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祝清風一路快馬加鞭從長安趕來,同行的還有一人,便是段浩然。祝清風看到兒子的飛鴿傳書后,便焦急萬分,遂請求老友段作海幫忙。那段作海在長安也是一個不小的官,在朝中說話還算有分量,便叫兒子段浩然與祝清風隨行,到了洛陽好與官府知會。
他二人一同去了監牢。祝學華看到父親,見他兩鬢已生出白絲,又顯蒼老了許多。她深感內疚,只凝視著他,卻說不出話來。
祝清風也有兩年許未見女兒了,看著女兒依然這么倔強,心疼不已。他說道:“華兒,都是為父不對,當初不該逼你……為父讓你受苦了……”話未說完,已哽咽起來。
祝學華第一次看到威嚴的父親流淚,她也痛心不已,卻故作堅強地說道:“爹,女兒一刻也不曾怪你。女兒殺了不少人,死也無甚遺憾,只是未能孝敬爹和娘……”
末了,那段浩然勸慰道:“叔父切莫難過,待席間我與那唐知府知會此事,定能保祝姑娘平安無虞。”
這段浩然雖生得一表人才,但卻為人虛晃,城府極深,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在祝清風回到林府之后,他倚仗與那唐知府熟絡,便又去了監牢。
他問祝學華:“姑娘當初為何不愿與我結成良緣?”
祝學華見他有此一問,便明說了心中之意,即是她此生不會與任何人結緣,因為她心中沒有情愛。
那段浩然故作親和地說道:“聽聞姑娘遭此大劫,我此次前來便是為解姑娘之圍。而我亦有心與姑娘結好,遂希望祝姑娘能成全我,也好讓祝叔父與家父不再為我二人作難。”
祝學華聽后有些不悅,她討厭別人只顧自己而不顧她的感受。她冷淡地說道:“為什么人人都想讓別人來成全自己?為什么不考慮別人的感受?我不同意自有我的道理,雖然我不懂情愛,但成全得來的愛,還是愛嗎?”
此一番話說得段浩然有些面愧,他辯解道:“你可以試著給我一次機會。”
祝學華否決道:“決無可能。一個你不喜歡的人喜歡你,要求你給她一個機會,你會嗎?”她永遠都那么決絕。
段浩然見祝學華不肯答應自己,便露出本來面目,陰狠地說道:“跟了我有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你有什么不同意?!你現在沒得選擇,只有我可以救你。”
見這段浩然竟是如此道貌岸然,祝學華轉過身去,冷道了一句:“那就不勞您費心了,我寧愿去死。”便不再說話。
次日,東方便被押至街心問斬。祝清風找到段浩然,那段浩然顯得胸有成竹,一本正經地道:“叔父且靜觀即可,我已與那唐知府道明父親之意。此舉只是過個場面,不會真斬的。”
祝清風是老江湖,他怎么會相信這番鬼話呢?官府問斬,豈可兒戲,況且這人已經上了斷頭臺。他雖焦急,卻也無辦法,只得與祝武墨共商在緊要關頭救人之計。
那場面人山人海,幾乎全城的人都來了,百姓們在為東方大俠送行。東方被綁在刑臺柱前,飄逸的長發遮住了她的半邊面容,雖有些凌亂,亦不乏秀美之氣。人們都知道東方是個懲奸除惡的正義大俠,卻無人知道她竟是女兒之身。初次見到東方真面目,眉清目秀,明眸皓齒,不覺都暗暗稱奇。
正在此時,卻見一行人從西面趕來,頭前正是高祿為。后面跟著家丁小廝,每人都拿著一個竹籃,竹籃里裝滿菜葉與雞蛋等雜物。
這高祿為兒子高成非死在東方之手,他悲痛萬分,仇恨難忘,故帶領仆人們想來此出口惡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們要干什么,卻也無人敢攔。正當那些菜葉與雞蛋剛要飛起的時候,只見一人疾步跑向斷頭臺,有官差正欲攔住那人,鐘捕頭擺了擺手,那官差也就不再攔截。那些菜葉與雞蛋切切實實地都砸在了那人身上,青色的菜葉,碎了的蛋清蛋黃,頓時令他的衣服好不花哨。
