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倒吸一口涼氣,瞪圓了眼。
那公子拿起玉笛在手中比劃了一下,向主辦法微笑道:“好,我就要它了。”
主辦方的老先生持須笑道:“公子好眼光,這管玉笛乃是前朝之物,且是用極珍貴的血玉制成,公子此次摘得頭彩,實在可喜……”
“等等!”老先生話還沒落音,四海已經忍不住沖上臺去。
東方薔急叫道:“四海!”
四海徑自在那公子面前站穩,挺直腰桿,向那老先生道:“我也做出了下聯。”
老先生狐疑的打量了她一眼,道:“哦?”
四海挺了挺腰桿,又說了一遍,道:“我也做出了下聯。”
“唔……”老先生持著胡須,沉吟道,“念來聽聽。”
四海瞟了眼那個公子手中之笛,朗聲念道:“風云變,風云變,
變幻霜霧雪漫天,
天漫雪霧霜幻變。
霜幻變,霜幻變,
五湖四海山河遷。”[注3]
念完,臉有得色的看著那個公子,道:“我對得比你好,笛子給我吧!”說著,手已伸出,要去取那公子手中之笛。
那公子手一躲,四海抓了個空,抬頭怒道:“干嗎?不認帳嗎?”
老先生沉吟了一下,道:“你雖對了出來,可惜不如這位公子對得好。”
四海一怔,怒道:“我怎么沒他對的好?”
“意境上,那個公子比你要好,而且比起‘九州江’,‘斑竹枝’對‘風云變’有點牽強。”
“為何牽強?”
老先生笑道:“斑竹枝乃樹名,九洲江乃地名,你的‘風云變’……”
四海臉色一變,面色開始不善。
老先生見狀忙道:“不如這樣,就由老朽出題,二位再比一番,看誰勝出,如何?”最后的詢問卻是對著那個公子問的。
那公子一笑,向其道:“老先生出題便是,對于此等女子,本公子一向寬容的緊。”
四海聞言,恨恨的瞪了那公子一眼。
老先生清了清嗓子,想了想,道:“我出的上聯是:七月七日來相會,千鵲東西南北。”
那公子微微一笑,剛要張口,卻被四海在一旁瞧見,眼疾嘴快的道:“六丁六甲去捉鬼,萬般魍魎-魅。”
老先生聞言先是點了點頭,繼而皺眉道:“好是好,只是……對仗七夕,是否怪異了點兒?”扭頭又向那公子問道,“公子可對出下聯?”
那公子將頭一點,慢悠悠道:“三離三聚春雨路,百種苦辣酸甜。”
老先生持須一笑,道:“這意境便對上了,此次仍是公子勝出。”
那公子一笑,拿起玉笛就要轉身離開。
四海閃身上前,擋住那公子去路,笑嘻嘻道:“公子,我有句話想告訴公子,公子你聽了可不要生氣。”
那公子搖頭道:“自然不會生氣,若對如你等女子也要生氣,那我豈不是早就被氣死了。”
四海臉色一青,忍了忍,沒有忍住,道:“我這等女子?我這等女子如何?”
那公子道:“很好。”
“什么很好?”
“你吼起來底氣很足,平日里定是經常練習,你說話時眼也瞪得很圓,看起來十分的精神。”那公子點頭道,“看上去很健康。”
四海為之氣結,臉色變了幾變,卻沒說出什么話來。
這時東方薔忙疾步上臺,向那位公子拱手道:“家妹失禮了,還請公子莫怪。”
誰知那公子聞言竟搖頭道:“你分明不是她哥哥,為何自稱是其兄長?難道你認為這樣一來她便會對你另眼相待么?此等女子難纏,只怕不會。”
東方薔一句話噎在喉嚨里,一時間臉皮都鐵青了。
一旁的四海突然嘿嘿笑了起來,道:“這位公子相貌清奇,氣質非凡。不知仙居何處?”
那公子道:“在下家住昆侖山。”
四海“哦”了一聲道:“常聞道昆侖山中出仙人,今日一見公子果然那么的與眾不同。”
那公子微笑道:“那卻是,若庸庸如你者,本公子豈不是白活了。”
四海臉色一變,抬眼瞪著那位公子怒聲道:“你說什么?”
