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王公公去陜西查高德興的人來回報了,”云墨看杜書彥翻到此項,忙稟道。
杜書彥點點頭:“王慶余跟官家說了什么?”
“大抵是說雖有小弊,未見大錯。”
“哼,這王慶余好狡猾,前兒晚上就回來了,居然昨晚才面圣,真夠膽大。”
“這事可要呈進?”
“此時不需理會。高德興私販軍資,又為掩蓋罪行害死神風軍都統的罪證,確實都被銷毀了?”
“還在將軍府的俱已被銷毀,那些帶出來的,多半也亡于流沙河。”
杜書彥苦笑道:“所以刻在竹簡上還是有好處的。今日還需進宮面圣,不知如何應答,難道讓我也如王太監般搪塞了事?”
云墨聽聞主子語有怒意,忙垂手立到一旁。
“罷了,這高德興實在狠辣,若他殺敵能有殺同僚的手段,西賊何愁不平。”
因金明池風大,皇上閱畢演習賜百官隨意游賞,便早早的回了宮,這會兒子正由慧妃伺候著在鴻鳴閣聽琴,聽太監來報杜書彥求見,便立了簾子,讓慧妃在簾后繼續彈奏。
“杜卿,你聽慧妃的琴可是進益了,比那青娘子如何?”
杜書彥不免有些尷尬,將宮中娘娘與外間樂姬相較,大為不敬,況且這慧妃乃是樞密使馮瑞慈的侄女。只好勉強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下官如何敢胡亂議論。”
“朕倒是想聽聽那青娘子的琴,如何將杜卿迷得這般神魂顛倒。”
“下官不解,官家何出此言?”
皇帝眼神一瞥,便有太監將一折文書遞到杜書彥面前,杜書彥拿眼一掃,心中咯噔一下。
“若非神魂顛倒,杜卿怎么把文武官員都能弄錯?這文華乃是天圣十七年的進士,到杜卿處竟成了節級校尉?若按武官撫恤,豈不讓朕貽笑大方。”
杜書彥瞄到慧妃簾下露出的一段裙裾,頓時明白了,忙叩首道:“臣辦事不力,請官家責罰。”
“罰俸一月,回去仔細查查,若再有,朕必重責,退下吧。”
杜書彥小心翼翼的隨著太監出來,捏著文書的手心里薄薄的濕了一層汗水,自供職靈樓以來,還未出過如此大的疏漏,顯然是手下查辦的人里混進了他人心腹。
慧妃,馮樞密么?杜書彥冷笑一聲,今天自己被官家叱責的事,一定會馬上傳到他耳朵里吧。
流沙河一案的兩名“叛將”,竟然有一個是文官,許澤。圣上故意說成之前亡故的京官文華,自然是有不愿他人得知。杜書彥深深嘆了口氣,罰俸一月事小,之前的調查都打了水漂,且在官家處平白落了過失,看來不禮尚往來是不行了。
云墨見主人從禁中出來后便一直若有所思,小心翼翼的問道:“公子,今兒個潘家樓還去不?”
“去,如何不去?”想起潘家樓之約,杜書彥的心情稍雯,在馬車里伸了個懶腰吩咐道,“去將我那套紫定酒具取來,本公子要好好排場排場。”
本朝將勾欄瓦肆分為三類,一為妓館,主業是以色事人的生意,官員嚴禁往來其間,輕則罰俸,重則丟官;二為雅集,芙蕖閣、梅園等均為此類,其中歌舞樂姬皆為樂籍,雖說只佳節前后方許官員游樂,但平日多有過府獻藝者。三為酒肆,以酒菜為業,亦有小班唱曲,但多為男子,常有相姑柳郎混雜其間,不能禁。
這潘家樓乃是酒肆中的翹楚,連著三年中秋的斗酒會皆由其主持,一時風頭無兩。說是潘家樓,其實是由抱廈相連的四棟三層小樓組成,其三為客樓,其一為廚房倉庫店員起居用,當中一院,此時高搭彩樓,燈籠火把高低交錯如繁星,四面共有十二口大缸,防走水之用,又九十九口小缸,或鍍金或扎彩,貼著大紅封條,便是各家送來參加斗酒大會的好酒。
此時天色尚早,只有幾個清秀小倌在彩樓上唱著小曲兒。潘家樓的主人潘石億親自站在大門口,接待持帖而來的貴客,若沒有這張尺余彩箋,便是天王老子,也別想擠進潘家樓去,當然,想要蒙混過關的,更是逃不過潘石億圓臉上那雙瞇成了縫的眼睛。客樓上熙熙攘攘,堂倌們如蜂群般忙碌著,傳菜端茶有條不紊,而幾個位置最好的雅間,此時仍靜靜的掩著窗,從來有身份的客人總是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