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血腥夜晚發生的一切,就這樣的被濃濃夜色掩藏起來,無聲無息。
萬花樓里,依舊客似云來,攏著雙手的掌柜半瞇著眼睛慢悠悠翻著賬本,暴著青筋的右手顯得十分蒼老,在這行做了許多年,人老卻一點不糊涂,目光里愈發透著精明。單調的算盤珠子相撞的聲音,在他看到一個人站到面前時停止了。
他擠出個笑容點點頭:“姑娘想要買些什么?阿財,怎么不招呼客人?”
金璜將鬢發掠到耳后,一對金色的鳳翎在耳畔閃閃發光,流線的弧形映入老掌柜的眼簾,他揮手令聞聲而來的伙計離開:“這邊沒你事了,去招呼別的客人。”伙計應了一聲,滿面笑容殷勤的向剛剛踏進門的客人介紹最新出爐的蜜汁酥。
這廂老掌柜將賬本收好,從柜臺里踱出來,將邊上的棉布簾子一打:“姑娘請。”
一道簾子,將內外完全隔開,金璜隨著老掌柜,又進了一道門,有小仆將茶壺茶杯端進門放下,便離開了。
老掌柜將門關上,這門看起來結實的很,這屋里只幾把椅子一張條桌。老掌柜請金璜坐下,為她倒上一杯熱茶:“姑娘既然是少主的客人,不知有何要求?”
金璜端起薄胎白瓷茶盞,輕輕揭蓋,雨前龍井的香氣沁人心脾:“不愧是江湖中首屈一指的消息買賣大戶,出手真大方。”略略品了一品,復又將茶盞放下,笑道:“我想買一個消息,梅村附近到底有什么東西,會讓人起覬覦之心?”
“梅村……”老掌柜沉吟許久,想了想,“那里的老爺嶺,在數百年前曾有前朝的皇族埋在這里,后來本朝太祖開國,前朝皇族或死或逃,幸存的人被發配邊塞荒涼之地。起初還有復國之望,后來日子久了,便也沒了聲息。”
難道,這批人真的只是盜墓賊?什么盜墓賊這么大手筆,竟將一村人口盡數屠殺?其實最想問的問題,就是這個。不知道以萬花樓的手段,是否能打探到。只得小心翼翼變著法的問道:“這么多年來,那個墳都沒有被盜過?”
“那修墳的工匠可是了得,精通機關術數、奇門遁甲,歷年以來有這想法的皆有去無回。”
嗯,這句話倒是時常聽人說過,心思轉了幾圈,最終還是將“到底什么人要殺了梅村整整一村的人?”這句話咽了回去。
“那么,有什么人會打這個墓的主意?”
老掌柜摸著胡子,呵呵一笑:“這可多了,有實力的富商豪客,自曹操麾下有了摸金校尉之職后,官家這么做也不是不可能。”
“那么,廟堂之上……有誰能做出這事?”
“當今圣上犯不著做這些事,能有這等財力物力人力去做的,除了圣上,在京里便是律王,若是南邊來的,還有鎮南王、端王。這三位王爺,都是有能力去做的。”
金璜點點頭,若有所思,密室里靜謐非常,最后金璜打破了這個安靜:“好,我知道了,那就請掌柜的記上這一筆吧。”老掌柜笑著搖頭:“這些都不是姑娘想知道的,姑娘想知道的,還在心里,沒有問出口,怎么能收錢?”
果然人老成精了,金璜心中暗想,臉上神色不改,依舊笑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多謝。”
回到五行門,金璜才真正長出一口氣,卸下所有的防備與偽裝,薛烈不在屋里,只有趙叔坐在他那寶貝的安樂椅上看著廊前的鳥籠子哼小曲。
見她回來,趙叔招呼一聲:“回來啦?換身衣裳歇會兒吃飯了。”
在外面煩心奔波了一日一夜,聽到這句話,金璜突然心中油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感覺,從來沒有過的,家的感覺。
待她換了家常衣裳,走回飯廳里的時候,發現薛烈也回來了。不同在外的勁裝打扮,淡青色的寬袍大袖,隨意用布帶束著頭發,不知道的人還真覺得他是個文采風流的才子。只是一見了金璜出來,他拿起碗嚷道:“就等你啦。”頓時儒雅文士的形象便土崩瓦解。金璜無奈嘆道:“你就不能再堅持一下?難得我覺得你有氣質了一回。”
“氣質?能當飯吃嗎?”薛烈似乎是打算讓形象毀滅的更徹底一點,夾起一塊紅燒肘子,嚼的十分起勁。
只愣了一瞬間,金璜便加入搶奪魚肚子上那塊肉的激烈活動。趙叔在一邊看著兩人呵呵直笑:“年輕真是好啊。”
金璜滿嘴塞著菜,突然有點不好意思,努力咽了下去,清了清嗓子:“趙叔啊,你從來沒說過年輕時候的事呢,不如講點好玩的?為什么你總能接到活呢?”
趙叔含義不明的笑了幾聲:“這個么,不可說,不可說。”
薛烈也擱了筷子:“趙叔,我倆都是你看著長大的,你的事我們卻一點都不知道,我們很虧啊。”
“年輕人計較這么多老的快,別說這些,快吃快吃,再不吃就涼了。”趙叔打著哈哈,就是不肯說。
既然打死也不說,那便罷了,金璜一邊咬著香酥鴨,一邊盤算著什么時候去萬花樓打聽打聽趙叔的故事,一定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