那公子笑道:“我何曾說什么?不過是你問,我答。”
四海氣得全身發抖,瞥眼看見他手中握著玉笛,手一伸,抓住笛身一端,拉了拉,那公子沒松手,四海掙不脫,便道:“你本來不打算要這笛的,只不過因著我說了一句就要將這玉笛取走,何必呢?現下你將笛放下,另選一物吧。”
那公子奇道:“你怎知我本來不想要這笛?”
“難道不是?”
那公子點頭,道:“是。”
四海忍著氣,道:“那就請公子另選一物。”
那公子搖頭道:“不可。我雖不稀罕這件玉笛,但這風雅之物若落在如你等俗人之手,也太煞風景。”
四海倒吸一口涼氣,全身氣得發起抖來。
東方薔見她臉色大變,忙上前勸道:“這位公子既不肯相讓,我們也不能勉強。四海,我帶你去轉轉,興許能找到更好的。”
那位公子道:“何必如此麻煩?此等俗人,你直接送她黃金白銀,她會更加歡喜。”
東方薔忍了忍氣,冷聲道:“這位公子。”
那位公子道:“怎么?我竟說錯了話么?”
四海狠狠瞪了那公子一眼,剛要張口,忽聽耳邊一聲厲喝,道:“妖孽!”
四海心中一跳,回首望去,只見會場入口出,站著一個身穿道袍的道士,那道士手握桃木劍,正怒目盯著自己的方向,道:“難怪最近城中妖氣沉重,原來又是你這小妖在此興風作浪。”
四海心中害怕,冷汗浸濕了衣衫,后退一步,忍不住張口道:“我沒……”
“咦?”身邊一聲驚奇的聲音響起,那手握玉笛的公子回頭道,“小道士,又是你。”
那道士揮著桃木劍上前指著那個公子道:“妖孽,今日有本道在此,你休得猖狂!”
四海心中稍定,忍不住悄悄后退,偷眼上下打量身旁的華服少年。
那公子微微一笑,道:“小道士,你肉眼凡胎,本公子不與你一般見識。”說著,就要往臺下面走。
“妖孽!”老道士上前攔住那公子道,“你這妖孽猖狂無比!今日貧道必收復于你!”
那公子認真無比的將那道士上上下下打量了個仔細,嘖嘖道:“可嘆!”再看兩眼,又唏噓道,“可憐!”
道士一愣,隨即怒道:“什么可嘆可憐?”
那位公子笑得異常神秘,道:“三月之內,卿必有血光之災。小道士,地府的閻王和我是老相熟了,若你現在請求于我,到時你去陰司報道,我還可讓他幫你安排個好去處。”
老道士一聽,氣得怒發沖冠,狠狠道:“呸!玉皇大帝還是我堂叔呢!你這妖孽膽大包天,還想戲弄貧道!”
那公子嘆氣道:“早就跟你這小道士說了,本公子不是妖怪,是仙人。你為何就是不信呢?也罷,本公子不與你等凡人計較,你現下快快求我罷,保你下輩子投個絕世好胎。”
老道士怒道:“貧道決不向爾等妖孽低頭!”
那公子不解道:“聽你這小道士的語氣,似乎對凡間這些個修得人體的靈類甚是仇視?因為何故?”
老道士凜然道:“自古妖邪不兩立,妖孽害人,貧道自幼立下重誓,一見妖魔,必誅殺之!”
那公子驚訝道:“哦,原來如此!妖孽害人,卿必誅之!那貪官害人,苛政害人,小道士也必定身先士卒,為民除害了?”
老道士臉皮漲紫,道:“那怎么一樣?”
那公子道:“怎么不一樣?”
“所謂妖者,不過是群畜生得了些旁門左道的修行之法后,勉強得個人身,其本身就是逆天而行,我誅殺此物,乃是順應天命!”
那位公子聽完這話,靜了一靜,過了一會兒,又抬眼看著那老道,然后緩緩搖頭,唏噓道:“可嘆——”
老道怒道:“你這妖孽又想怎地?”
