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玉看了看四海,見她似乎鐵了心的要與東方薔一起,心頭火氣又起,但見東方薔斯文有禮,也不好發作,只道:“那好,一同前去,即刻便回。”
東方薔笑著應聲。
三人一同下得酒樓,順著大街一路向北。京城街道果然繁華,暖陽普照,映著殘雪,顯得無比耀眼。街邊小販云集,熱氣騰騰的蒸籠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四海與東方薔并肩走在前頭,有說有笑。陌玉跟在后面見他二人說笑,旁若無人,言語親昵,心中又是憤怒又是隱隱的不安。
東方薔回頭看了看陌玉,對四海笑道:“你師父對你真好?!?/p>
四海笑道:“算是吧?!?/p>
東方薔嘆道:“早就聽聞天山畫仙愛徒如寶,今日果然名不虛傳?!?/p>
四海剛想張口說“他昨日還幫著別人罵我呢”,想了想,又把即將脫口的話咽了回去。
東方薔似乎知道她想要說什么,笑道:“我雖不知道你師徒昨日因何事起了爭執,但蘇公子為什么坦蕩正直,必是你胡攪蠻纏,有錯在先?!?/p>
四海扭頭笑道:“東方公子,你與我師父不過才剛剛相識,相處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你怎么知道他的為人如何?”
東方薔搖頭嘆道:“你不懂。有些人即使相處了一輩子,你也還是看不透他的為人。但還有一種人,只憑一眼,你就可以看出他的品性如何?!?/p>
四海道:“如何看?”
“這……”東方薔認真想了想,也不知該如何解答,只得道,“……相由心生,一個人的品性修養完全可以從外在看出,比如他說話的語氣,看人的眼神,甚至行走的姿態等等。我雖與蘇公子相識不久,但他出塵脫俗的氣質是從骨子里發出來的,雖因你失了從容,但卻仍擋不住他的氣度。這樣的人,如何會無故沖你發火?所以我料定,必是你有錯在先?!?/p>
四海聽東方薔夸講自己的師父,只覺全身上下無比受用,兩耳自動忽略他的最后一句話,喜道:“果然吧,我就知道師父是全天底下最好的人?!?/p>
東方薔聽她自已夸自己的師父,忍不住有趣,笑道:“對,你師父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四海愈發得了意,笑得忘形之際回頭瞧了眼陌玉,見他一聲不吭的跟在自己和東方薔身后,滿眼擔憂,就忍不住回身抱住陌玉的胳膊,笑道:“師父,徒兒知錯了,師父,你原諒我可好?”
陌玉嘆道:“為師如何會不原諒你?只是你出門也不打招呼,害為師擔心。”
四海笑嘻嘻道:“是,是,師父。徒兒以后出門必定和師父一起。”
陌玉笑笑,也不答話。
東方薔在前眼神古怪的看了師徒二人一眼,張了張口想說什么,卻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
四海卻沒了心思閑逛,嚷著要叫陌玉帶她回去。
東方薔靜靜看著四海掛在陌玉身上撒賴的模樣,開口道:“如此……蘇公子便帶四海姑娘回去吧,她出來這許久,想必累壞了?!?/p>
陌玉抱歉的看著東方薔,道:“今天是四海給東方公子添麻煩了?!?/p>
東方薔忙道:“不,不,令高徒很……”再看一眼四海抱著陌玉手臂的手,這話終于還是說不下去,“……很好。今日在下就此別過,改日必定去兩位居處拜訪?!?/p>
四海笑道:“好,東方公子可要快點來哦,不然我和師父就要回天山去啦。”
東方薔苦笑點頭,道:“一定。”
三人別過,四海與陌玉回到客棧。
一進門,四海就叫著口渴,奔到桌前翻杯倒水。陌玉在其身后掩了門,嚴肅道:“四海,為師有話對你說?!?/p>
四海喝干杯,又倒了一杯,道:“恩,你說?!?/p>
陌玉道:“你先把杯子放下?!?/p>
四海放下手中的白瓷杯子,撅嘴不滿道:“師父有話直說就是,水都不讓人喝。”
陌玉不理她的抱怨,正色道:“四海,方才的那位東方公子可是個男子?”
四海瞪眼道:“當然是男子,他長得又不像女人!”
陌玉又道:“那你可還記得師父帶你下山前與你說過的男女大防?”
四海道:“自然記得,師父說過:男女授受不親?!?/p>
陌玉沉了臉色,道:“那為何為師找到你時你與那個東方公子同坐酒樓,形容親密?”
四海一怔,道:“怎么?”
陌玉道:“你一個姑娘家當以清名為上,何以與一個陌生男子如此?”
四海急急辯解道:“東方公子又不是陌生人,他是徒兒剛交的朋友!”
