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捻是個從小體弱多病,但卻沒受過大苦,甚至可以說,是一直活得特別幸福的小孩。
中等家庭的出身,上面只有一個長兄,因為排行最小,所以,父母溺愛,親人和睦,除了她時不時的生病,生活就像是美滿的童話。
但她終究,是和別的孩子有些不同的。
比如,因為生病,她不能上學,不能出遠門。
父母需要工作,兄長需要上學,她大多數的時間,就只能在家里看書。
她不需要追求,不需要理想,不需要目標……
家人不會指望她未來出門工作,養家糊口,只希望她沒病沒災的活下去。
但漸漸的,她開始長大,童話書已經不能滿足她。
她開始寂寞,開始孤獨,開始想要朋友,開始渴望戀愛,開始幻想……
直到,遇到梵夢的那一刻,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樣的孤獨。
然后,便開啟了一場沒有終點的追逐。
她曾問自己,千千萬萬的人群里,為什么要去看那一眼?為什么那一眼,就再也放不下?
是不是就像小白龍遇上了唐僧:東海龍宮里沒有這樣一個人,萬里東海沒有這樣一個人,茫茫塵世也只有一個這樣的人。
那于她呢?幸福的家中沒有這樣一個人,成堆的書籍中沒有這樣一個人,她想看到他,所以,她開始做夢。
那之后的癡捻,開始有了理想,有了目標,有了靈魂。
她從茫然眾生中爬出,一步一步,成為一個優秀的作家,然后和漫天社團合作,然后……
只是為了更靠近梵夢一步,只是為了多看他一眼。
但卻,始終不曾邁出那最后的一步。
說到這些的時候,癡捻嘲笑自己:“永夜,你以為藝術多高貴?其實,就是卑微到塵埃里的屎。”
永夜抬頭看她:“那你為什么,不說呢?為什么,不告訴他?”
“因為,說了,也不會屬于我吧!”癡捻抬頭望天,永夜想,若是她還有眼淚,那時,她一定是在哭。
“永夜,大家都問我,這么多年,喜歡著誰?等待著誰?追求著誰?
我一直沒有勇氣說,因為我怕,怕以后連朋友都做不成,怕以后,連暗戀他的勇氣都沒有,怕以后,連見他一面都難。
默默的看著他,默默的守著他。
‘舉杯相邀夢中人,忘塵一醉三千場!’
‘傾城傾國算什么,我愛的人,傾世界傾宇宙。’
‘相遇那一刻起,年少的我開始思考!’
‘君且隨意,我自傾懷!’
小說中寫下的那么多情話,我都想對他說一遍。
我不停的告訴自己,如果哪一天,聽說他有了喜歡的人,我就斷了這癡念。
可是,我等不到以后了。
我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
我無數次的在博客上想喊他:
@coser梵夢,我喜歡你,許久了。
你有喜歡的人了嗎?如果沒有,試著喜歡一下我吧?
就算沒辦法喜歡上我,那你,就給我一個擁抱吧?
如果上述兩條都不是的話,那就牽我的手,陪我走一程,看世間,風景如畫,塵世繁華。
我還想說,如果牽了我的手,這輩子,都別想我再放開。”
癡捻抱膝抱在床上,說到這里時,笑的像個孩子。
“永夜,我覺得,人能做夢真的太好了,現實中不敢做不能做的事情,都能在夢里發生!可是,現在,我連夢都做不了了,我怎么,就連夢都不能做了呢。”
癡捻睜大眼睛,癡癡的問。
永夜從椅子上站起來,伸手摸了摸她冰冷的臉:“不能做夢也沒有關系啊,那你可以把你想做的夢都說出來,或許,答案就是你想要的那一個。”
癡捻突然抬起頭,抓住永夜的手,死死的:“你會幫我吧?永夜,他說,你是唯一能幫我的人”
“他是誰?”永夜被嚇了一跳。
“他?是讓我死了卻仍舊活著的人。永夜,我不能告訴你他是誰,你也絕不會希望知道他是誰的。”癡捻緩緩的松開抓緊的手,捏了捏永夜柔軟的胳膊,苦笑:“他告訴我,你也是死而復生的人,但你和我不一樣,你是活得,而我,是死的。你看,果然真的不一樣。”
“我需要幫你做什么?”永夜眨了眨眼,沒有再糾結神秘人的事情。
癡捻突然瞪大眼睛,看著她一字一頓:“我如果說,讓你把涅槃借給我,你會借嗎?”
