微跳動:“我想我已經(jīng)說的很清楚了,你一個婦道人家不要多事,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他扔下這句話便拂袖而去,留下無助的妻子悲傷的伏在床頭。
羅天旭好久沒有發(fā)這么大的火了,其實使他大為光火的不是妻子不信任的刨根問底,而是她那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就像是羅天旭犯了什么不可饒恕的罪過。他很難接受妻子現(xiàn)在的樣子,畢竟早已習(xí)慣了她平時的溫柔體貼、百依百順。更讓他不舒服的是,妻子的變化如此劇烈,究竟是自己根本不了解她呢,還是一切都在悄悄改變?無論是哪一種解釋對他來說都是很可怕的。他滿腹疑慮,不禁從新審視了自己十幾年的婚姻生活。羅天旭一邊走一邊想,不知不覺間來到不遠(yuǎn)的城郊。
盛夏時節(jié),草長鶯飛,一束束嬌艷卻略帶嬌羞的野花不經(jīng)意的點綴了生氣盎然的田野。無論是蝴蝶曼妙的舞動還是蟈蟈忘情的低吟,都為他掃去了心頭的一分陰霾,使他一下子想起了童年的時光。那時候,每當(dāng)疲憊和心煩攪得自己無法平靜的時候,他總會來到田野中,即使是冬天這里一片荒涼的時候他也要來這走一走。若是夏天來這兒,他會將一株野草纖銜在嘴里,那一絲帶有濃郁清香的淡淡苦澀總能讓他頃刻忘記一切,沉沉的睡入大地母親的懷抱。現(xiàn)在,他像小時候那樣再次躺在草地上的時候,還是銜了一根草,只是他呆呆的看了好一陣子浮云才漸漸睡去。
羅天旭醒來的時候,太陽剛剛完成了一天的使命,天色雖沒有完全暗下來,然而蝙蝠們已經(jīng)歡快的迎接夜晚的到來了。不遠(yuǎn)處幾團黑魁魁的東西不斷的在那里晃動,讓人見了就十分不舒服,那是一群群的蚊子。生機勃勃的田野不但接納像羅天旭這樣的厲害角色,也哺育了卑微的蟲兒們。羅天旭不自覺地朝這些黑團皺了皺眉頭,正要離開,卻感到脖子下面有些不適。伸手一摸才知道,原來是被只膽大的蚊子叮了一個包!這是當(dāng)天第二件讓他感到詫異的事情,記得內(nèi)功才練了一年多的時候,蟲兒們就沒有再近過身。哎,心亂了,氣也亂了。羅天旭一邊嘆息,一邊朝家的方向走去。一天中發(fā)生兩件不愉快的事情的確使他的心情有些糟糕,但是他早已不再是任情適性的孩子,這么多事總要給妻子個說法。現(xiàn)在,最該做的就是,和妻子面對面的坐下,告訴她,一切都已安排妥當(dāng)。
令羅天旭感到欣慰的是,妻子比自己想象的要通情達(dá)理的多。當(dāng)他踏進(jìn)大廳的時候,典雅的八仙桌上已經(jīng)擺滿了一桌他愛吃的佳肴,而妻子也已經(jīng)端坐在飯桌旁,應(yīng)該是等了他很久了。羅天旭沒有理會起身相迎的妻子,直接坐到了飯桌旁,他盯著滿桌子愛吃的菜,突然感到剛才的爭吵一點意義也沒有。“夫人,我們吃飯吧,下午的事情就不要在提了,過兩天我就會處理好的。”
聶氏沒再說什么,應(yīng)了一聲便開始往丈夫的碗里夾菜。對于妻子的妥協(xié),羅天旭并沒有感到什么不妥的地方,他下午陰霾的心情已經(jīng)開始漸漸消散,覺得妻子又回到了以前的樣子而生活也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重新回到原本的軌道。可是這次他又錯了,酒足飯飽之后,他才發(fā)現(xiàn)仆人們一直沒有出現(xiàn)過,而且兩人都已經(jīng)吃飽了,可聶氏沒有一點要仆人收拾碗筷的意思。看來,她還有話說。
“秦嬌,你是不是有什么話要說?”
