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從人群中走出來一位青衣白面男子,也跟了進(jìn)去,正是獨孤無咎。他并不是浮浪子弟,他只是想看看這傾倒長安半城男子心的月鶯到底是何方神圣,如若是邪惡之人,也好以除之而后快。
段浩然雖是偽君子,但場面話還是說得滴水不露。他見獨孤無咎也進(jìn)了來,并未憤恨,也未感到羞愧,像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一樣,笑臉相迎地寒暄起來:“劉公子竟也有雅興來此地,今日有緣,賬全都記在我名下,算我請了!”
獨孤無咎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他未作任何表示。他不喜歡與陰險小人為伍,更不想與他產(chǎn)生半點聯(lián)系??赡嵌魏迫幌袷菦]事人一樣,依然面不改色。
待月鶯出來之時,誰也不再言語,只看著那帳中。帳中出現(xiàn)一女子,身著淡粉衣裙,臉蒙白紗,雖有遮面,仍掩飾不住她那面若芙蓉的美艷之色。這時一句詩詞不由映入獨孤無咎的腦海:“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雖然她手中沒有琵琶。
只見她端坐于幾案之前,雙手撫上了琴,指尖靈巧地?fù)芘傧遥淮橛裰晝A泄而出。時而舒緩如流泉,時而急越如飛瀑,時而清脆如珠落玉盤,時而低回如呢喃細(xì)語,不禁令在坐三人心曠神怡。
獨孤無咎拍起了掌聲,贊嘆道:“佳人撫琴百媚生,此時無聲勝有聲。”那段浩然也拍了拍手,向獨孤無咎問道:“莫非劉兄也懂琴?”
獨孤無咎當(dāng)然不懂琴,但這琴聲所傳遞的美妙之音他還是聽得出來的。他冷冷道:“我不懂琴,但我懂佳人?!边@后半句,只是他一時逞英雄之氣,才脫口而出的。
段浩然聽聞此言,似乎心領(lǐng)神會地笑了笑,便叫張水又去拿了壺酒,特意囑咐要好酒。他將此酒放在了獨孤無咎桌上,真誠道:“這壺酒就當(dāng)是為劉兄賠罪了,那日皆是我的不對,怪我小肚雞腸。既然劉兄深懂佳人,我就不在此打攪了,告辭!”不容獨孤無咎答話,便領(lǐng)著張水出門而去。
獨孤無咎本也沒想答話,他只看著這酒。有了上次喝酒中迷藥的教訓(xùn),他不敢再喝段浩然的酒。他掀開酒塞,聞了聞,只覺一股酒香撲鼻而來,但他隨即又蓋上了。他怕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喝了它。
當(dāng)那月鶯琴聲停斷之際,他問她:“姑娘美若天仙,才貌雙全,為何屈身于此煙花之地?”他實則想問她為何害得許多男子神魂顛倒,妻離子散。
月鶯不說話,卻撥弄起琴弦,口中吟起詞賦來:“不是愛風(fēng)塵,似被前身誤?;浠ㄩ_自有時,總是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舻蒙交ú鍧M頭,莫問奴歸處?!彼宕嗟穆曇舭橹@美妙的琴聲,當(dāng)真如黃鶯出谷一般婉轉(zhuǎn)悠揚。
作為洛陽牡丹花會文擂頭名,獨孤無咎又怎會不解這其中之意呢!月鶯是說,她在此實屬無奈,她是多么渴望離開這風(fēng)塵苦海啊,她是多么向往過著一般女子的生活,但苦于無計逃離,只得留此過著以色藝事人的生活。
聽著這哀怨之聲,獨孤無咎不由得心生凄涼,這也讓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他本要再質(zhì)問她的,但此時,心中卻只有憐憫與同情。
他想解救她,他是這樣想的:與其殺人,不如解開罪惡之根源。如果把這月鶯換得自由身,那她便不必在此間賣藝,那些迷戀她的男人們也將平卻各自心中的鬼迷心竅。
他鄭重地問道:“有何辦法能讓姑娘離開此地呢?”
