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沉吟了一下,道:“她應該與今晚的事無關。你叫手下那些弟兄們密切關注各方動態,有什么異動立刻來報,但都不可輕舉妄動,打草驚蛇。”“是。”傅明擺擺手,有些疲憊地道:“好了,你先退下吧。”羅進行禮、退下,隱入了夜色的黑幕中。傅明仍然站在原地,蹙著眉頭若有所思。
腳步聲和開門的聲音響起,張嬤嬤已經帶著那些丫頭們出來了,丫頭手里端著的大臉盆里,已經變成了暗紅的血水,還有那被血浸染的衣服,也一并拿了出來。
張嬤嬤向傅明道:“二少爺,秋嬋姑娘的傷口已經清理干凈了,上好藥,也纏上紗布了。不過秋嬋姑娘受此橫禍,現在已很是疲困了,不知是否需要老身送秋嬋姑娘回去休息?”
傅明面無表情地道:“不必了,我現在還有話要問她,等下我自會送她回去。”
見傅明如此說,張嬤嬤只好道:“那老身先退下了。”邊退心里邊暗暗地想道,那個丫頭,以后恐怕是要有福氣了。傅二少維護之情如此明顯,甚至還讓她在他少爺房里處理傷口,十之八九是打算會把她收房了。不過就算是收房,出身那么低賤,給個小妾姨娘都算抬舉她了。若是生出個一兒半女還好,要是沒有兒女,還不是伺候正房夫人的命。
張嬤嬤搖搖頭,她一輩子呆在這種大戶人家,這種事,她早看多了。哪個丫頭不巴望著有一天能夠爬上少爺主子的床,從此能夠翻身當上半個主子。想不到那個長得清清靜靜的秋嬋,居然也存著這種心思,真是看不出來。算了,這些都是她們年輕小姑娘的事了,與她無關她也都管不著。人生這一輩子,她早看通透了。
傅明回到房間時,秋嬋靠坐在床邊,已經換上了一身干凈的衣服,紫色的小碎花襖,整個人看上去,顯得清爽卻也清瘦。傅明坐到她身邊,秋嬋明亮的雙眸跟隨著他,雖然受了傷,她的眼神卻仍然清涼如水。
傅明問道:“還疼嗎?”秋嬋搖了搖頭,隨即又好像想起什么,改成點點頭。傅明白她一眼,道:“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到底是痛還是不痛啊?”
秋嬋怯怯地道:“少爺關心體恤下人,本來是應該說不疼了的。可是實際上,確實還很疼。”一看她又裝出那副可憐無辜,循規蹈矩的乖巧小丫環模樣,傅明就想掐她。要不是她身上還有傷,他現在就想上去掐她兩把。她是又準備開始跟他周旋了吧。
之前他沖口而出了那句話,現在也不想再掩飾什么,盯著她的眼直接質問道:“說吧,你明明會武功的,剛才敵人拿刀砍向你的時候,你為什么不躲開?”
秋嬋的反應果然不出傅明所料,裝傻充愣,微張著口、瞪大了眼以示極其驚愕。傅明心里冷笑一下,他還就不信她對于他的懷疑一點感覺都沒有。要做戲是吧,他陪她做到底。
秋嬋結結巴巴地問:“二、二少爺怎么知道,奴婢、奴婢會的啊?”傅明語氣毫不客氣:“你別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我就是知道了。你只管回答我的話就行了。”秋嬋咬了咬唇,才說道:“其實、其實,奴婢只是會一些花拳繡腿,哪里真的遇上過那些真刀真槍啊。當時、當時奴婢完全嚇傻了,頭腦里一片空白,哪里還記得躲避。”
傅明狐疑地看著她,秋嬋迎著他的視線,雖然眼神有點畏縮,卻沒有閃避。她的話,雖然聽上去總覺得不合常理,但卻無法辯駁。而她,就總是喜歡用這樣的話或借口來應付過去。就像她的身世,雖然充滿疑點,但卻找不出破綻。
“真的?”
“奴婢不敢撒謊。”
“你的那些花拳繡腿,是從哪里學來的?你不要告訴我,以前你們村里正好有個武夫,你一時好奇,就去跟他學了幾招。”
這下終于輪到秋嬋啞口了,她確實正想這么說來著。而現在被傅明搶先說了去,這是否說明他其實根本就不相信她呢?包括她以前告訴他的那些,他是不是其實根本都不相信一直對她充滿懷疑的呢?可是反正傅明也找不出證據來反駁她,就算他不相信她說的話,他也無法推翻她。那他愛懷疑就隨他懷疑去吧,反正他也不能就指控她說的是假話。
所以秋嬋張了張口,終于說到:“二少爺真是聰明絕頂、料事如神。事實確實是這樣的。”傅明冷哼一聲,譏諷她道:“想不到你以前的那個村里還真是多奇人異士啊。說得我都想哪天去見識見識了。”秋嬋聞言,只是淡淡地道:“不過都是些鄉野莽夫,哪里入得了二少爺您的眼。”
見她那不慌不忙的樣子,傅明就來氣,她這是料定了他們永遠也找不到她所謂的那個村子了,所以才這么氣定神閑的吧。
傅明又問道:“那你今晚怎么會正好出現在那里,自己往刀口上撞?”
秋嬋無語地道:“哪是奴婢想出現在那里了,奴婢是去廚房送回湯圓的碗后,回來的路上正好路過遇上的。”
傅明盯了她半晌,才終于說道:“算了,折騰了一晚,我送你回去吧。”秋嬋連忙起身道:“不敢勞煩二少爺,奴婢自己還能走回去。”既然她這么說了,傅明也不勉強,便道:“那你自己回去吧。”秋嬋向傅明一欠身,便緩緩退出了屋子。
出來后,她一手捂著肩膀,有點淡淡的惘然和失落。傅明他這是什么意思,她說不用他送了,他便真的就不送了。不錯,這確實是她所求的,可是為什么,她心里卻感覺有一點堵呢。其實她內心里,是很渴望他能送她回去的吧。秋嬋突然就有點想哭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傷痛,她突然感到特別脆弱。秋嬋抬頭,望著墨藍的夜空,努力想把淚水逼回去。
她這都是在想點什么呢。她跟傅明,怎么可能!她跟任何一個傅家的人,都不會有可能。她對他們,應該只有恨。而傅明對她,究竟又是怎么回事呢?他明明是在懷疑她的,可他還如此那般待她,是想從她身上尋找突破口嗎?還是都在作戲呢,他們二人,明明知道對方都是在演戲,卻仍然還是入戲了嗎?秋嬋突然很想知道,傅明對她,究竟懷疑到何種程度。她突然覺得有點可笑,當初入丞相府的時候,她明明打定主意要低調做人做事,不要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可是她現在,不知怎么還是被這二少爺緊緊盯上了。