“相公,從嫁到聶家一直到現(xiàn)在,你可記得有多少年了?”
“十年。。。。你想說什么?”
“十年,可以輕易的改變一個人,你有沒有覺得我們都變了。變得陌生的像路人了?這件事我想了很久了,與其大家都痛苦不如你現(xiàn)在就休了我,這樣對彼此都是解脫。”
羅天旭一時有些無措,他從妻子的眼中看出她十分平靜,的確是思索了許多時日了。“給我一個理由,如果你真的想清楚了,我想我可以成全你。”
“我已經(jīng)說過了,我受夠了這樣像傻子一樣一無所知還時刻提心吊膽的日子,有個人能給我你給不了的平靜生活。現(xiàn)在,平實的生活就是我想要的一切。”
羅天旭覺得背脊上有股涼氣往上冒,為了抵擋這股涼氣,胸口的一團火已經(jīng)慢慢的燒了起來。“你是不是已經(jīng)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
他盡力的克制自己,每個字像是從牙縫里擠出的,似乎周圍有幾面看不見的墻,緩緩的向自身壓來,很快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了。
“是與不是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你現(xiàn)在可以殺了我,也可以在這張休書上簽字。如果你選第一種,那你的后半生將在逃亡與恐慌中渡過,因為即便你逃到天涯海角我的哥哥還是會帶著他的弟子找到你。”聶氏說這些話的時候,看不出一絲激動,若不是臉色煞白,他的丈夫會以為她是在說別人的事情。
羅天旭還在克制,他慢慢的從妻子手里接過那張休書。休書上的每個字都像是一根尖利的毒刺,狠狠的扎進(jìn)羅天旭早已撕裂的心,他突然將這張紙狠狠的拍在桌子上,然后一把掏出敷在小腿上的月寒刃。昏暗的燭火打在冷冷的匕首上,像是在刀刃上凝住了,整個房間透出股令人戰(zhàn)栗的寒意。
聶氏并沒有表現(xiàn)的多害怕,她緊緊的閉上眼睛,淚水無聲的從臉龐滑落,就好像被賦予了生命一般滑動,而真正有生命的兩個人卻如死人般,讓人感不到一絲生氣。
良久,羅天旭才揮動匕首,讓一滴暗紅的鮮血順著刀刃悄然的滑落。“我成全你。我這就在上面按上手印,從此咱們就是路人了。”他說著就將滴血的拇指按到了休書上,只是因為太用力,竟將桌子也按了一個凹痕。
聶氏慢慢的睜開眼睛,用手拭去臉上的淚水,竟然用嘲諷的語氣說:“本以為你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窩囊!這些年真是白跟了你!好在現(xiàn)在都過去了,明天我就可以和你的管家過另一段美好的生活了,而你則將成為整個江湖的笑柄。”
忍無可忍!羅天旭所作的所有讓步都是為了顧及這些年的夫妻情分,沒想到聶氏會無恥到這種地步,竟然敢奚落此刻已經(jīng)幾近瘋狂的他!江湖畢竟是個用刀子說話的地方,在這里翻騰久了再文雅的人也會習(xí)慣的用手中的兵器解決一切問題。寒光一現(xiàn)間,聶氏的生命就畫上了句號。鮮血頓時灑滿了整個屋子,羅天旭除了氣憤外突然覺得很惡心,以前不是沒有殺過人,見過血。只是聶氏的血特別的腥也特別的紅,而且濺到他臉上和脖子上的,像是一塊塊燃燒的炭火,幾乎要把那里的皮膚嚴(yán)重的灼傷。除了惡心他還覺得胸口很悶,就像年少學(xué)功夫的時候被師傅一拳重重的悶在胸口。
他蹌踉著走出屋子,跌跌撞撞的來到管家的房間前。管家死前一定看到了如惡鬼一般的羅天旭,只是他的慘叫還沒有點亮周圍所有的窗戶前,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已經(jīng)驚醒了無數(shù)雙睡夢中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