眾人認得他,他便是文擂頭名劉友正劉公子,皆嘆此文弱書生勇氣非凡,不禁為他鼓起掌來。獨孤無咎有些慚愧,因為他到現在也沒想出救東方的辦法,他答應過的,無論如何都會想辦法救她。
救人對于一個不會武功的人來說,確實太難了。如今他做不到,他卻只能做另一件事了,那就是同她共死。他今天既然來了就沒打算活著回去,因為他不能沒有她,雖然他們現在還未在一起,雖然這只是他的一廂情愿。是她給了他生活的勇氣,是她給了他自信,她叫他公子。
他背過眾人,對祝學華說道:“祝姑娘,對不起,我沒能力救你……”他的話有些悲涼,至少他自己覺得是這樣,他的悲涼,他的無助,都化作一句簡短的語言。
祝學華坦然道:“公子不必如此,你為我做得已經夠多了。我對公子感激不盡,只能來生再報了。”看到獨孤無咎身上被扔的臟物,她似乎感到一絲內疚。
高祿為看到有人擋住了東方,便罵道:“好你個不怕死的小白臉,今日爺爺就成全你。”說著,便從家丁手里拿過一把匕首,沖向臺上。
鐘捕頭看到,立即上前攔了住,他不允許有人在刑臺上撒野。那高祿為氣不下,便扯開嗓子在下面叫罵,狂言那小子下了臺,必定打斷他的雙腿。
不僅高祿為恨東方,還有人更恨,那就是李鐵心。她與李鐵門等人早在一旁站著了,她要親眼看著東方死。那李鐵心本想親自去殺了東方為兒報仇,卻被哥哥勸住了,畢竟李鐵門還是識大體的,他不想得罪官府。
此時李鐵心將所有的仇恨都轉移到了另一個人身上,那就是祝清風。當她知道東方是祝清風之女時,心中的仇恨加劇了數倍,因為她的丈夫慕容山就是死在了祝清風手上。如今她的兒子又死在殺夫仇人的女兒手上,任誰也會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她在等,等祝清風出手劫法場,她知道他已經來了,她要等在他劫法場的時候將他父女二人同時斃命于此。
同恨的還有李如玉,她眼看著自己仰慕的劉公子竟為別的女人擋風遮雨,不禁醋意橫生,她恨那個女人。女人對女人的恨,有時候更狠。
此時堂案旁有一紫衣男子在唐知府耳前低語一番,那人正是段浩然。唐知府心領神會,抽出一支簽令牌,正待擲于地上,卻從半空飛來一人。那人身穿褐衣,肩扛大劍,一路好輕功落于斷頭臺上,不少人認得他,他就是浪蕩大俠仇問劍。
剛才藏在暗處的祝清風本要出手救女兒,卻沒想到有人先出一步,此時只好靜觀其變,以待時機。為了不跟官府正面作對,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出手。
鐘捕頭見有人闖刑場,拔出他的水月彎刀,就要去戰,仇問劍卻說話了:“久聞鐘捕頭神勇,不過我對官家之人沒有興趣。我此次前來,就是為了能與東方一戰,此戰之前,誰都不能殺她!”他語氣中充滿強硬。
鐘城卻不能任由他在刑場造次,畢竟這關系到官府的威嚴。眼看仇問劍就要去斬束縛東方的繩索,鐘城緊握彎刀,凌空一躍,便劈向仇問劍。口中喝道:“休要胡來!刑場豈容你等造次!”
仇問劍本無意與官家之人動武,但見鐘城已先出招,便抬起獨游劍,迎了過來。
鐘城也是一代武林高手,后來退出江湖,做了捕頭。他那一把水月彎刀曾經嚇破多少江湖宵小的膽,但這仇問劍豈是一般宵小所能比。一時間二人酣戰激烈,斗了數個回合,勝負未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