月鶯答道:“一是拿兩千兩銀子為我贖身,二是待我遇到心中歡喜之人,與之結(jié)為夫妻,那長情媽媽便會放我離去?!?/p>
兩千兩銀子對獨孤無咎來說,簡直是天文數(shù)字,看來只能走第二條路了。他又問道:“姑娘可曾遇見過歡喜之人?”
月鶯有些含羞,側(cè)了側(cè)頭,低聲道:“不曾有過。月鶯雖為歌伎,卻是賣藝不賣身。那些個浮浪子弟又怎能討得我的歡心呢!”
獨孤無咎面露難色,一時間竟也不知如何幫她了。就在此時,他的身體突然有種異樣的感覺,有些發(fā)熱。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像沸水,像烈火。
他有些驚慌失措,不知是何緣故。頓時覺得難受至極,痛苦萬分,只想撕開自己全身的衣物?;蚴翘胍桓桌渌校焓懿涣诉@身體的燥熱了。
他不知道為何會這樣,月鶯卻知道。原來,問題就出在段浩然臨走時送他的那壺酒上面。他雖沒有喝,只是拔開瓶塞聞了聞酒香,然就那一聞,就已經(jīng)足夠讓他中毒了。此毒名曰“奪命合歡散”,若人中了,半刻鐘之內(nèi)若未服解藥,毒性便會被激發(fā)。到那個時候,如不能與異性合歡解毒,便會肝腸寸斷而死。這風(fēng)月之毒,又怎能瞞得過月鶯呢。
段浩然臨走前給月鶯使了眼色,月鶯自然不敢得罪他的,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面前這位俊俏公子中毒。雖然這位公子已經(jīng)很小心,小心到連一滴都沒喝,只是聞了聞。
她把這些說與獨孤無咎聽,獨孤無咎頓時后悔萬分,恨自己不該碰那段浩然的東西,可是已經(jīng)晚了。當(dāng)他抬起頭看到面前的月鶯,突然發(fā)覺這月鶯比剛才更加妖艷,更加迷人了。他有一種想撲上去撕開她衣物的沖動,但他馬上克制住了自己的邪念,他點住了自己右臂的穴道。
月鶯見她難受萬分,動情道:“此毒已經(jīng)發(fā)作,如不與人行那合歡之事,公子馬上就會死的。月鶯愿幫公子解毒,只是望公子以后切莫辜負(fù)于月鶯?!闭f完,就要自解衣帶。
獨孤無咎怎肯接受如此大恩呢,他斷然拒絕道:“絕不可以!姑娘請速速離去,我自有解救之法?!彼贿呎f,一邊在自己身上亂抓,像是爬滿了小蟲,奇癢無比。
月鶯見他身中淫毒仍對自己坐懷不亂,心中大為驚訝,不由生出幾分敬佩之情。她黯然道:“莫非公子是嫌棄月鶯出身在這青紅苑?”
獨孤無咎艱難地說道:“姑娘誤會了,是我配不上姑娘。只是在下心中已有佳人,我寧死也不會負(fù)她的。”此時此刻,他仍然在想念著東方,想念著學(xué)華。他愛她,勝過愛自己。
月鶯著急道:“就算公子不要我,我也愿意為公子解毒,只求公子能帶我離開此地便可。”她看著眼前這位俊俏仁義的公子,不由得只想救他。
獨孤無咎仍是那么決絕,他艱難地說道:“不必……多言!姑娘……還……請速速……”他本想說“姑娘還請速速離去”,那“離去”二字還未出口,便聽他“啊”的一聲慘叫,摔倒在地上。
只見他在地上痛苦的翻滾著,左手在胸口狂抓著,雙腿不停的踢打著。那桌凳碰到他的腿,都被踢離原地,變成殘破不堪的一堆木頭。這都要歸功于老瞎子傳授給他的縱橫腿法,此時他已神經(jīng)錯亂似的使了出來。
月鶯眼看這位公子被折磨地死去活來,卻也無甚辦法。他已經(jīng)斬釘截鐵地拒絕了她的幫助,她想撲上去,卻也不敢上前。因為那些結(jié)實的桌凳都被他的縱橫彈腿踢散了架,何況她一個柔弱女子呢?她只得焦急地呆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