永夜呆住。
“逗你玩兒的,你瞧你那傻樣……”癡捻哧哧的笑。
永夜一頭栽倒在床上:“癡捻,你不要總是嚇我好不好。我師父說了,涅槃現在就是我的心臟,小心肝給你嚇破了,我也得玩完。”
兩人相視一眼,都咯咯的笑了起來。
許久之后,永夜問癡捻:“你到底想讓我幫你做什么?”
癡捻抓住永夜的手:“幫我做夢。”
“怎么幫?”
“你只要抓住我的手不要放,希望我能做一場有梵夢的夢就好了。”
“我怎么不知道,涅盤還有幫人做夢的功能?”
“呵呵,不試一下,又怎么知道不會有呢?”
“好吧,現在,我們要一起睡覺?”
“是呀是呀,快睡吧你,一定要祈禱我做個美夢。”
屋內的兩個女孩子漸漸的陷入沉睡。
房門被推開,君隱拿著房卡,提著盒飯走了進來。
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床上,手拉著手,都縮成蝦米一樣熟睡的女孩子。
這么涼的天,連被子都沒蓋。
君隱悄無聲息的放下盒飯,又悄無聲息的給兩人蓋上被子,再悄無聲息的離開。
突然,躺在床上的癡捻睜開漆黑無光的眼睛。
君隱站在門口,一只手按住把手,卻沒有打開。
他眼睛一閉,整個人微微向前傾倒,就在以為他會就此倒在地上的時候,他卻又突然以詭異的弧度站了起來,緩緩地,回過頭來,一雙銀色的眼睛,在燈光下,閃著刀鋒一樣的冷光。
他看向癡捻,唇角勾起涼薄的笑意:“你醒了?”
癡捻從床上坐起來,沒有說話。
他仍舊在笑,像是嘲笑,又像是友好的建議:“你真的不打算掏出她心口的涅盤嗎?就算你現在天天和她在一起,用涅盤抑制身體的腐爛和僵硬,也不會再撐多久的,畢竟,你的靈魂雖然還在,但這具身體,已經死了。”
“我有了涅盤,真的可以活嗎?”癡捻抬起頭,望著他的目光那樣平靜。
“不會!”君隱斬釘截鐵的回答,笑得那么深不可測:“涅盤的尊嚴,涅盤的意志,不會容許任何人來玷污它的。”
癡捻沒有再說話,又緩緩的躺回了床上。
君隱慢慢的往回走,走到床側時,輕輕的彎腰,吻了一下永夜的額頭:“江秋,晚安!”
癡捻一直沒有再說話。
君隱也沒有,他只是把永夜抱在懷里,輕輕地搖晃著,眼中流淌著,那么深沉的思念,又那么悲傷的等待……
終于,等到君隱離開的時候,癡捻又開口了:“我不會傷害她的,你也不該傷害她。”
君隱往外走的腳步停下,回頭冷冷的望著癡捻:“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
癡捻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又是一個傍晚。
永夜正坐在床上,一直手拉著她的手,一只手抱著盒飯啃,看到她醒來,便是一陣驚慌的亂叫:“癡捻,你終于醒了?睡了一天一夜,我都快被你餓死了。怎么樣,有沒有做一場美夢?”
癡捻松開她的手,歪頭瞪眼:“做夢了,但是一場噩夢?”
“啊?噩夢!”永夜滿臉的沮喪和不敢置信。
“是呀,一場噩夢,夢見君隱化身厲鬼,一張口,把你給吞了下去。”癡捻恐嚇。
“什么呀,君隱才不會這樣子。”永夜跳著腳尖叫。
癡捻嘆息:“真是沒心沒肺!”
“什么?你罵我?”
“沒有,我是在夸你,心寬體胖,意志強大,我等不敢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