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又抬起頭來怒喝道:“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上次搶月鶯之事還沒找你算賬呢,你又來作甚……”她不知道,其實就在剛剛,段浩然已經(jīng)找獨孤無咎算過賬了,只是沒討得便宜。
只聽“甚”字未說完,那老鴇口齒之間已被一樣青灰色的東西堵住,那青灰之物并未挨著唇肉,也未貼著齒筋,恰恰懸在那里。
待眾人看清那物,才知是一柄刀,正是年華刀。這一招乃是《隨意刀法》第二式——蜻蜓點水。獨孤無咎以刺為點,配合自己的移形幻影神功,使那刀尖完美地堵在老鴇口中,并未造成傷害。
此時老鴇早已被嚇傻了,嘴一直那樣半張著,不敢開也不敢合,生怕那刀一個不留神便戳進了自己的喉嚨。
她的擔(dān)心是多余的,獨孤無咎今日前來就沒打算殺人,他只是為了給他們一個教訓(xùn),讓他們不再做像綁架月鶯那樣的惡事。
他緩緩地走進苑內(nèi),那些個大漢只干瞪眼,卻無一人敢上前。只見獨孤無咎揮舞著年華刀,見物就劈,片刻之間,那屋內(nèi)的所有桌凳幾案全然變成了一堆廢柴。
他滿意地笑著,剛才的一番亂劈像是在演練自己的刀法,那一連貫的動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瀟灑至極。
臨走前,他看著在驚嚇當(dāng)中還未醒神的老鴇,沉沉地說道:“以后莫再做傷天害理之事,不然,我決不饒你們!”獨孤無咎所理解的傷天害理之事,就是禁錮女子自由,強迫女子接客之事。孰不知,這青紅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最大的傷天害理。
老鴇唯唯諾諾地點頭答應(yīng)著,不敢有半點逆意。此時周圍只顯得一片寂靜,都只是慌亂的眼神碰撞著,不敢發(fā)出聲響。因為,他們害怕那柄青灰色的刀也會突然如鬼魅般出現(xiàn)在他們口中。
待嘈雜聲起,圍觀之人散開一條道,才知是段浩然領(lǐng)著一群官兵而來。先前那大漢報信與他,他隨即去府衙報了官,憑他父親段作海的面子,那知府又怎敢不撥兵與他呢!但當(dāng)他遲遲來到時,這邊早已風(fēng)停云息,獨孤無咎歸了洛陽去。
再說洛陽城,雖無了東方蹤影,然行惡之人仍不敢猖獗。那日刑場之后,李鐵心當(dāng)時就要去長安找祝家報仇,卻被李鐵門說住了。李鐵門一本正經(jīng)地道:“妹妹何必心急于此一時!現(xiàn)在若去,那祝家父女定不在家,也是空走一趟。不如等些時日,待祭拜過山弟,再去報仇不遲。”
再過一個多月,便是慕容山的祭日了,李鐵門記得,李鐵心當(dāng)然也記得。她聽到這,頓時憂念之意涌入心頭,尋仇之事才一時作了罷。
李鐵心是個心如磐石的女子,她若決定做的事,必定會不顧一切地去完成。她回了姑蘇數(shù)日,把家里的一切事務(wù)安排妥當(dāng),便又只身前來了洛陽,只等慕容山祭日的到來。這次,她決定背水一戰(zhàn),不是敵死就是她亡,她顧不了那么多了,她也什么都沒有了。
獨孤無咎去長安之后,祝武墨仍堅持每日去閑居莊守望,守望李如玉。即使只是偶爾看到她的一襲背影,他仍心滿意足。他對她的思念好似給予了自己無窮的力量,就這樣,日復(fù)一日從未停息。
李如玉自從被獨孤無咎的落花流水之意所傷之后,便很久沒再出門。她也知道有個男人一直在外面守著她,但她此時已無暇顧及太多,因為她的情竇初開的心還未愈合。
祝武墨除在她的院外守望她,每日還會為她作一幅畫,而畫中的人兒,也全都是李如玉。他每次站在閑居莊外都到很晚很晚,他想等李如玉出門來,親自把畫兒交到她的手中。但每次都失望而歸,歸來之時,便把那畫卷兒投在閑居莊的院墻內(nèi)。