那位公子道:“可嘆你因今生干的缺德事兒太多,下輩子恐怕要投個倒霉胎。”
老道士道:“妖孽休得胡言!”
“我可沒胡言,你既不肯求我,只好按生死簿上寫的來。你下一生,將會投個豬胎。”
老道士聞言怒道:“大膽妖孽!居然侮辱本道長!”
那公子道:“本公子可沒侮辱誰!不過小道士大可放心,你下世雖是豬胎,全豬圈里卻就數你最為英俊!”
老道士氣得哇哇亂叫,操起桃木劍就要上前與那公子拼命時,門口又突然沖進來兩個年輕道士,兩人一邊一個架起老道士,不顧老道的叫喊就將他往外拖。
“這位公子,實在對不住的很,我師父腦筋一向不太明白,多有得罪之處還請多多包涵。”其中一個小道士回過頭來,不忘對那位公子講道。
那位公子搖頭嘆道:“世人愚昧,本公子自然不會同他一般見識。”
小道士臉上一黑,木然別過臉,與另一個小道士架著那個仍在掙扎不已的老道出了大門。
望著已然絕塵而去的三人,那位公子又幽幽嘆了一口氣,道:“果然愚昧。”
見事已了,在場眾人見怪不怪的又回過頭去,比賽繼續。
那位公子揚了揚手中玉笛,就要出去。
四海見他要走,急道:“那個,請等一下!”
那公子回過頭來,道:“恩?”
東方薔莫名的看了四海一眼。四海局促的上前,過了半天,方才試探性的開口道:“你……你真是,你真是……仙人?”
那位公子涼涼的看了四海一眼,搖頭道:“如你等女子——愚昧。”
說完,飄然離去。
“等等,這位公子!”四海叫著,剛要追上去,卻被一旁的東方薔拉住了。
東方薔道:“四海,他騙人的,你別信。”
四海不解的回過頭,道:“騙人?為何?”
東方薔道:“他不過隨口說說騙那個老道,你別真信了。”
四海搖搖頭,怔怔的就要跟著那位公子走出去,喃喃道:“騙人?不,不,他就是仙人,我……我知道的。”
東方薔忙拉住她,道:“四海,你去哪里?”
四海回頭道:“我去找那個仙人!他……他既是仙人,必定是什么都能做到的,對不對?……這樣,真是太好了。”
東方薔皺眉道:“他真不是仙人,你隨我回去吧。”
四海掙脫他,道:“你去同我師父說,我找到那個仙人就回去。”說著又要往外走。
東方薔一怔,立即跟上,道:“你為何要找仙人?”
四海脊背一陣僵硬,停了一下,吞吞吐吐道:“我……我……”
東方薔道:“你師父的病不是好了嗎?你還找仙人做甚?”
四海突然回過頭,怔怔的看著東方薔,眼中淚水漸蓄,道:“不是我師父,是……是……”
“是什么?”背后一個清冷的聲音令四海一個激靈,回頭驚道,“師父你……你怎么來了?”
陌玉一臉冰寒道:“你一聲不吭的就跑下山,連句話都沒有,若再……”聲音一頓,似是想起了什么,下半句愣是沒說出來。
東方薔上前陪笑道:“都是在下不好,是在下聞得今日城中有辦這文宴,遂邀令徒前來賞玩。”
陌玉也不應聲,只向四海板著臉,道:“還愣著做甚?還不快與為師回山?”
四海看看方才那個公子離去的方向,低頭應了,跟在陌玉身后。
三人出了會場。一路徑向天山而去。
路上行人寥寥。
四海跟在陌玉身后,一聲不吭。
正走著時,四海突然被人一撞,肩上一痛。
“四海!你做什么?!”
聽到陌玉的怒喝,四海方才回過神來,驚怔的看著自己的一只手不知何時,竟緊緊的扼住了一個路人的脖子,五指深深陷在肉里,那人呼吸不順,臉被憋得通紅。
陌玉上前用力掰開她的手,向那路人一連賠了好半天的不是后,才轉過身來。看向四海不可置信道:“撞了你一下,賠個不是也就是了。你用手掐著他的脖子是想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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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3:出自《孽舞》作者粉筆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