“朋友?”陌玉點點頭,道:“很好。但在他是朋友的前提下,他是一個陌生的男子,你與他互不相識,若他心存歹意,你當如何?”
四海道:“什么歹意?”
陌玉道:“比如……他若對你……有所圖謀,你……”
四海不以為然,道:“不可能,他身上銀子多得是,出手闊綽著呢,又怎么瞧得上我這點兒錢?”
陌玉頓了一下,又緩緩解釋道:“不是銀子……若他對你本人心懷不軌,你當如何?”
四海不解道:“他為何要對我心懷不軌?”
陌玉愣了愣,見四海望著自己的眼神清澈明凈,不慘一絲雜質。心中不由一暖,聲音也柔和了許多,道:“算了,你以后會懂的。只是以后切記莫要任性胡為了?!?/p>
四海見陌玉講話只講一半,心里不爽,拉住追問道:“師父還沒有說東方公子為何會對我心懷不軌呢!”
陌玉道:“為師只是打個比方,你莫當真?!?/p>
四海愣愣點頭,道:“哦。”
晌午,師徒二人剛吃罷午飯,飄飄姑娘邀請陌玉師徒第二日前往賞梅的帖子就送來了。
陌玉拿著紅帖心里發愁,考慮著第二日要不要帶四海一同前去。按理說,四海身為畫仙唯一一名弟子,應當隨同前去,但四海憎惡飄飄姑娘之心昨日只怕已是眾所周知了,陌玉又恐她二人相見時四海又要失禮。但若不帶她同去,留丫頭一個人在這客棧豈不孤單?再說,自己也放心不下讓她一人待著。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半個辦法。
四海見陌玉出神,眼珠一轉,急道:“師父,你可別拋下徒兒一個人去會那飄飄姑娘。”
陌玉回頭看見四海急切的小臉,嘆息道:“自然不會拋下你,明日為師帶你一同前去,但你要答應為師,不可再與飄飄姑娘起沖突?!?/p>
四海忙把頭點得像在搗蒜,道:“會的,徒兒會的。”
第二日,師徒二人便乘車向著紅梅山莊而來。四海為此還特地打扮了一番,換下了自己的火色紅衫,穿上了一件月白色的緊身小襖,下身是同樣的月白色群裾。頸中翻出一塊純白的狐毛翻領,梳著流云雙髻,只襯得一雙眼睛更加漆黑,臉上的皮膚越見白晳,整個散發著無可比擬的艷麗之光。
陌玉看著四海越見成熟的身體和越發俏麗難言的容色,趕緊別開了眼睛,腦中只覺一陣恍惚。
第一次見這丫頭時,她才十歲,整個人又瘦又小,背著個大包裹暈倒在他的行船之前。當時只是隨手救下了她,誰知四年后這個小丫頭竟成了自己的徒弟,還與自己一同生活了四年之久。這……是緣分吧。
四海見陌玉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笑嘻嘻的湊上去道:“師父,你在想什么?”
陌玉道:“為師在想,你跟了為師四年,畫藝絲毫不見長進,外人若有知曉,必定以為千絕山畫仙浪得虛名?!?/p>
四海小臉一紅,反駁道:“我的畫與師父相比自己差距甚大,但若要相比山下那些畫師,算得頂尖了。”
陌玉搖頭道:“你為何總是與不如你的人相比?難怪總也不見長進?!?/p>
四海笑道:“若我只與師父相比,那還要不要活了?”
陌玉無奈苦笑,但凡與這丫頭說話,道理似乎永遠都是站在她那一方的。
四海抱住陌玉手臂,嬌聲道:“師父,你說徒兒今天的打扮好看么?”
陌玉看著四海的笑魘,恍了恍神,道:“好看。”
四海猛得松開陌玉,一臉薄怒的嗔道:“既是好看,那為何師父的眼睛老是不看我?”
陌玉一怔,道:“什么?”
四海道:“師父不是也覺得徒兒今天好看么?那為何總是不用正眼瞧我?贊我一句?難道師父不喜歡?”
陌玉聽了四海的話暗自蹩眉,四海是何時開始有這少女心思的?
四海見陌玉不答,不依不饒道:“在師父眼里,就只有飄飄姑娘是美人,是不是?就只有她可以讓師父你喜歡?讓你去向她提親?”
陌玉心里隱隱不快,忍不住斥道:“胡說些什么!”
四海看了陌玉一眼,轉身蜷進車廂一角,抱著膝蓋不出一聲。
陌玉心里有點混亂,方才四海的幾句話只讓人覺得不安至極。
他不欲深究這些話中含義。
休相問,怕相問。
不欲深究,不愿深究,更不敢深究。
看了眼四海難過委屈的模樣,陌玉強忍著不讓自己心軟,冷聲道:“方才的話為師只當沒聽到,以后這種話莫要再說。否則……”
否則如何?
否則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