李府的下人們每每拾到那畫兒,一看畫中之人是李大小姐,便也都交給了李如玉。起初,李如玉只看一眼便扔在了幾案上不再理會,她沒心思觀賞那畫兒?;蛘哒f,她沒心思觀賞自己,她倒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失敗的女子。
李鐵心再次從姑蘇趕來洛陽之時,便見了那位俊俏的謙謙公子。一經(jīng)尋問,李鐵門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與妹妹聽。
當(dāng)李鐵心得知他就是祝清風(fēng)的兒子時,心中不免恨意橫生,就要去殺他為自己的兒子報仇,卻被李鐵門攔住。
李鐵門動情曉理地說道:“自古冤有頭債有主,這祝武墨只是一介書生,妹妹又何必與他為難呢?若被江湖人知曉,怕將會引人唾罵。”
李鐵心只覺怨氣灌滿心頭,責(zé)備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到底該怎么做!?老天為何這樣待我……”咆哮著,嘶吼著,李鐵心竟抽咽起來。對這個一直以來都堅強得如男人一般的女人來說,痛哭還是第一次。
李鐵門頓時只覺心疼得緊,便扶起妹妹的肩膀安慰道:“鐵心,你放心,我定會幫山弟、堂兒報仇的!”
李鐵門為什么不讓殺祝武墨?因為風(fēng)雨樓之緣?還是因為李莊主心善?或是像他自己所說,怕引來江湖人唾罵?都不是。李鐵門非常想幫妹妹完成報仇之事,況且李鐵門與祝清風(fēng)一直都是眾所皆知的死對頭,但李鐵門有他自己的苦衷。
當(dāng)年,李祝二人爭斗之時曾有約定:將來,無論二人關(guān)系惡化到何種地步,都不能殃及到各自的子女身上。雖只是言語之約,二人卻遵守如誓。
李鐵門當(dāng)然知道那祝武墨喜歡自己的女兒,他也不阻攔,他知道女兒會自如應(yīng)對。他雖然是個嚴(yán)父,但感情之事他還是會遵循女兒自己的意愿。
一日,李鐵心去找李如玉談心,看見了幾案上的好多畫卷。好奇之下,打開一看,全是李如玉的畫像。一張比一張惟妙惟肖,一幅比一幅栩栩如生。
祝武墨本就愛作畫,每日畫一張意中人的畫像,這讓他樂此不疲。多日以來,每日一畫,從不間斷。他已經(jīng)把李如玉的肖像刻在了自己的腦海里,如今他閉上眼睛都能畫出一幅李美人兒來。
李鐵心拿著畫兒仔細(xì)觀摩,只見畫中每一筆都充滿柔情切意,每一抹都藏著至死不渝。她問李如玉:“玉兒,這都是那姓祝的小子所畫?”
李如玉點點頭,在她眼中,那還只是一些畫兒。
李鐵心定定地看著,似乎想起了她與慕容山之間的前塵往事。
那時候,她叫他山哥,他叫她心妹。山哥喜歡雕刻各種各樣的木偶送給心妹,而心妹卻總是裝作不滿意的樣子故意不接受,直到山哥硬塞到她手里然后許諾再刻更好的給她她才高興地笑起來。
而每次山哥走后,她總會偷偷地觀摩山哥新送的木偶。她撫摩著木偶身上的刻痕,看著越來越精致絕倫的禮物,她似乎就要融化在那幸福里。
她知道他有多么用心,她能感受到他的專心致志。有時候,她就看著他刻,她喜歡看他認(rèn)真的樣子,她覺得那時刻的他最有魅力。
后來她就嫁給了他,成婚之日,山哥送了心妹一樣特殊的禮物:鳳頭玉杖。杖身是由紫檀木所制,光澤細(xì)潤,微有芳香。杖頭則是由玉石所刻的鳳頭模樣,那是山哥歷時半載一刀一刀精心雕刻而成。
初見玉杖時心妹不解此物何意,但也欣然接受,畢竟那是愛人所贈。后來聽山哥說,送玉杖表明了他要與她共頭至白的決心,即使到了拄拐杖的年紀(jì)也依然相愛如初。心妹聽后,感動得喜極而泣,緊緊地趴在山哥懷里,久久不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